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请不要急,请听外臣再说几句肺腑之言。”张胜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道大王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有人会让大王你离开巨鹿复都邯郸?他在大王你朝堂上安插的人,又为什么会如此重视巨鹿郡守的人选问题?他这么做,其中包含着什么样的深意?”
被张胜提醒,在这件事上本来就已经生出了疑心的赵歇脸色一变,马上就听出了张胜的弦外之音,张胜察言观色,见赵歇已经醒悟,便又说道:“幸亏大王圣明,坚持还是让赵郡尊继续留镇巨鹿重地,但是大王,外臣也为你担心啊,你这么做虽然正确小心,但是有的人肯定不会高兴,下一步只怕出手就不会这么委婉温和了。”
赵歇沉默,半晌后才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分则两败,合则两利。”张胜捅破窗户纸,说道:“倘若大王愿意,可以随时派遣可靠的人北上,我们也可以保证,只要大王你需要,我们会全力相助。”
“你就不怕寡人把你拿下?”赵歇冷笑问道。
“外臣如果怕的话,就不会对大王你说这样的话了。”张胜的笑容更加冷酷,说道:“反倒是大王你不怕外臣束手就擒之后,你将彻底的孤立无援,彻底变成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赵歇凝视张胜,见张胜神情坦然,目光镇定,很明显是已经抱定了必死决心,又权衡了许久的利弊,赵歇这才选择掉头而去,又随口吩咐卫士把张胜送出王宫,张胜也没勉强赵歇立即就做出决定,只是冲着赵歇的脊背说道:“大王,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早做决断,待到别人收网的时候,你就是想挣扎也来不及了。”
赵歇没有理会张胜,但是也不可避免的把张胜这话记在了脑海里,还忍不住在心里说道:“皇帝故意让寡人复都邯郸,又想让他的人出任巨鹿郡守,把寡人和臧荼彻底隔开,难道真是想对寡人动手?”
其实赵歇也早就有类似的担心,首先他的王位并不是项康册封,楚汉大战期间,赵国又反复无常,不止一次的出卖汉军往项康的脊背上捅刀子,那时候虽然是张耳主政,没有实权的赵歇不是主要责任人,但是如果项康真的追究起来,赵歇还是脱逃不了罪责。
其次是赵歇在楚汉大战期间几乎没有为汉军立下任何功劳,赵军是在赵相夏说的率领下帮助汉军作战,赵歇惟一的贡献仅仅只是打着赵王的旗号支持夏说行事,项康之所以捏着鼻子继续承认赵歇为赵王,也只是为了借助赵歇在赵地的影响力,尽快消化赵地的胜利成果而已,现在天下已定,赵歇当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第三则是项康在封王方面的动作,放着那么多六国王室之后不封,把能够封的王位全部封给了他赶工生出来的儿子,向华夏九州变成家天下的险恶用心简直就是昭然若揭,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项康无亲无故的赵歇当然得担心项康惦记自己的王位,也必须得害怕项康把自己除掉,让他的其他儿子取而代之。
还是那句话,趋利避害历来就是人之常情,虽说张胜的旁敲侧击没有能够让赵歇下定决心,但是在恐惧之下,赵歇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担忧,也下意识的加紧了对汉廷各种举动的注意,还悄悄派人潜往关中,探听项康和汉廷的各种动静。
在这个期间,臧荼倒是又找借口派遣亲信来和赵歇联系,赵歇却因为一是没有造反的胆量,二是害怕重蹈英布的覆辙,落入臧荼的陷阱被他卖了,故意连臧荼的使者都没有见,小心谨慎简直到了极点。然而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到了十月深秋的时候,一个让赵歇心惊胆跳的消息,却突然传到了邯郸城中……
这仿佛是一个与赵国没有任何关系的消息,项康下诏,说是为了防范喜欢在冬季作战的匈奴在冬天入寇中原,决定派遣汉军大将公孙同率领一支军队北上,加强代郡的防御。项康的这个决定虽然看似平常合理,可是让赵歇魂飞魄散的是,项康竟然是让公孙同率军从井陉东出,取道实际上被汉廷控制的赵国恒山郡北上代郡!
“难道皇帝真要对寡人下手了?他的军队进入了恒山郡后,只要突然东进武垣,马上就可以切断寡人和燕国的道路联系啊!”
生出了这个怀疑后,赵歇连续几天都是彻夜无眠,然后在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后,赵歇拿定主意,在例行的朝会上突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人事调整——以奖励臣子李元治郡得力为由,把汉军收复邯郸时任命的邯郸郡守李元升迁为赵国假相,让自己的同族赵寒取代李元出任邯郸郡守,接管邯郸郡的民政和郡兵控制权!
让赵歇战栗,他宣布了这个决定后,与会的赵国官员竟然鸦雀无声,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清楚听到,周叔替项康封的赵相夏说更是神情复杂,看着赵歇几次欲言又止。相反的,过了许久后,倒是被赵歇明升暗降剥夺权力的李元主动开口,向赵歇行礼谢道:“微臣叩谢大王提拔。”
“爱卿不必客气,这是你应得的,免礼吧。”
赵歇含笑回答,却全然不知自己的笑容其实比哭还要难看,又微微垂头,在心里说道:“不要怪我,寡人也是被逼如此,如果寡人不赶紧把邯郸郡的郡兵兵权拿回来,皇帝一旦真的对寡人下手,寡人就真的只能当一只待宰羔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