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蓬莱仙会(2 / 2)

仙剑神曲 牛语者 75038 字 2019-09-09

农冰衣心里呜咽道:“真要挺不过去,本姑娘就嚼舌自尽,总比落在这恶魔手里受折磨得好。呜呜呜,爷爷、丁大哥、盛大哥、羽大哥、老鬼头,你们到底在哪里,快来救冰儿呀!”心里想着,面上强作镇定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凌云羽沉声问道:“丁原这小子装神弄鬼,到底人在何处?你们到底拿到多少对老夫不利的证据?”

农冰衣睁圆了眼睛,突然咯咯大笑起来,直笑得捂住了肚子,咳嗽着道:“凌云羽,你怎么那么笨?丁大哥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这天下只怕也没人知道。至于有些什么证据,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他们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啊。”

凌云羽道:“你莫非想逼老夫用刑!”

农冰衣止住笑声道:“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也算得上一个有身分的人,欺负我一个小女孩子也不嫌害臊,你跟凌老爷子比可真是差太远了。”

凌云羽道:“凌云霄的事情,老夫也正想问你。你们将他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为何老夫的手下在冰崖上找不到?”

农冰衣一怔,差点脱口而出道:“他的尸体不是被你们偷走,毁尸灭迹了么?”可话到嘴边一转,立即改口道:“当然是被古大先生他们另寻他处安葬了。哼,早料定你会有这手,咱们又怎会将凌老爷子的遗体留在冰崖,任由你侮辱毁损?”

凌云羽点点头道:“女娃儿,老夫再问你。明日蓬莱仙会上,正道各派势必要向魔教发难,羽罗仁可有什么应对之策么?”

农冰衣哂笑道:“这个问题就更奇怪了,魔教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事先告诉我呢?”

凌云羽低低冷笑道:“老夫早料到从你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既然如此,小娃儿,你就认命吧,老夫这就送你上路!”

说着,右掌微微抬起,泛起一层乌光,正是“百腐百弑印”。

农冰衣情知难逃一劫,索性眼睛一闭,心里哀道:“爷爷,丁大哥,冰儿再也见不到你们啦!”

蓦然听见洞外有人朗声道:“凌云羽,阁下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农冰衣又惊又喜,睁开眼睛叫道:“盛大哥!快来救冰儿呀!”

凌云羽转回身,只见洞外缓步走进一人,身材魁梧如山,虎目放光,脚步沉稳,正是盛年。

凌云羽灵觉舒展,发现除了盛年之外,附近再无旁人,心下稍定,道:“阁下好修为,缀在老夫背后这么久,居然未被发觉。只是老夫自忖下手时极为隐秘,你又是如何能够得知?”

盛年在农冰衣身畔站住身形,小姑娘刚才硬挺着没哭,这当口,眼泪珠子早在眼眶中来来回回打转了。

盛年冲她微微一笑,回答道:“盛某一直担心会有人对冰儿姑娘生出虎狼之心,故而倍加留意。今晚冰儿姑娘独自外出,盛某便在远处潜随,果见有人终于忍不住出手。凌云羽,你连一个小姑娘也不肯放过,枉称为人!”

凌云羽道:“老夫虽一时大意,不过也没什么,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既自动送上门来,也一起留下好了!”

他身形一展,犹如大鸟般掠起,凌空扑向盛年,右掌乌光暴涨,百腐百弑印挟着一股浓郁的腐蚀之息,轰然拍向盛年头顶。

虽然凌云羽与盛年此前从未有过交手,但想那盛年是紫竹轩首徒,丁原师兄,岂是易与,故此他一上来就力求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盛年抱元守一,牢牢注视着凌云羽,见对方身形甫动,当下毫不犹豫的撤后半步,反手拔出石中剑,一挥而上削向凌云羽手掌,施展出翠霞派的“飞瀑十八剑”。

