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时光流逝(1 / 2)

七月的乡村 王社 0 字 2022-03-11

 马潮的三轮车在乡村的道路上驰骋,天色暗了下来。

“马潮,你是不是喝多了呀。”我的思绪有些乱,见到了李琼和春梅,让我想起了没有下派前的日子。

雪雯在修完幼师学业拿到教师资格证以后,便和与她一块学习的力芳承包了市柴油机厂的幼儿园。

力芳的丈夫在矿山机械厂当技术员,她本人是厂里的一名普通工人,第一轮下岗人员中就有她的名字,一开始她也象别人一样找厂里闹过,但没几天也就老实在呆在家里了。父母是上海人,流动作业来到这块原许县已有二十个年头,那时年方十岁的小姑娘力芳随父母离开上海,和姨妈告别时哭得象个泪人。以后,姨妈和力芳说起进还问她当时为何哭得那么伤心。力芳说,她怕再吃不到姨妈家的面包了。眼下力芳已为人妻为人母,最大的愿望还是让全家都吃饱。呆在家里一晃几个月过去,别说吃面包,就是让自己的男人孩子能喝饱稀饭都已成了问题。

力芳相信和雪雯能为很好的搭档。找到朱雪说时力芳就象找到了希望,她无顾忌地把自己所有的经历都说了个遍,也希望朱雪说能对她推心置腹说个够。中午吃饭时,雪雯把她受聘肉联厂幼儿园的事告诉了我,两个孩子听到后雀跃起来:噢,妈妈要当幼儿园的老师了,我们以后要跟妈妈去上学。我推开饭碗掏出一支劣质烟点上深吸一口说,这是好事,好事。但是,好事不长,不久,就传出厂子要把幼儿园拆迁的消息。

力芳积极建议雪雯和她一块去给厂长送礼,两个人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力芳陪雪雯第一次见厂长时,就觉得厂长人不错,只是眼下厂里内忧外患,确实象厂长说的那样,他现在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上千工作下岗,每天都有人拥到他家门口要饭吃,别人欠他厂里的债要不回来,自己却要每天接待几个上门来讨债的。书记泡病假,厂里其他领导都另寻高就,一个烂摊子就他一个人支撑着。他说,真象看着一幢即将倾颓的房子,干着急,没办法。力芳说,俺们厂还每月发给下岗工作喝稀饭的钱呢,你们厂一个硬币都不给人家,难怪人家闹着要到你家吃饭。

几番推辞,厂长还是收下了力芳和朱雪雯送下的两条烟,但没几天,厂长夫人来幼儿园玩,临走时还是留下了二百园钱。厂长夫人说,厂里已和拆迁办讲好,幼儿园这里先不动。朱雪雯和力芳非常欣喜,这就意味着她们还能在这里干下去。

月儿象有几分哀愁似地悄悄地隐进云层深处,雪说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朦胧,清风徐徐,星月融融,床前洒满一地清辉。窗外树影婆娑,草虫嘶鸣。两个孩子发出甜蜜的鼾声,偶尔说一些幸福的梦呓,把雪雯的心都陶醉了。她油然生出几分庄严和平静,从内心深处感到大自然的造化,人世间的一切都是美丽的。雪雯沉浸在自己幸福的憧憬中,在遐想中进入了美好的梦乡。这一夜,她睡得很甜。

