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伴随着一声淡淡的怒吼,说话的青年镶金的黑袍领子微微颤了颤,黑曜石铺地的长廊上,死士的人头散落一地。他愤而伸手将地上着红袍的女子长发揪起,发丝连带着头皮传来阵阵刺痛,男人贴近了红袍女人的下颌,那样优美的一段下颌,光滑白净如同早春枝头的晨露。</p>
“十名影卫,居然让他跑了!?”男子乌黑的眼瞳爆发着滔天的怒火,他细长瘦削的手指摩挲着红袍女人白皙的面颊,另一只手如同游蛇一般钻入她敞开的前襟,伸手捏住胸前的一点红润,“新月之前,若是没见到嬴楚的人头……”</p>
他手下用力,红袍女子痛苦的呻吟起来。</p>
“你父兄必被剁成肉泥喂狗,你栗氏女子……均将为我大秦军妓……而你……”他唇畔牵起一段诡异的笑容来,“我的王妃。”</p>
……</p>
是夜星辰暗淡,秀儿坐在猎户小屋外头的草垛上,看见乌云将月儿遮住,又忽的散开。月光将森林的樟树,榕树,铁蒺藜的阴影投映在黄泥小屋的砖墙上面,照亮秀儿半边脏污的面颊,和她背上的弓箭。这是木制的弓弩,可以拿来捕猎山中的兔子,锦鸡,然而再大些的野兽,恐怕就不能捉住了。</p>
她听见屋内传来浅浅的脚步声,“你醒了?”</p>
方才换药之后,她将水囊里的水混了些曼陀罗花汁。</p>
嬴楚身着黑袍广袖,立在月光下头,一头青丝沾了斑驳血块,身上多处刀剑伤痕,只一张脸上,也有不少血口子。他一双乌黑瞳子,比永夜还要漆黑,只那一点光亮,如同永夜中,忽然出现的灵犀光亮。刀削般深邃的面孔轮廓,带着天生的尊贵荣耀。</p>
“此处距离甘州不过十里。”</p>
秀儿并未回应,只将找到的几枚零星箭头磨得愈发锋利,直到能见到铁箭头上的寒光将月光反射的刺眼了,她才放下铁箭头,去打磨其他的,可用的兵器。</p>
“我说过,我不是拿你去换赏钱的。再者说,便是你能换座金山银山,我没命去花,又有什么用呢?”</p>
嬴楚淡淡笑了笑,“你若是将我交给王兄,恐能得到与我等重的金银。”</p>
“那我现下将你养的胖些。到时多换些金银来?”</p>
她磨刀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你们本是手足……他却半点不肯饶过你的性命……当初陈达叛乱之后,圣上尤不愿要他性命,博大人提出将反王逐至报国寺落发,若不是陈达自己不愿受降,自刎闽江……谁能要他的性命?”</p>
“我少时本不愿离开琼阳,可是我母亲故后,父王瞧着我左右不大顺眼,若是不来西京之地,恐怕我活不过六岁。如今离琼阳十余载,父王七子,只余三人而已。王兄乃吴王姜太之孙,母家有所依仗,自是胜我千分万分。”</p>
秀儿转首看向他,她从未见过任何人拥有这样古井深潭的双眼,她从未见过任何人,有这样堪比月华的从容气度。难怪西京女子以秦质子一幅画像,千金不易。</p>
“我是不是在哪里,瞧见过你?”</p>
秀儿如此问后,又觉得这问题冒失了些,糊涂了些。然而嬴楚的回答却教她微微一怔。</p>
“初七夤夜,松阳黑市。”</p>
秀儿猛然顿悟,这种莫以名状的熟悉感,源于多年前的‘半面’之缘,当日彼此都穿戴着野兽面具,她只瞧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便再不能忘。</p>
忽然马匹受惊,夜间的山林传来狼嚎虎贲,秀儿去瞧那惊马,早已挣脱缰绳,窜进了密林深处,马蹄声渐行渐远,渐至不见。她再去瞧嬴楚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