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迟疑(1 / 2)

 曹青一下子就呆了,刚才还挂着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变得煞白,脑袋里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炸了开来。

“我舅舅怎么了?胖叔!您快说啊!我舅舅他怎么了?”

郭亮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舅舅……你舅舅他……他……。”

他他他的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究竟来,曹青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扒着他的嘴巴把话从肚子掏出来。坐在书包架上的小芸也被这意外给惊吓住了,张着嘴木木地望直喘粗气的郭亮,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被联防队抓了?还是给公安逮了?要不就是因为黑市矛盾和流氓混混干起来了?”曹青脑海里瞬间扫过这些念头,越想越可怕。自从知道了周荣发他们的事后,曹青就一直担忧他们安全,生怕自己猜测的那些事会变成可怕的现实,要不然也不会挖空心思搭上郭亮,时刻关注着周荣发的情况了。

“……你舅舅他……他非要去北京!”

冲地上猛跺了一脚,跑得气喘如牛的郭亮终于才把哽在喉咙里的下半截话给说了出来。

“去北京?”曹青又是一愣,吊了半天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搞什么呀!去北京而已,这算什么个屁事?想去就去呗,看看国家首都也不错嘛,反正周荣发手上也有钱,托人买张火车票,来来回回也就个把星期的事,这么点芝麻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这郭胖子还真能啊!

“你毛病啊!差一点儿把我吓出心脏病来!”平常和郭亮在一起曹青没大没小惯了,两个家伙称兄道弟,斗嘴吹牛更是常有的事。刚才被他这一下给吓得不轻,搞了半天居然是这么件事,曹青当即就变了脸,忍不住骂道。

“哎!你知道什么呀!要是小事我会这么急?”郭亮满头大汗,神情紧张得要命。脑袋还不住地往四周张望。

瞧他这副样子,似乎这事又不像刚才一句话那么简单,曹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连忙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北京是因为……。”回过气地郭亮脱口而出。但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目光往已经从书包架上跳下来地小芸看去。

“囡囡。你先回家去。我和胖叔要说点事。”

“哥哥。是不是舅舅地事?”小芸聪明得紧。转着眼睛悄悄问。

“嗯。回家后千万别告诉叔叔阿姨啊!要不然麻烦就大了。”曹青叮嘱道。

小芸连忙点头:“放心吧哥哥。我保证不往外说。”接着脆生生地向郭亮说了句郭叔叔再见。蹦蹦跳跳地就先走了。可才没走几步。她又突然转了回去。很认真地告诉曹青说要是需要帮忙地一定别忘记她。小大人模样地她惹得曹青和郭亮全都笑了。

等目送小芸进了弄堂。曹青这才急急追问郭亮。

把曹青拉到一边,郭亮焦急道:“云南那边出事了。出大事了!你舅舅今天接到一封信看完后就准备行李去了。”

“什么什么?怎么又变云南了?你刚才不是说他要去北京么?”曹青被这话听得是一头雾水,连忙打断郭亮急问。

“哎,这事是云南,可也是北京……这……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们边走边说!”让曹青坐上车架,郭亮推着车就连忙走。

周荣发现在正在三官塘桥的小院里,从弄堂过去虽然不远,但还是需要十来分钟的。不过,这点时间也够郭亮把整件事说清楚了。

自从他们从云南跑回来了。一直还和那边有着断断续续地联系。毕竟,那片大山,那片橡胶林,曾经留下了多年青春的血汗和足迹,何况在云南还有他们的战友,他们共同度过这么多年艰苦知青生涯的兄弟姐妹们。

特别是近大半年来,随着三官塘桥的生意越来越好,周荣发手上也攒下了不少钱。回想到艰苦的知青生活,还有那些在云南吃不饱。更穿不好地知青战友们,周荣发悄悄地给当日的朋友们寄去不少东西,用他的话来说人不能忘本,不能因为现在自己好过了就忘记兄弟姐妹们,虽然一个人的力量不多,可能尽一份心尽一点力也是好的。

周荣发这样的举动引起了郭亮他们共鸣,就连一同回来,更因为周荣发的帮助同在三官塘桥做小买卖赚了点钱的知青们战友们听说后自发地组织起来,和周荣发一起每月定时向云南邮寄包袱。用自己的心意来帮助那些没和他们一起跑回来地兄弟姐妹们。

