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原振侠系列 倪匡 9068 字 2019-09-09

 (原振侠又问了几个问题,可是林雅儿这时,几乎已进入一种狂乱的情绪之中,话说得又急又快,根本不理会原振侠的任何问题。)

终于,他就用他的血,涂抹他女儿的全身。他的女儿,那年是三岁,三岁的小女孩。他到最后,血已流尽了,还差一点不能涂到,他用力挤着,才又挤出了最后几滴血,完成了他对女儿的赎罪。

虽然根本一切全是他所造成的……做了一件事,后悔了,所能补救的,自然不可能是全部,不过也很少有人像他那样,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得到的却如此之少!

他用他全部的鲜血,破解了一部分魔法,这是你今天能够听到这个故事的原因!

(原振侠叫了起来:“令尊是在海上失踪的,一个人怎可能用力挤出自己体内的最后几滴血?小姐,这未免太荒谬了!”)

(林雅儿急速喘着气:“你了解的一切,是从人类的知识范畴上来了解的。而魔法,是在人类知识范畴之外的,所以你还是觉得荒诞。”)

他流尽了血,自然死了,他的女儿,一直在魔王的魔法下长大。

原振侠霍然起立,神情坚决:“小姐,我不要再听故事,讲点实在的事,魔王在什么地方?”

林雅儿的声音之中,像是充满了疲倦:“在海底,在一处海底,在……”

她讲到这里,陡然之间,没有了声息。然后,在原振侠要过去看视她时,她又站了起来,道:“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要把我从魔法中解救出来,我才能告诉你。”

原振侠苦笑:“我当然愿意!”

林雅儿发出了一下惨然的笑声:“先别答应,你还不知道如何才能使魔法解禁。”

原振侠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一切全是那样诡异而不可解,自己真是答应得太快了。他忙道:“是,是,要做些什么?”

林雅儿缓慢而清晰地道:“要有一个人,愿意在魔王的面前,用他的鲜血,涂遍我的全身!”

原振侠怔住了,如果林雅儿需要帮助的话,他由衷地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可是,用自己的鲜血,去涂遍她的全身,目的是把她从魔法的拘禁之中,破解出来,这样的事,原振侠却无法做得到。

方法太怪诞了,目的也似乎太虚幻了,都不应该是现实生活中的事。而如果那只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呓语和妄想,自己就算肯牺牲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原振侠僵住了,作声不得。林雅儿淡然一笑:“很难答应,是不是?根本不会有人为了我这样做的,这是魔王和我开的一个恶毒的玩笑。我不会怪你或任何人,我是注定要做魔女的!”

原振侠只感到自己喉头干涩,他道:“也不一定完全不可以,只是我对你所说的一切……还不是确切地了解,有很多地方,你说得也十分模糊……”

林雅儿道:“我说得够清楚了,单是为了指给你看魔王的形象,我就不知要费多大的劲!”

原振侠想起她刚才那种挣扎的动作,几乎有着一种整个人分裂为二的痛苦,他思绪极乱:“作为一个魔女,你有什么……不好呢?”

林雅儿的语气陡然变得急促:“我不能给任何人看到身体的任何部分,不能给任何人碰到我身体的任何部分。我不是我自己,我只是一个奴隶,做着我完全不想做的事,我只是魔王的一个工具!”

原振侠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这样说太空泛了,魔王把你当作奴隶,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林雅儿喘着气:“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要魔王才能知道!”

原振侠陡然问:“要怎样才能和你口中的魔王相见?”

林雅儿道:“我不知道!”

原振侠再逼问:“你口中的魔王在什么地方?”

他一再使用“你口中的魔王”这个名词,那是表示他根本不相信,真有这样的一个魔王存在之故。林雅儿听了,发出了呻吟声来。

原振侠得不到她的回答,再逼问:“你刚才说过,在海底,难道二十多年来,你一直在海底过日子?林小姐,坦白说,对你所说的一切,一个正常的人是不会接受的。”

林雅儿苦笑一声:“我并不要求你接受,因为一切根本不是一件正常的事。你能用正常的方法,解释你两次遇上了震荡的事吗?”

原振侠知道,她是指两次碰到她头上顶的那个立方形头罩时,他经历过的奇异震击。

他立即道:“当然可以解释,那立方形的头罩,有着高压电,或类似的装置,我受到了高压电的袭击。”

林雅儿长长叹了一声,在叹息声中,可以听出她不愿再和原振侠说下去了。同时,她的身子摇晃着,向舱房的门走去。原振侠想阻住她,可是她的手略扬了一扬,在那一?x间,原振侠像是触了电一样,陡地震动了一下。而等他定过神来时,林雅儿已经走出舱房,门也关上了。

原振侠忙叫道:“等一等!”

他一跃向前,打开了舱门,外面走廊中一片漆黑。就算林雅儿在走廊中,由于她穿著黑色的衣服,原振侠也无法发现她。

原振侠只好对着黑暗叫着:“再问你一件事!”