幼儿园暂不拆迁的消息稳定了学生家长的心,他们也深深朱雪雯和力芳的敬业精神所打动,在那一片居民区到处传诵着朱雪雯和力芳如何关爱孩子的事迹,那些以前转到别校的孩子的家长都渐渐流露出让孩子在寒假后回来的愿望。厂长来到幼儿园,雪雯和力芳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厂长说,厂里原来的那几个幼儿园老师找到我,她们强烈要求我把幼儿园的承包权收回。她们说,放着本厂的幼儿园教师下岗,却让厂外的人干得那样红火,还不是厂长收受人家不少东西。力芳说,厂长,她们一定是眼红我们,把一个快要倒闭的幼儿园越办越红火,我私下问过一些孩子的家长,你们厂原来那几个幼儿园老师象养小猪一样对待孩子,有的孩子幼儿园学完还不能数到一百,让她们再回到幼儿园,就怕这里要成为一个空院子。厂长说,没办法,她们也都没饭吃,总不能象大老爷们那样上街卖猪肉吧。力芳说,那有什么不可的,街市上有女的卖猪肉呀。雪雯说,厂长,我们也不难为你,不管怎么说,咱们签订的承包合同没到期,你总不能单方面毁约吧。要不然这样办,我们把这个院子让出去,你再给我们找几间房子,如何?厂长说,其实,我一直在给你们特色房子,这一次厂里那几个幼儿园老师要继续回来干,我便在肉联厂的一个废弃仓库打主意,好就好在它靠着人行道,不在院子里,这样的话,你们收拾一下,就可以在那里继续干了。不过,幼儿园的名字不能再以我们肉联厂的名义命名了。雪雯说,不行,合同里签的是承包你们肉联厂的幼儿园,不挂肉联厂幼儿园牌子怎么能行?力芳低声问阿珠,要那快牌子真的那么重要?雪雯说,这样可以讨回厂方违约的赔偿金。厂长犹豫一会儿说,这事以后再谈,你们先去看房子吧。

仓库的面积和位置都是办幼儿园的最佳选择地,力芳便和雪雯约好在星期天开始洗涮房子。二人自从搭档以来都感觉彼此非常投缘,仿佛都已等待对方许久似的,空暇时间便聚在一起无话不说。力芳象是有幼儿教师天赋似的,对幼儿教师要学的知识触类旁通,很快就成为行家里手。二人边冲房子边不停地嬉闹着,突然,力芳大声惊起来。雪雯顺着力芳的目光望去,也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在房梁处有一个大得出奇的马蜂窝。二人愣了好半天,还是雪雯先开口讲话。力芳,咱如果要在这里干幼儿园,就必须下狠心把这个马蜂窝捅掉,不然的话,它们蜇了孩子,还不是咱的责任?力芳边点头边拍打着腿部,她和雪雯一样,双腿只要呆在那儿一会儿不动,马上就会有密密麻麻的大花蚊子扑上去。有句话叫秋天的蚊子逮着一口是一口,这句话的意思是足以说明秋天蚊虫的凶猛,它们只有拚命吸足饱食血液,才能到隐秘处安全过冬。二人只觉得腿痒,低头看时她们的腿上已被叮得红疙瘩一片连一片。望着房梁上的马蜂窝,二人都露出悲壮的神情。雪雯找到一根竹竿之后,便要力芳躲到一边去。力芳说,自打咱姐妹合作那天起,我便立下同甘共苦的决心。雪雯把竹竿捅向马蜂窝,但手总是不停地发颤,竹竿总是捣在马蜂窝的周边。力芳走上去帮阿珠握牢竹竿,只摇摆一下便把那马蜂窝捅掉了。“嗡嗡”声响起,二人觉得眼前象有一片斑驳陆离的彩云卷过来。清醒过来后,她们已被马蜂窝包围了。二人尖叫着到处躲藏,却有两只蜂王总能觅到她们,把她们一直追了几条街道还不罢休,直到她们躲进一个垃圾中转站,关上垃圾房的卷闸门,才躲过一劫。二个惊魂未定,相拥着放声大哭。潮湿阴暗的垃圾房里也有她们在仓库里遭遇的大花蚊子,她们只是感到不被马蜂蜇,即便被蚊虫咬上几口,已是苦中求乐了。门外的“嗡嗡”声久久不能消逝,二人知道那些马蜂还盘旋在卷闸门外,便耐心地等待着前来救援的人们。力芳说,怎么还不来人把那些马蜂赶走?雪雯姐,咱们总不能困在这里吧?雪雯说,等等吧,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他们总不会见死不救的。二人慢慢平静下来,才向对方诉说着各自被马蜂蜇了几下,然后,她们又相拥在一起哭泣起来。垃圾房内渐渐暗下来,她们知道天色已晚,“嗡嗡”没有了,却传来淅沥潇潇的雨声,如泣如诉的,听了就能勾起人的哀丝毫怨。二人相互鼓励着扯开卷闸门,果然没有马蜂袭来,只是那凉彻透骨的秋雨劈头盖脸地浇过来,让她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次日,雪雯和力芳都牵念对方是否病倒,便不约而同骑车奔向对方的家,未料到却天缘奇遇地相逢在路上,二人相视一下都纵声大笑起来,她们说些彼此安慰的话,便跳上自行车义无反顾地向那片废旧的仓库奔去。