一来二去。本就有领导能力的周荣发就成了滞留在上海云南知青的首脑,他人虽在上海。但心里无时无刻牵挂着遥远地云南,更因为他们无私的帮助,使得云南那边的战友无限感激,常常写信通气,告诉他们云南的近况。

今年春节前后,也就是197年的2月,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同志在谈到知青工作时说:“现在社会上对知青问题议论很多。四个不满意是我讲的:知青不满意,社队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国家不满意。”3月份,重新工作不久的邓小平与胡乔木、邓力群同志谈话时指出:“现在搞的上山下乡,不是个长期办法,农民不欢迎嘛!城市人下去实际上形成同农民抢饭吃地局面。我们第一步应该做到城市青年不下乡,然后再解决从农村吸收人的问题。”

中央领导说话的这股风渐渐从城市传到了边疆,传到了遥远的云南,为此在十月份的时候,一份《给邓小平副总理的公开联名信》,在云南知青中开始悄悄流传,并得到了知青们的广泛相应,随后这份捺上300多个知青指印的信寄到了北京,可结果却是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正当前些时候云南知青没有气馁,继续又写了第二封信时,一位年轻的女知青突然死了。

瞿玲仙。上海女知青,这么一个正处在花朵一般年华地女知青因怀孕难产,在农场卫生所大出血身亡。瞿玲仙之死,如同一根导火索点燃,让压抑许久的知青情绪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更引发了当地数千名知青抬尸游行的大事件。

十年前有人死了。九年前也有人死了,八年前还是有人死了……今天瞿玲仙也死了,死在离家乡数千里的地方,身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和姐妹,独自一个人,孤零零地如此撒手离世而去,怎么能不让众人心寒?瞿玲仙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牺牲品。今天是她,明天可能就是你,或者是自己。谁都不知道这种事什么时候就沦到自己地头上。望不到尽头的苦难知青生涯啊,已经让这些知青们无法忍受下去了。

为此,云南的知青联合了起来,召开了云南各农场知青联席会议,并提出北上请愿。周荣发今天收到信里就是这些内容,当他看完信后双手忍不住颤抖,默默坐着抽着烟,许久都没说话。

瞿玲仙,周荣发并不陌生。他当年还在云南的时候就认识这个同在一个农场的女孩。这是一个性格温柔,经常爱笑,而且笑起来还有几份腼腆地漂亮女孩,可没曾想到,仅仅才过了一年多,她就带着对这个世界地无限眷恋离开了他们,离开了这个人世。回想到当年在一起的情景,周荣发心头简直如同刀割一般,不仅是为瞿玲仙。也是为了他,为了所有苦难中地知青战友们而伤心落泪。

“我要去一次云南!”

“你疯了老大?这个时候回云南去干什么?”郭亮和陆士良惊愕道。

“你们说呢?”周荣发淡淡地回问,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封信。

“老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们一样心里难受啊!你知道的,特别是我!小仙儿的事是个悲剧,可整个云南不光是她一个人,难道当年我们在云南的时候这种事还见得少了么?”陆士良神情黯然地劝道,当年他和瞿玲仙处的不错。两人还差一点儿就谈上了恋爱。要不是后来决定跟着周荣发跑回上海,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这些现在再这些说已经晚了。人死不能复生,伤心虽然难免,可也没必要非这么做啊!何况他们地户口虽然没有回来,可人毕竟已经回到了上海,而且现在生活得又不错,在这种政治敏感关头何必跑去淌这个混水呢?

“老大,你不能去!”郭亮的反对更坚决:“这事闹大了搞不好要出大乱子的,从云南到北京要多少路?你不是不知道,这一路上会让你们太太平平地过去?民兵、解放军手里地枪是吃素的玩意?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如果说我们在上海声援一下云南那边,我是举双手赞同,可要冒这样的风险我绝对不同意!”

“别说了!”周荣发铁青着脸站起来,一巴掌把桌子拍得差一点儿散了架:“我是老大,我决定了!这云南非去不可,你们谁都别劝我!”

“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