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后(2 / 2)

若是还与上次一般,那落在他人眼里,就是他正练着拳脚,突然便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这般情形,服侍的宫人们大呼小叫,闹得满宫沸沸扬扬自然也在正常不过。

“都滚出去。”

周沛天皱着眉头,露出忍耐不住的戾气。

回来之后,在苏昭昭身上感受到的惬意愉快就立马不见了。

方才遮盖隔绝他痛苦情绪的薄纱彻底消失,相较之下,不论是隐隐刺痛的头疾,还是眼前的拥挤嘈杂,都瞬间强烈起来,来势汹汹,叫从前对此还算习惯的他,越发难以忍受。

魏宁海偷偷觑着周沛天面色,瞧着主子露出明显的忍耐神情,便轻手轻脚上前,打开放在桌上的锦盒。

锦盒里,是太医开的平气丸,殿下身边常备着,太医们嘱咐过,每逢头疾发作、心慌憋闷时,便服两粒缓解。

其实除了吃平气丸,太医们还有针灸的法子可以缓解一二的,但三年前殿下性情大变,再不肯让太医施针,就连平气丸都时常厌烦不肯用。

瞧着这一次殿下伸手拿了药丸,魏宁海多少松一口气,连忙上前倒水服侍。

分明是该吞服的药丸,周沛天却像是尝不出苦,在口中一下下的嚼碎。

平气丸是他自小就吃的方子,太医们千斟万酌,根据他的反应前前后后改了十几次丹方。

但其实,他的头疾最要命时钻心刺骨,恨不得将这颗头颅都割了去,这种时候,这平气丸除了添堵没有任何作用。

但或许是眼下的头疼还不算太厉害,嚼下两粒药丸后,周沛天便觉额角的刺疼当真平缓了许多。

眼前清静下来,周沛天抬头瞧瞧天色,问一句:“我睡了多久?”

魏宁海连忙上前:“约有两刻钟功夫。”

周沛天垂眸算了算,从他过去看着苏昭昭知道了李家亲事结果再回来,差不多也就是这么久。

看来他“附身”和睡觉的时间是一样的,“来去”之间,倒并没有多耽搁。

“殿下。”

直到这时,守在殿外护卫的陈锋方才进殿。

他抱拳见礼,面上还带着担忧:“太医说您身子无恙,只是昏迷不醒,可是与上次的怪事有关?”

周沛天拧紧眉心,未曾否认。

陈锋神情便越发严肃起来:“殿下,静平宫内外,绝无巫蛊痕迹,可要再往外查查?”

静平宫再往外,便是帝后妃嫔,宫禁深深。

陈锋行事稳重周全,因他曾任过征西将军,总会叫旁人总以为他更擅护卫杀敌,甚至战场征伐。

但很少有人知道,陈锋出身镇抚司,本家功夫,其实是刑讯审问,暗探私查。

“不必。”周沛天也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头。

不提惊动多不多,他之前以为自己所谓的魂魄离体不过幻象,如今既然已知道不是,那只凭着巫蛊,未必就能让他离魂附身去千里之外的西威。

世间还从未听闻过这样的邪术。

只怕,当真是那苏昭昭有什么不自知的神异之处。

周沛天面无表情,还是少年便已有不怒自威之势:“我有一桩事要你去办。”

陈锋正色:“是。”

“你去寻些……精通招魂镇魂之术的能人异士带来见我。”

“啊?”

准备了半晌的陈锋一愣,他的殿下这是要干什么,起兴致要看变戏法?

“不是招摇撞骗,要当真有本事的。”

在皇子身边当差以来,陈锋第一次觉着摸不着头脑,他瞪大眼睛,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可一看主子那脸色,就又生生憋了回去。

不是招摇撞骗,而是当真会招魂镇魂的?这种人他当真能寻着吗?陈锋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

周沛天才不管这些,说罢干脆摆手,示意人退下。

陈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出了门,声名在外的“笑面将军,”满面都是迷惘苦色。

——

魏宁海与满面迷惘的陈将军擦身而过,还未来得及开口,殿外便有宫人通传——

“皇后驾到。”

听到这唱礼,周沛天原本平缓了许多的面色,猛然阴沉起来。

察觉到主子身上的戾气,魏宁海苦着脸跪下,他知道主子这几年极不愿见皇后娘娘,可皇子晕倒这么大的事儿,他就是想瞒也不可能啊!

说话间,伴着一阵衣裙窸窣的细碎声响,周皇后也在女官们的搀扶下款款进殿。

“天儿……”

眼前的女人身着宫装,容貌与周沛天足有七分相似,不施粉黛异不掩姿容昳丽,一开口,那脆弱的声音便叫人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以皇后之尊来说,周皇后的穿戴的已经足够轻简,除了防寒的狐裘,浑身上下甚至连一件有分量的首饰都无。

但即便如此,她仍连行走站立都很艰难。

仿佛诅咒一般,周氏一脉,就少有全然康健的。

周沛天的外祖父、英明神武的先帝中年得了疯癫之疾,子孙亡尽,唯一留下的周皇后也是从小体弱多病,生下周沛天之后,就越发孱弱,整日缠绵病榻。

融融春光下,她却脆弱的像是一朵即将融化的晶莹雪花。

周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行至榻前,面白似雪,眉间的担忧溢于言表,几成实质。

她抬起手,那纤细且毫无血色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周沛天,却又在即将触碰的一刹那猛地缩回。

“天儿。”

分明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她的举动言语却显得格外犹豫,甚至称得上畏怯:

“我听说你晕倒了,是头疾发作吗?可厉害?”

但面对周皇后虚弱的关怀与问候,周沛天那与生母七分的相似的面上,却满是森然的戾气。

他注视着她,冷漠又阴鸷:“您还有颜面踏足静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