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现身(1 / 2)

长夜难眠 林下一度 0 字 2022-03-31

 晚上七点半后,三三两两有客人走出酒店,到了晚上八点,是成群而来。期间,陈君毅多次看到叶晓梅的身影,她显然是来送客及协调客人返程问题的。

等过了晚上八点半,周尚勇亲自送一批贵客下楼,而他身边就陪着叶晓梅和屠艳玲。

他们朝着远去的客人挥手告别之后,正要返身走入大堂,陈君毅一声“艳玲”,却把这三人全给叫住了。

他们一齐回过头来,看着陈君毅,陈君毅缓缓摘下帽子和口罩,对屠艳玲说:“好久不见了,你变了不少。”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叶晓梅慌张地问。

屠艳玲倒是很镇定:“没有关系,本来我跟尚勇的婚礼,就有邀请君毅参加的计划。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临时作罢了。”

周尚勇也很客气:“既然来了,就好好谈谈吧,对你,我们不想隐瞒,而且艳玲婚后还要替我打理国内的业务,想瞒也瞒不住。”

陈君毅道:“行色匆匆,也来不及买什么礼物,只能在口头上祝周总新婚愉快了。”

“你别客气,都是自己人。”周尚勇温和地笑着。

“周总今日心情大好,可有在婚礼现场演唱昆曲啊?”陈君毅接着问。

“你怎么知道我会唱昆曲的?”周尚勇的眼里全是好奇。

陈君毅笑道:“我来你们公司采访你的那天,你不是在厕所里都唱吗?我想那一定是艳玲教你的吧?”

周尚勇有些不好意思:“没教,但艳玲老是唱,慢慢就听会了。”

“是这样啊,”陈君毅平静地说,“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你在厕所唱那段昆曲,使我最终把你和艳玲联系了起来。由于我太太在你公司上班,所以对于你们公司的运作,我多少也有所了解,我知道你们公司的商船经常往返于德国与挪威之间,想必三年前艳玲落海那天,你们公司的船刚好经过那片海域,救起了艳玲吧?”

周尚勇赞赏地拍拍手,道:“不愧是新闻记者,善于搞调查,这样吧,反正婚礼也已经结束,你就跟艳玲进去好好谈谈吧。”

屠艳玲也对陈君毅说:“你跟我来,我们去楼上房间里谈吧。”

陈君毅没说什么,跟着屠艳玲就上楼去了。周尚勇和叶晓梅没有跟来,想必是怕打扰他们吧。

在华丽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房间内,屠艳玲为陈君毅端上了咖啡和果盘。古典音乐轻轻地环绕着,各种精美奢华的摆设令人眼花缭乱,这是陈君毅所见过的最金碧辉煌的客房。

“你既然会来到这儿,那就表示你已经把事情都想通了,对吗?”屠艳玲微笑着问。

陈君毅道:“不,还有许多未解之谜。比如你跟仁翔的感情是如何破裂的?我听说是你撞破了仁翔的丑事,是这样吗?”

“也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讲,”屠艳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是二零一八年的三月下旬,我要跟团去上海演出,由于我的生日就在三月末,李仁翔还在我出发前送了我生日礼物,是一块漂亮而昂贵的丝巾。

我们的演出一共是五天,也就是说演出结束后正好是周末,因此团里又有两天的上海旅游计划,但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因为觉得累,就提前回家了。在回来的路上,我本来是要打电话给李仁翔的,但也是天意,正赶上手机没电,也就罢了。

我到家是下午两点,演出的辛苦,旅途的劳累,春天的太阳还有风,这些都使我困倦。我什么都不想做,随便往次卧的床上一躺就休息了。

但人累到极点,好像睡得并不踏实,反正我只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但就是不能完全睡去。这样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屋外“啪”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我就这样惊醒了,慢慢坐起身子,这时就听隔壁房间有动静,就悄悄走出去查看。

到了走廊,听得更清,我确定声音是从主卧传来,声音有男也有女,男的我一听就知道是李仁翔,女的听不出,但年纪不会大。

我再走近,到了主卧门前,这回听得更真切了,我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李仁翔出轨了,他以为我还在上海没有回来,就背着我把别的女人带回家来发生关系。

那女的扭扭捏捏,半推半就的,李仁翔则一直在重复地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说了多少遍我都不记得了。

当时一股怒火从小腹一直往上冲,我见门没有关实,就先拿出手机,调到照相模式,接着,就轻轻将门推开,一下就连拍了几张,这时,床上的女人先觉察到了我的存在,推了推她身上的李仁翔,李仁翔回过头来,我就顺手给了他一巴掌。那女的吓得不轻,我正想打她,却被李仁翔一把抓住了,他说要打就打他吧,跟那女的没有关系。我心如刀割,到这地步,李仁翔竟然还护着她。”

“那女人是谁?是凌欣童吗?”陈君毅问。

“对,就是她。”

“后来呢?”