黑暗的走廊中没有回音,但是原振侠还是自顾自问着。这时,他心中其实不知有多少疑问,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什么都不问,单单问了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有海底探险这回事?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不断警告一个人,不要去进行探险,并且自称是他的守护神?”

(即使是在事后,原振侠完全可以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也无法确切知道,自己何以会有此一问的。或许是他感到,林雅儿原来的声音十分好听,和洪致生对他的叙述,在潜意识中发生了联系之故,那也只是“或许”而已。)

他的话说完,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在离他相当远处,传来了幽幽的叹息声。又过了一会,他才听得了林雅儿幽幽的声音:“你既然对已知的事,完全没有进一步探索的兴趣,又何必多问?”

原振侠忙道:“这样的指责不公平,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

林雅儿的回答来得很快:“就是因为根本不知道,所以才要探索!”

原振侠苦笑。林雅儿的话,只是空泛的理论,在和林雅儿“会面”之后,他所听到的一切,可以说全是虚幻的,连一点点可以抓住的事实都没有。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船身陡然震动了一下,可以感到船的速度陡然增加。他循着声向前走去,结果却被阻在一扇上了锁的门前。

然后,随便他怎么叫嚷,甚至在门上用力敲打着,他再也没有听到林雅儿的声音。

船一直在高速行驶,城市的灯火在渐渐接近。原振侠来到了甲板上之后不久,就知道,船正在驶回七号海湾的码头去。

海面上风相当劲,黑色的“雅儿号”,像是一个科学化的妖魔一样,在水面上飞快地行驶着。原振侠又走进走廊,试图作最后的努力,再和林雅儿说几句话,可是他的努力还是白费了。

等到船终于又靠岸时,天色已经微明,那位女司机等在码头上,还有几个水手模样的人也在。女司机一看到原振侠,就作了一个手势,令原振侠跳上岸去,她道:“林总裁已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和你的会面已完全结束了。如果你还是要用这艘船,她可以随时借给你。”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清早,海边的空气清凉而潮湿,可是原振侠非但不感到头脑清醒,反倒觉得一片浑沌。他没有说什么,上了岸,进了自己的车子,疾驶回住所,倒在床上蒙头就睡。他实在感到十分疲倦,可是却又无法睡得着,林雅儿那一番奇诡和荒诞的话,不住地在他脑中翻滚。他得出的结论是,林雅儿和她的父亲,根本都是疯子!

一个在困苦中奋斗成功的人,可能在奋斗的过程中,做过一些不择手段的事,又由于精神压力的沉重,使他相信自己曾和甚么“魔王”有过接触。

而林雅儿的精神病,又显然是一种遗传。

但是,原振侠对自己的结论,又实在无法满意。因为事实上,有着许多无可解释的现象在。例如,海底大石上的浅刻,如何会和船上的油画一样?林雅儿这个“魔女”,又似乎有着随时可令人震动的力量等等,都是无法作解释的。

等到天色大明,原振侠叹了一声,起来,照常一样到医院去。医生的责任十分重,工作也极繁忙,倒使他紊乱的思绪得到了休息。然而,下班回到住所,他感到了极度的疲累,所以当门铃响起,他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身子,过去将门打开的。

站在门外的是洪致生。

洪致生看来,比上次更失魂落魄,他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坐着。原振侠叹了一声:“你要用船,可以随时和林雅儿的秘书联络。”

洪致生大感意外,立时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苦笑着:“昨天晚上,我的遭遇,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最最荒谬的了!”

或许是由于知道了对方肯借出船来,洪致生对林雅儿的称呼客气多了:“那神秘女人肯借船?这倒真出乎意料之外!”

原振侠摇着头:“不过我劝你别用她的船,这个女人,是……一个疯子。她的船,从里到外,甚至连酒瓶中斟出来的酒,都黑得像墨汁一样!”

洪致生怔了一怔:“对于黑色有偏爱的人,也是有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有一件事奇怪之极,船上挂着一幅油画,全是深浅不同的黑色,画的,和海底那块大石上的浅刻,一模一样!”

洪致生一听,“啊”地叫了一声,直跳了起来:“真的!怎么会?那……代表了什么?”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林雅儿说,那五角星形的东西是魔王,那些人,是在祈求魔王布赐魔法,她还说了许多只有疯子才能说得出来的话。”

洪致生呆了半晌,神情又兴奋又严肃,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原振侠的手臂:“求求你,把一切经过告诉我!求求你!”

原振侠本来就不准备对他有任何隐瞒,所以就从接到电话起,一直到离开,所有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当他讲到自己向林雅儿问最后一个问题之际,洪致生身子发抖,喃喃地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然后,等原振侠讲完,他神态十分愤怒地瞪着原振侠,道:“怎么不明白,她实在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洪致生陡然一拳,打在一张沙发的背上,大声道:“再明白也没有了,她受了魔法的禁制!”

原振侠实在不想和他辩论,可是又有忍无可忍之感:“魔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