凌云羽手腕一抖,化“百腐百弑印”为“赤魔残玉爪”,五指戟张,譬如银钩凶猛准确的抓向石中剑,竟是要恃强以空手夺下盛年的仙剑。

盛年仿佛早有预料,在凌云羽变招的同时,石中剑划出一道半弧,以一式“顺水推舟”,堪堪让过赤魔残玉爪,反劈对方右臂。

凌云羽胳膊一扭,居然用手肘,在石中剑上轻轻一点。

仙剑走偏,凌云羽身形却已到近前,左手五指飞弹,激射出数十道幽绿色精光,袭向盛年面门。

盛年一惊,虎躯微侧,左手一招“流光映霞掌”击出,浩荡的罡风平地生起,又将凌云羽这手“灭神十八击”化于无形。

他不等凌云羽再次变招,转守为攻,石中剑去而复返,掠向对手咽喉。

凌云羽双手一合,夹向仙剑,脚下连环飞踢,直踹盛年小腹。盛年身子一转,剑随人走,闪开数尺。

凌云羽宛如附骨之蛆,随即追到,左手又是一记“百腐百弑印”。盛年有意要试一试对方功力深浅,吐气扬声,翠霞真气汩汩涌出,一掌迎上。

“砰”的一声,两道浩然莫御的真气剧烈激撞,震得洞内云雾翻滚流散,闷雷似的回音不绝于耳。

盛年手臂一酸,往后连退数步,胸口堵了一口淤气好生难受。他石中剑护持周身,以防对方乘势猛攻,运劲一冲,驱尽破入体内的魔气,却仍然觉得手掌之上一阵麻木,一层黑气隐隐浮现。

盛年面色不改,沉稳依旧,思量道:“此人修为堪比魔道十大高手,又精擅十六绝技,不啻如虎添翼。我要小心与他周旋,万万疏忽不得。”

凌云羽吃惊也是不小,尽管试出自己的功力毕竟略胜盛年一筹,可对方的修为还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看来,今晚暗下杀手是不成的了,想三招两式打发盛年,也不可能。

双方瞬间重新评估了敌我实力,俱不愿再贸然出手,一时形成僵持之局。

农冰衣早已闪在一边,见盛年上手便吃了点小亏,心中着急,大声叫道:“盛大哥,小心啊!”

盛年身经百战,敌人愈强,反愈能激起他的豪勇之气。听得农冰衣呼唤,他镇定自若道:“冰儿放心,你盛大哥不会输!”

凌云羽冷哼道:“只怕非如阁下所愿!”身形二次腾空,犹如黑云压日,赤魔残玉手飞抓盛年头顶。

盛年横剑相拒,两人斗在一处,转眼便是四十多个回合过去。盛年自知功力略逊,也不与凌云羽硬撼,将翠霞派的轻盈剑法发挥到极致,瞻之前而趋之后,顾其右而转其左。石中剑幻化出一溜溜光华,守得风雨不透。

然而凌云羽毕竟了得,魔教十六绝技变化莫测,有鬼斧神工之妙。一招一式诡异飘忽,防不胜防,渐渐占据了上风。

但见一团团光澜此起彼伏,激荡流转,将盛年的身躯围困其中,好像一个偌大的口袋,在不断的收缩压迫。

农冰衣看得眼花撩乱,头也昏了。

小姑娘虽说无法瞧清楚盛、凌二人的招式变化,可凌云羽占尽先手,盛年局势不利,这点还是明白的。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几乎不敢再往下看,惟恐望见盛年惨死在凌云羽掌下的情形。

又是十几个照面,盛年形势更加吃紧。在凌云羽惊涛骇浪一般的攻势之下,几无还手之力。但他韧劲恁的悠长,招式有板有眼,丝毫不乱。

正如曾山所言,他的所学渊博远不及丁原,除去翠霞派本门的招式,几乎未曾涉猎其他天陆顶尖心法绝学,而际遇之上更没有丁原的幸运,能得悟天道上卷。其一身的修为,全赖以自己踏踏实实的修炼苦悟,循序渐进而得。

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由于他三十多年全心浸淫本门心法,根基极为扎实,举手投足更有浩然王道之势,却非丁原剑走偏锋所能堪比。

故此,紫竹轩三大弟子,若论修为,目前当以丁原最高,可将来能传承老道士衣钵者,又是非盛年莫属。

凌云羽一路步步进逼,左掌连拍出三记“百腐百弑印”,终于强行轰开盛年门户,右手一探以“幽明折月手”锁向盛年咽喉。

农冰衣一声惊呼,大叫道:“盛大哥!”

盛年哈哈一笑,石中剑高举过顶当头劈落,古朴剑华笼盖苍穹,俯瞰四海,竟舍对方追命杀招于不顾,反攻过去。

凌云羽大吃一惊,只觉得盛年的剑招十分简单,几乎毫无后招与变化可言。但也正因为如此,那股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壮烈气势,才令人胆寒。

一剑之下风云变色,天地齐动,自己仿佛不论有怎样的应招也无济于事,怎也抵挡不住对方石破天惊的这一剑劈斩。

他怎会愿意与盛年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只得收身飞退,一蓬鼓荡的剑锋,迎面如潮水追涌而来,直压得他气血浮动。倘若不是自己的功力高过盛年,这一剑势必让他大吃苦头,难以应对。

凌云羽左袖飞拂,荡开漫天剑气,回落地上。双目里寒光乍现,首次现出凝重之色,沉声道:“阁下施展的并非翠霞剑法!”