“后来那女人就趁我跟李仁翔吵架的间隙逃走了,我跟李仁翔则大吵起来。一开始他是让着我的,他知道自已理亏,没有怎么还嘴,只是低头坐在床沿上,不停向我道着歉,但我实在是气着了,便一直骂一直骂,我说他忘恩负义,我让他好好想想,曾经我是怎样为他付出的,而他又是怎样报答我的,就是这句话把他惹毛了。

他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大喝一声,让我闭嘴,他说我不像他的老婆,倒像是他精神上的枷锁,那么多年,一直用往事,用从前的付出绑架着他,以至于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也都认为他的成功是因为我,而跟他的抱负,跟他的才华与努力无关。

‘屠艳玲,你听好了,’他当时这样对我说,‘我即便没有你,也一样会成功,我的天才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多一分,也不会因为你的不在而少一分。你没资格用过去的付出绑架我一辈子,我不吃这一套。现在回过头想想,我情愿你当初没有来找我,我一个人艰苦奋斗,也绝对能闯出一片天,而这样也就好了,我不用欠任何人的人情债了,人们在评价我的时候,也不会总说我的成功是靠着女人了。到那时,人们才会完完全全地意识到我的天才,我的努力,我的想像力与创造力了。’”

陈君毅惊讶道:“他怎么会这样想?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这很正常啊。”

屠艳玲道:“李仁翔是自尊心,好胜心极强的人,同时也是极其自负的人。像这样一个人,当然无法接受,说他的成功是因为女人。不过我之前也确实不知道他有这种想法,只是从他当天爆发时的那种疯狂来看,这种情绪,他一定已经积压很久,埋藏很久了。而当他说出那一番话后,我的心也凉了,就把他送我的丝巾扔在他脸上,拿起行李,离家出走,住到酒店去了。”

“不过从后续来看,你跟仁翔还是和好了啊,否则怎么可能会一起去旅游呢?”陈君毅问。

屠艳玲道:“其实旅游之前,他已经在费力讨好我了。起初,我离家出走,跟他打起冷战,并提出要与他离婚,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而我则由震惊到心痛,由心痛到绝望,由绝望到狠心,我想起他那些丑陋不堪的照片还在我手机中,就发了几张到我公公手机上,我公公先是打电话替李仁翔来谢罪,回头又打电话给李仁翔,痛骂了他一顿,让他向我赔礼道歉,把我请回家去。

由于父亲的施压,李仁翔果然向我赔礼道歉了,也不跟我离婚了,还买了很多礼物送到酒店,要求复合。我说复合可以,住回家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他问我什么条件,我说你替我扇凌欣童两个巴掌,并把她开除了,我就住回家去。他却反问我为什么老跟凌欣童过不去,凌欣童是他请到家中来赏画学画的,是他一时冲动犯了错,与人家无关。于是,我就把手机拿了出来。你猜,我给他看了什么?”

陈君毅犹豫片刻,道:“应该还是那几张照片吧。”

屠艳玲微微一笑,道:“不,是监控视频。你经常来我家,你是知道的,李仁翔在客厅,在书房摆着一些古董,很值钱,因此我们家的客厅是装监控的,而我的手机是可以查看,调取监控视频的,视频显示,我从上海提前回家那天下午,也就差不多我在次卧躺下睡觉的半个小时后,李仁翔带凌欣童到了家中。

他们一开始都进入了书房,可刚进书房没多久,凌欣童就独自出来,向洗手间走去。而就在凌欣童上洗手间前,她却先走到次卧门前,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因为我当时睡得急,次卧的门是半开着的。可见凌欣童当时是发现了我,知道我已经提前从上海回来了。

然而知道我已经在家的凌欣童,上完洗手间后,却还是照样走进书房,跟李仁翔学画去了,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她在重新回到书房以前,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跟我这个原配‘拼刺刀’了。

当李仁翔呼呼喘着粗气,抱着凌欣童去主卧时,凌欣童看准时机,用脚故意把桌子上的一个大笔筒勾落在地上,我睡觉时听到‘啪’的一声重响,就是这么发出的。当时的凌欣童,侧着头,能清楚看到那个笔筒的存在,但她却故意地把脚伸过去,勾落了那个笔筒,她为什么这样做?我早就想明白了,那就是为了把我惊醒,就是要让我逮到她和李仁翔的好事,她这个小三是正式要与我这个正室决战了。”

“原来是这样,”陈君毅惊叹一声,又道,“但既然客厅装有监控,而且你的手机就可以查看监控,怎么仁翔还敢在家里乱来?”