一个崭新的幼儿园在鞭炮声中诞生了。

雪雯和力芳被众多的家长和孩子簇拥着,二人感到幸福的波浪一阵阵袭过来,她们激动地相互捶打几下。院墙的彩色是她们自己涮染的,外墙上的卡通画是她们自己创意描绘的,室内的各种摆设是她们自己布置的。她们还别出心裁地在幼儿园的玩具处垒了一个井状的东西,并在井旁用泥塑了一个古代少年。那少年手持一截竹竿,竹竿立在井里,竹竿的上端绑附着一堆水果样的东西。有人问她们这是何是,力芳说,这个少年是明朝才子徐渭长,有人说谁能不把竹竿入倒取到竹竿上的果子?徐渭长说那有何难,他接过竹竿把它插进一个水井里,竹竿不倒,他也取到了那个竹竿上的果子。

肉联厂那几个幼儿老师邮她们的幼儿学生都跑到这边来了,这里的幼儿园比以前的还要多几倍,她们有些不甘心,便吵闹着拥过来,声称要雪雯和力芳摘下那块写有”肉联厂幼儿园”的牌子,她们说,打着我们国有厂家的旗号,哄骗人家不明真相的孩子家长,真是不配当幼儿老师。雪雯和力芳受到屈辱似地相视一眼,便都没能管住自己的泪水,任凭它们冲开眼堤,划着晶莹的弧线,狠狠地砸向尘埃。

夜晚,窗外的夜如湖水一样明净,星儿微微笑着,眨着眼睛,几片弄巧的纤云被月光映得有些秾艳,被风一吹,便迈着轻匀如绡的步子,拥向那有几分瘦削的月儿。夜空显得分外幽静迷人,躲进柔和似絮浮云中的月儿,犹如一个刚在银河沐浴的含羞的少女一样,一会露出娇媚的脸蛋,扑闪一下美丽的眸子。

“王社,你不要再当书呆子了,现在,是商品经济的时代,咱们想办法弄到钱。”雪雯轻嗟一声说,“现在,学问值不了几个钱的。孩子眼看着大了,咱们吃没有吃的,住没有住的,这日子怎么过呀。”

“学校就要分房子了,有住的。每月有工资拿,有吃的。”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说,“有吃的有住的,人要知足,知足才能常乐。”我不想风光,我知道人不可能一路地左右逢源,也不可能一味的八面玲珑。在世俗圈子里痴心表演,人会活得不真实、不轻松、不自在;超凡脱俗,远离人间烟火,清高处世,也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幻想。艰难和困惑让我不断的徘徊在取舍之间,不停的奔波在思念边缘,以后,我仍将以特有的姿态游走于红男绿女之间,有对情感的一种渴求,也有情感的负担,聚散如云淡风轻,慢慢的,会心如止水的。我在学校升格为本科学院之前分到了一套房子,按资排辈,我是馆员,和讲师职称平级。乔迁之喜,我的一些朋友来祝贺。我没有想到柳三棉会突然光临。

“我正在想着如何去看你呢。”我笑灿灿的,“三棉,怎么,现在还好吧。”

“刚离婚,有些失控了,我一直处于恍惚状态,有时会胡言乱语,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柳三棉叹息一声,“毕竟有些事不是常人能理解的。我这一次来,是自己的精神不是很好,想来和你说些心里话,是这个意思吗?有些话,我是一直想对你说的,总觉得你不会相信,所以也就没有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一天也许会不被常人理解的,甚至会被人说成精神有问题。可能,我现在正处于精神分裂状态。”

“不会吧,三棉,你我同学多年,当官,干工作,你一直是很正常的。”

“那只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