夜深了,徐徐凉风吹过。松山中的猫头鹰不停的鬼叫,有心事的人是很难入睡的。
按常理来说,一天操劳下来的韩瑞丰应该酣畅如梦了。
自从小河边回来后,不知怎地怎么睡也不踏实。他本想去西屋把少安招呼过来,好好的聊聊,但又一想,孩子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该准备的准备好就行了。
当他感觉昏昏沉沉的要睡着时,几只蚊子像战斗机一样钻进了蚊帐,上下左右来回轰炸,韩瑞丰实在忍无可忍,悄然起来点燃了栗花麻绳。
栗花麻绳是北方山区特有的一种编织东西。栗花来自栗树,落了才会结出板栗。他的长相不像其他果树和花草,他是一根根的,又细又长。当栗花掉落的时候,人们往往将他们收集到一起,编织成麻花形状,就像一根绳子,所以叫栗花麻绳。点燃后,散发出清香的气息,蚊虫就不愿靠近。
平日里,韩瑞丰是不愿意用的。脑袋一粘上枕头,不用翻身,就呼噜到天亮了。另外,家里已经没有几根了,新编织的还很潮湿不能用,他得省着点留给孩子们。
韩瑞丰上炕后,本想安静的躺了下来,但一想起小河边杨树林的事,翻过来调过去,更睡不着了。他轻手轻脚的下了炕,走向西屋,还是想和少安好好聊聊。
少安虽然不小了,但阅历尚浅,是有自己的想法,但也不一定成熟。在父亲眼里心里,儿子永远都是孩子!
儿子的想法,他是一百个同意外加一万个支持。
苏若水不仅人长得俊秀,而且手脚勤快,甚至知书达理。韩瑞丰根本找不出一个可以反对的理由。婚姻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但在落后的农村,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不是参考,是关键!
韩瑞丰一想到苏有为那张所谓的文化人才会独有的刁钻表情的脸,他打心底发触。
他深知,门不当,户不对,感情易破碎,婚姻会遭罪。
因此,他有一万个理由支持,但有这么一个纠结的理由,他还是想和少安好好谈一下。
当他走到西屋门口时,听到少安浓重的鼻息声,他又站住了。在西屋和东屋只有三米长六小步的地方,韩瑞丰轻手蹑脚的来回了好几趟,最终他还是返回了东屋。
天蒙蒙亮时,山里的啄木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咚咚的啄鹐着即将糟透的栗木。
这一宿,韩瑞丰真的没有睡好!
爷仨匆忙吃过早饭,准备赶赴新房工地。
“爸,我有事和你商量。”韩少安耷拉着脑袋,红着脸。
“有什么事,晚上再说,行不?”韩瑞丰并没有直接反对,而是和儿子商量。
“不行!这事必须得现在说!”韩少安有点急了,眼泪不断的在眼眶中打转。
“爸,那我先过去看看了。”韩少宁知趣的打了个招呼。
“嗯!去吧!”韩瑞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于老二的组织协调能力,他十分放心。
“你这是有事和我商量吗?你现在的态度是不是命令,是要挟!”韩瑞丰脸上眉头紧皱,但心里非常高兴。大儿子态度蛮横,意气用事不太妥当,但言出必践,敢作敢当还是好样的。
扑通一声,韩少安跪在了地上,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刷刷的流淌过脸颊。
“快起来吧,少安。”韩瑞丰老泪差点涌出眼珠,但他憋住了。自从媳妇去后,为了儿孙的幸福,他发誓不轻易掉眼泪。
“你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了!”韩少安眼神里没有一丝乞求,表情特别刚毅。
这就是韩少安!
韩瑞丰心里比谁都清楚,韩少安是个厚道不过的孩子,但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动!他本意也只是想再验证一下孩子的想法,看到儿子现在的架势,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并不是失望,也不是难过,而是欣慰,更是高兴!
“好,我答应你,儿子!”韩瑞丰深情的搀扶起了少安。
孩子小的时候,儿子儿子亲切的叫个不停,当孩子长大成人快结婚生子的时候,儿子两个字就很难再张口,一旦说出口,那就意味和饱含着父亲无限的亲情!这份亲情除了信任,就是支持!
“我还没有说什么事呢,你就答应啊?”韩少安擦抹干了泪水,不解的问道。
“不就是和苏姑娘的事吗!”韩瑞丰呵呵笑道。现在他已不在想苏有为会是猴脸还是驴脸,只要儿子愿意,他就全力以赴!
韩少安愕然。他很是惊讶父亲怎么知道他的小秘密,但他没有问。反正父亲同意了,为什么还要再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