屠艳玲冷笑道:“美色在前,神魂颠倒,哪还有什么理智?他早就昏了头了。再说了,这监控装了多少年了,没事谁会去看,除非有事。”

“嗯,你说得也是事实,行,你接着往下说吧。”

“好,我就把监控视频放给李仁翔看了,我的要求也又重提了,李仁翔却沉默了,沉默半天,他给我的答复还是一样,说不可能去扇凌欣童的耳光,也不可能开除她,事情的主要责任在他身上,让我冲他来就可以了。

到这时,李仁翔还这样维护凌欣童,我真的是愤怒了,我越想越气,一连在酒店流了几天鼻血,那鼻血流得像箭一样,整个从鼻腔里喷射出来,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我心里想,好你个李仁翔,你有种,你不是让我冲你来吗,我就冲你来了。我这样想着,就把他的那些个照片发到了他大哥的手机上。

大哥也跟公公一样,打电话去痛骂,数落李仁翔,但这回李仁翔却硬气了,他打落牙往肚里吞,竟然没跟我求和,一个电话都没跟我打,一条信息都没跟我发。

我转手就把照片发给李仁翔的姑姑,次日,又发给李仁翔的大舅舅,再次日,是二舅舅,接着,是三舅舅,小姨妈……我一天一个亲戚地发着,我看他硬气到几时?

这下李仁翔真的慌了,因为照这种势头,真系亲属发完后,我就有可能把这些照片发给旁系亲属,然后是朋友,同学,同事,甚至网上了……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他对这些照片的恐惧,他当着我的面,一个亲戚一个亲戚地打电话过去,陪笑脸,说好话,只求他们能删除照片,替他保密,又跪倒在我面前,请求我的原谅,并诚恳地邀请我回家,还说凌欣童已经被她开除,再无瓜葛了。

我打电话到公司核实,那边也确实说凌欣童已经没来上班了,我心软了,想着也僵持了那么多天了,就随他回去了。

一到家,他就让我删掉手机中的照片,可我没答应,而且即便回家了,我也没有马上睡到主卧,我对他说,主卧已经脏了,我睡次卧,他撂下一句‘你爱睡不睡’就走开了。我想,一定是我不删照片的这个决定,把他惹火了,又或者前几日他天天被他的长辈痛骂,已经累积了一肚子对我的愤恨与怨气吧。”

“如果他对你累积了一肚子的愤怒与怨气,又怎么可能跪求你回家呢?”陈君毅不解道。

“很简单啊,因为照片在我手上,他让我住回家,与其说是良心发现,不如说是讨好我,想让我删掉手机中的照片,而一旦我不删,他就翻脸了。”

“翻脸?具体指什么?”

“就是他想置我于死地,”屠艳玲接着说,“我从他身上看出杀机,是一八年五月份的事。从那时起,他每当深夜都会看一些惊悚片,恐怖片,故意把声音开得很大,让我听见。我说过,当时我们是分居着的,他睡主卧,我睡次卧,但哪怕睡在隔壁,我都能听到他那屋传来的刺耳恐怖的声响,我想,这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是专门放给我听的,目的就是让我害怕。而且,他看我时的眼神也常常流露一股狠劲,好像在威胁我,让我屈服。而有时,他又会若无其事地,用甜言蜜语来哄我,或者买各种礼物来讨好我。总之,他在那段时间里,充分发挥了一个艺术家的喜怒无常,充分表现了一个艺术家的变幻不定的神经质。

五月时,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他带我去上海参加一场研讨会,会后,我们又参加了一场拍卖会,他拍到一幅松溪道人的侍女图,图中画的是一个名叫碧烟的古代女子,巧的是这位明代的女子居然跟我长得有几分神似,李仁翔也这样跟我开玩笑。

