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寂寥，冬雪飘摇，呜呜冷风泣诉不止，卷着片片雪花在院中摇曳。</p>

景龙宫依旧是景龙宫，飘雪夜依旧是飘雪夜，红墙碧瓦依旧如斯，只是没有了二十日之前迎接一条新生命时的喜庆，而独留悲戚之气在雪中梧桐间缭绕。</p>

院中侍卫、内官、宫女早已被遣散，坐靠在梧桐树前的男人也无往日的意气风发、霸气横溢，披头散发的像个乞丐，若非身旁之人妙法无双，遮雪驱寒，怕是他早已被大雪掩盖了去。</p>

房中烛光摇曳，女子的低泣声阵阵传出，虞青梧透过纱窗看着那因伤心低泣而不断颤动的柔弱身影，再看看身下恍若失了魂般的至尊，不由得摇头轻叹。</p>

姊妹永别，夫妻离散，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他！固然此时心中有愧，但却没有半悔意。从自剑冢中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日后受万人唾弃，哪怕遭五雷轰，先祖的悲和怨，他也一定要还给夏姓之人。</p>

“是不是……”在梧桐树下坐了五日五夜都不曾张过口的夏履癸终究是张了张嘴，看着越下越急的雪，道：“是不是过了子时，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她了？”</p>

二十日前，同样是骤雪之夜，那一日两人千呼万盼的孩子终于出世；二十日后，还是骤雪之夜，还没来得及看着幼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她，却要魂消魄散，自此阴阳两隔了。</p>

夏履癸抬了抬僵硬的左手，扯着虞青梧的衣摆轻声道：“这个世界上，当真没有起死回生之术？”</p>

同样站了五日五夜的虞青梧嘴角扯起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弧度，他委身坐了下来，与结义大哥肩并着肩，仰头望着不时飘落白的昏暗夜空，道：“在西地昆仑的稍北边有一座灵山，灵山上有一门派，名唤大乘教。此教中人自称为佛门弟子，传闻教主是与三清一个层次的接引、准提二圣。”</p>

“佛门中人常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我向来对所谓的佛门没有好感，但不得不，这人生八苦确实道出一些人的心迹。死是苦，生亦是苦，这般看来，起死回生不过为令苦难循环的术法，或许也正因如此，世间才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吧。”</p>

活着的确是痛苦，可倘若真有起死回生之术，怕是谁都要争着抢着去学吧？这是执念，存在于每个人心底深处永不可抹灭的执念，一旦挣脱了这种近乎本能的执念，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p>

“嗯。”</p>

夏履癸头，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拨开挡在眼前的散发，扶着同样起身的虞青梧的双肩，强自露出一丝微笑，道：“你在这也陪我五天五夜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来送你嫂子最后一程。”</p>

五日前，虞青梧在仇家找到了施展钉头七箭术所需的营帐、草人等物件，更查到仇麟与四海帮有染！虽然仇家上下一百三十六口或自杀、或获罪伏诛，钉头七箭术也被中止，可终究是晚了一些，依照时间来算，今夜一过，嬴姬将命丧黄泉。</p>

这几日，嬴仪哭晕了不知道多少回，而他和虞青梧就这么一直守在屋外，不忍打扰两姊妹最后的时光。然而再不忍，天亮之后也到了嬴姬出殡的时候，毕竟礼不可废。</p>

看到夏履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虞青梧想在这多陪陪，可话还没出口，却看到夏履癸摇摇头，最终他只得头答应，嘱咐一声后离开景龙宫，往王府而去。</p>

回到王府后，他直接叫醒熟睡中的大牛和红，命二人守在屋外，不要让任何人进入，而自己则在床榻上躺好，闭目低诵道：“渊兮冥兮，神鬼通兮，阴灵诵鸣，仙法明兮……”</p>

一段长而晦涩的咒语念罢，他身上微光暗闪，下一刻，自他体内升起一道半透明的虚影。那虚影不是别物，正是他的元神！</p>

适才他以通幽之术施加在元神之上，使得元神暂时处于飘摇于阴阳两界中的魂体，凡是阳间之人，俱不可能看得到，除非那等修为达到可以无视阴阳的地步。可达到这等境界的人，已经可以自由穿梭三界，这等高人怕是在天界中，也是数得上的高手，人间哪里寻得？</p>

元神出窍后，他的肉身依旧躺在床榻上，像是处于熟睡之中，而元神则穿过墙瓦，朝着斟鄩城外飞去。出了城，他又飞了十余里，这才降下身形，落于林中空地。</p>

落地后，见四下无人，他当即拨土成坛、搓土成香，制成了一个简易的法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