盛年一招迫退强敌,也是豪气飞扬,精神大振。他取出酒囊,咕咚咕咚痛饮两口,清冽酒汁浓香四溢,顺着嘴角不停滴落。

凌云羽面色微变,却是从盛年这不经意的举动之中,联想到同样嗜酒如命、每战必饮的兄长凌云霄。

盛年舒畅无比的长出口气,一抹嘴角回答道:“阁下说得不错,盛某适才所施展的一式剑招,乃数年前自创的天照九剑,确非本门传承的剑法。”

他的天照九剑几经磨砺,更受得曾山精心指点,补失拾遗,已然今非昔比。只是盛年近年也少与人争斗,且随着修为日深,天照九剑亦少有动用,故此这套剑法于天陆正魔两道仍属陌生。

凌云羽对翠霞派的招式剑法自有过研究,反而不知不觉里早有了定见。

盛年的天照九剑一出,勇猛刚烈,气势磅礴乃翠霞剑法远远不及,措手不及之下,险些吃了一个大亏。

凌云羽恢复镇定,道:“阁下也算得是天赋英才,却为何与老夫为敌?”

盛年道:“盛某一生无意与任何人为敌,却是阁下多行不义,与天下人为敌!”

凌云羽不屑道:“何谓义,何谓不义?自古成王败寇,如此而已!盛年,你与令师一样,迂腐!”

盛年道:“倘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便叫迂腐,那么盛某甘愿一世迂腐!”

农冰衣拍手叫道:“说得好,盛大哥!可惜你是对牛弹琴,白费力气,这恶贼是不会听的。”

凌云羽道:“看来你我是无话可说了,受死吧!”背后剑啸镝鸣,魔剑“长空”腾空掠起,焕放出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暴戾之气。

盛年喝尽最后一口烈酒,摇头苦笑道:“可惜了!”也不知是可惜自己酒带得太少,还是可惜凌云羽一身通天修为,却倒行逆施,贻害天陆。

盛年扬手“啪”的扔了酒囊,打了一个酒嗝道:“阁下狂攻了那么多招,也该让盛某回报一二了!”

话音落地,剑气破空而出,凝重如山,缓缓压向对方。

他双目炯炯放光,身躯峙立如山岳横亘,仿佛与石中剑融为一体,庞大的气势内敛不露,让人生出无懈可击之念。

凌云羽尽弃轻敌之心,他因尚未摸清盛年天照九剑的剑路深浅,不做妄动,长空横于胸前,体内魔气汩汩积聚,与盛年迫出的剑气相抗,第一次主动采取了守势。

盛年低低虎喝,石中剑徐徐刺出,剑招挑向凌云羽胸膛。

他的动作极慢,剑刃上如同沉淀了千钧之力难以挥动,连无情流逝的光阴,在这一刻好像也为它凝滞。

凌云羽一动不动,目光紧紧锁定石中剑,长空在胸前吞吐闪耀,就是不出。盛年的动作越慢,他就越无法揣度对方下一步的变化,越不能草率出剑。

石中剑一分一分的朝前缓慢推移,短短不过数丈,当中简直比万水千山更加的遥远。

剑锋上凝聚的光华愈发的浓厚无俦,可这一剑究竟会生出怎样的变化,凌云羽依旧没有把握。

就犹如一座宁寂的火山,在它平静沉睡时,谁也不会预料到勃然爆发时的可怕与壮观。现在盛年手中的石中剑,在凌云羽的眼睛里,不啻就是如此。

“啪!”

看似不经意里,凌云羽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农冰衣不明其中玄奥,还以为是对方开始胆怯,禁不住大声喝彩道:“盛大哥,再加把劲,将这恶贼打得落花流水!”