由于那时,我已感觉到他对我时而流露的杀意,就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我说你记好了,李仁翔,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就把亡魂寄托在这画上,我要变成碧烟,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这句话我是半开玩笑说的,但他应该听得出我的威胁。只不过,我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他真的会杀我,我们可是同甘苦,共患难,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结发夫妻啊。但后来我想通了,他虽然还在努力求和,努力修复我跟他的感情,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已经深深知道,我跟他之间已经完了,回不去了,离婚是早晚的事,而一旦离婚,恩断义绝,我就有可能会向外界散播那些照片,泄露他的丑闻,让他身败名裂,这就是他要杀掉我的真正原因。”

“不过仁翔一直说你是不慎从船上坠海而死,我想事实也不是这样吧?”陈君毅问。

“当然不是这样。事实是他想杀我,但没成。”

“那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还得感谢袁婷。”

“谁?袁婷?为什么要感谢她?”

“我不是说五月份以来,我感觉到了李仁翔对我的杀意吗,那么到了五月以后这种杀意就更明显了。那时正是袁婷狂热地追求李仁翔的时候,甚至开始骚扰到我头上。我对李仁翔提出抗议,让他赶快想办法摆平此事。结果你猜李仁翔对我说了什么?”

陈君毅答:“我知道的,仁翔让你丑化他。让你对袁婷说他是表面儒雅,内心残暴的虐待狂,是个表里不一的斯文败类,甚至有杀害你的可能。”

屠艳玲惨然一笑:“对,他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并让我这样去答复袁婷。他表面的意思是说要把袁婷吓退,但我却认为,这种说法是他潜意识的流露,也就是说,这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当然,现在看来,他这一招也无疑是在给他自已留后路,留证据。日后,万一他的恶被揭发出来了,他也可以拿出手机来,说这是他自导自演的好戏。

总之从那时起,我真正对李仁翔这个人产生了惧意。更要命的是,袁婷被我的话吓退后不久,李仁翔提出了去北欧旅行的计划,说要借着旅游,缓和我俩的关系,我答应了,但我并不坐以待毙。我一方面对他心存幻想,以为他会看在我们夫妻昔日的情分上,真的会努力来修复我们的感情,但另一方面,我又担心他可能不怀好意,于是,就不得不有所防备。

他提出的北欧之旅,有长时间的海上航行,我想他如果真要借旅游的机会杀我,极有可能会把我推下海洋,以不幸落水的假相,掩盖他故意杀人的事实。他知道我不会游泳,这样的杀法很适合。那么,我该怎么做?我当然是背着他报了游泳班,偷偷学会了游泳。”

“难道他真的把你推下海了?”

屠艳玲的眼里泛着泪光:“对,那是到达挪威后的第二天,我们参加了邮轮海岸之旅。在这之前,我们在芬兰、瑞典已经玩了一个多星期,那段时间,李仁翔不断自责,不断反省,不断地在我面前表示他的悔意,他的愧疚,而我一方面受了他自责与反省的感动,一方面也被美好的旅途风光所感染,慢慢地打开了心结,重新牵起了他的手。我再次感受到人生的幸福,并配合着他,由衷地发出一串串欢声笑语。

我们的邮轮海岸之旅,是从卑尔根出发,沿着挪威的西海岸北上,晚上九点钟发船,预计是第二天下午两点抵达盖朗厄尔。

可能是太过兴奋的缘故,凌晨四点左右的时候,我俩都醒了。李仁翔说要带我去甲板上吹风,散步,谈心,看日出,我没有拒绝,走到船尾的时候,他说有一群海豚在追逐着我们的邮轮跳跃前行,让我快看。而就在我低头的一瞬间,他突然用手拎起我的双脚,把我从船上扔了出去,掉在了冰冷黑暗的海水里。所以说,我当初的预感还是准确的,要不是提前学会了游泳,我早已葬身鱼腹了。”

“我听仁翔说过,他说他发现你落海后,曾经让邮轮掉头找你,有这回事吗?”陈君毅继续问。

“首先,不是他发现我落海,而是他本人亲手把我扔进了海中,其次,我压根就没看到邮轮返航。你想啊,他是铁了心要杀我,怎么可能会让邮轮掉头找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就算他要装模作样地演戏给人看,一定也是邮轮驶远之后,这样的话,邮轮就算掉头,肯定也不会再开到我落海的地方来的。”

“有道理。那后来呢,你被他扔下邮轮之后又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