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芙洁白的脸庞,就在独孤明眼前,被黑色池水吞噬。</p>

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形:背上,仿佛压着数座沉重大山。筋散骨软,全身的力气,都荡然无存。</p>

他喘了口气,突然抬头。眉梢微挑,雪白俊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淡淡的,若无其事的笑容。</p>

“打开吴姬天门,引出怨灵——叔叔就不怕烧到自己吗?”</p>

他低哑的声音,透过扬声器,静静充满整个房间。</p>

视线骤然触碰到,画面中那双遽黑如宝石的漂亮眼睛,戈君不禁浑身微微一凛。</p>

那两道深遽锐利的目光,仿佛可以直穿自己内心深处。</p>

她瞧了瞧,幻境中,仿佛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绕着独孤明的黑色事物。早就知道,他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但没有想到,竟这么重。</p>

他自己是无法看见那些的——看不见,黑色的池水中,还有数不清的怨灵涌出,正在向岸上爬。</p>

只有通鬼神的巫者,或是天赋异秉的人,才能看见那些。</p>

那都是被他杀死,因为心怀怨愤,而无法超脱,在黑暗中流离失所的荒魂。</p>

再刚强冷血的人,在面对自己犯下的罪恶时,都应当会懊悔或者害怕。而独孤明皎洁如白莲花的面容上,却看不出一丝波澜。</p>

甚至,他都没有在为宝芙担心。</p>

是这个男人太冷静,还是他太无情?</p>

“那是你的罪,不是我的——”这时,独孤无咎柔和的声音响起,“——明,因为生为独孤家的人,我们命中注定,没有替罪羊——以血还血,好好向这些冤孽谢罪吧……”他快意而阴冷的笑了笑,“它们肯定,会把你吃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p>

随着独孤无咎的话音落下,仿佛是为了应证他。一条抱住独孤明臂膀的黑色怨灵,张开大嘴咬下,连皮带肉,狠狠撕了一块。</p>

这些怨灵的面目虽然模糊不清,但它们的嘴在张开时极为宽阔,几乎横贯整个脸部。里面的每一颗黑色尖牙,都清晰可数。</p>

戈君默然注视着画面中,独孤明血肉飞溅。</p>

即使是强大如僵尸界的金蝉太子,也不可能逃脱自己的罪。</p>

不过,他那张异常苍白,却也异常平静的面容,还是令她怵目。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块祖传灵玉。</p>

玉,已经饱蘸了鲜血般,呈现妖异的暗红。</p>

这块凝聚着古老神秘法力的水玉,正在通过那些亡灵对独孤明的吞噬,将独孤明身体内的力量,汲取过来。</p>

金蝉玉尸那强大的力量,萃藏在玉中,以后正可以为巫族戈家利用。</p>

戈君从手指尖传来的,那块水玉的微微震颤中,都可以感觉到——金蝉太子独孤明身上的力量,是多么纯正而完美,天地罕有。</p>

“叔叔——”就在这时,独孤明低哑的声音传来,“——我死掉,那个咒语就不会成真,让她活下去吧。”</p>

她?</p>

戈君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睛。</p>

独孤明终于提到宝芙了——虽然,她很讨厌自己曾经最重要的朋友,身边缠着一只僵尸。但她还是希望了解到,独孤明这只冷血的僵尸,究竟是想把宝芙当成真正的心爱女人来对待,还是只想把她当成一只免费供血机。</p>

“她,是谁?”独孤无咎又发出那种,柔和却阴冷,让人浑身战栗的笑声,“是你的新宠,还是你的旧爱?”</p>

戈君明白,独孤无咎话里的涵义。</p>

新宠自然指的是宝芙。旧爱,则是那个诅咒了独孤家的女人,最初的末日之裔红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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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旁观者的戈君,有时也觉得,难以厘清这其中的关系。</p>

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宋宝芙,到底是谁?</p>

宝芙很无辜,被卷入这可悲的命运漩涡中——她的生母夏红菲,恰巧是末日之裔的转生。</p>

可夏红菲,却偏偏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p>

戈君对那个女人印象深刻——因为是生宝芙的母亲,所以在永夜,她曾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格外照顾她。夏红菲懦弱,已经年届四十却还天真如少女的性格,确实让她屡屡吃惊。</p>

在戈君眼中,夏红菲和宝芙这对母女。如果不按照实际年龄来区分,宝芙倒反而更像妈妈。</p>

而妈妈,却像个还没断奶,随时需要依赖别人的孩子。</p>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末日之裔的血,才重生在宝芙的身上,而不是夏红菲的身上。</p>

不管宝芙体内,潜藏的红菲因子是否会?醒,或者多久后才会?醒——她的死刑已经被判定。</p>

珍贵的血。独孤家的宿敌。会招致黑暗降临的不祥女人。</p>

这三椿理由中的任何一条。</p>

都不是像宝芙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承受的。</p>

戈君想到这里,不禁朝独孤明投去冷冷一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