盛年身剑合一,对于农冰衣的喊叫已置若罔闻。他见凌云羽退让一步,不喜反惊,暗自感叹对方果然了得。

这一手应对看似消极,却是化解盛年“一诺千金”的最好手段。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盛年剑上的气势,不可能永远没有尽头的增长下去,凌云羽避其锋芒,甘愿退让,正是要等候自己气势衰落,变化穷尽的一刻。

他当然不能容对方如愿得逞,当下随机应变跨步上前,石中剑积蓄多时的力量全面铺展,剑锋昂然呼啸直刺凌云羽胸口。

凌云羽见盛年剑势变快,反而松了一口气。要是自己连退三步,对方还能维持剑势不变,就当真棘手了。

好在盛年的功力毕竟不如自己,双方犹可一战。

长空魔剑在盛年变招同时也挥洒而出,施展“大寒七式”中最为雄浑的一招“冰冻三尺”,“叮”的封架住石中剑。

两柄剑刃在半空中撞击出无数亮丽火花,四溢的罡风卷起洞中云岚疯狂旋舞。凌云羽魔剑一震,滑将开去,差点没能接住盛年惊天动地的这一击。

他急忙错步侧转,卸去对面狂涌而至的浩荡剑风。可脚跟尚未站稳,盛年大喝一声,石中剑大开大阖,勇猛绝伦,第二招业已攻到。

两人这番交手,战况更是激烈,双方都是寸土必争,不退分毫。盛年的石中剑一剑比一剑浑厚凌厉,气势也随之不断暴涨,隐隐有压制凌云羽之势。

凌云羽凭借大寒七式与变化诡异的魔教绝技全力相抗,在对方长江大河般的攻势里载沉载浮,再无留手。

他见盛年的天照九剑威力无伦,气势磅礴,于是索性收缩防守,静待时机。表面看来似乎形势扭转,盛年占得主动,但凌云羽韬光养晦,蓄势待发,依旧保留着发动惊天一击的实力,双方鹿死谁手,兀自难以预料。

农冰衣见两人又苦战了三十余合仍然不见分晓,心中着急。她手脚酸麻渐解,却情知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糊弄别人或许可以,想在盛年与凌云羽这等天陆高手面前摆弄,连门也没有,反会拖累了盛年。

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珠一转,蓦然大叫道:“凌老爷子,你怎么也来了!”

原本高手相争,农冰衣的呼叫也干扰不得,可“凌云霄”这三字,落在凌云羽耳朵里,无异于天雷轰鸣,手下微微的一慢,险险被盛年劈中。

农冰衣见此计当真管用,哪有不再接再厉的道理?她继续叫道:“凌老爷子,你别站在那恶贼后面观战啊,还不快来帮忙?”

凌云羽心中恨极,可也忍不住侧转身躯借眼角余光打量,但见云洞深深烟雾飘渺,哪里还有第四个人的人影?

农冰衣却不依不饶,又嚷道:“我明白,凌老爷子,如今您已化身鬼魄,别人也看不见你,但冰儿知道你就在这里!你一定是死不瞑目,前来报仇的吧?”

凌云羽气恨难当,终于忍不住冷喝道:“臭丫头找死!”闪过盛年攻招,于电光石火之间弹出一缕灭神十八击,直取农冰衣。

农冰衣惊呼一声要待躲闪,盛年手疾眼快抢先一步挥掌化解,石中剑牢牢压制住对方,不敢再让他寻空偷袭农冰衣。

就在这关头,思微峰方向忽然传来隆隆鼓响,紧跟着群峰呼应,回荡起雷鸣般的鼓声,好像脚下的云雾也随之振奋颤动,声威骇人。

凌云羽惊骇不已,暗道:“这是蓬莱仙山的惊天鼓,莫非是老夫的行踪已经暴露?”

他心中一虚,又见急切里收拾不了盛年,赶紧猛挥一剑,争得半丝空隙,抽身飘至洞口道:“盛年,今日咱们到此为止,你我后会有期!”身影一晃而逝。

盛年与农冰衣对视一眼,均不知道蓬莱仙山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

第七章仙会

两人不敢在洞中停留,御风回返函玉楼。

一路上,惊天鼓回响久久不歇,远处人影绰绰,多是闻讯而起的仙山弟子。

盛年恐惹上嫌疑,与农冰衣潜踪而行,并不与他们照面。

回到函玉楼,园内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声传来,显然入住此处的翠霞派弟子,也被惊天鼓惊醒,纷纷起身张望探问。

盛年回到了小楼,见卫惊蛰正趴在视窗,朝外张望,问道:“蛰儿,方才可有人来过?”

卫惊蛰答道:“半炷香前,淡怒师伯祖曾经进来,询问蛰儿师父的去处。弟子只说你与农姑姑前往倦归峰探望羽师叔去了。他便不再多问,回头走了。”

盛年微微一笑,心道:“这孩子年纪虽小,倒也机灵。以淡怒师伯的身分,自不会去向阿牛质证此事。”

农冰衣站在盛年身后,望着卫惊蛰的眼神颇是古怪,实在想不通这小家伙有什么好,为何三生石里映射出的人竟会是他。

盛年又试着问道:“你可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突然响起了鼓声?”

卫惊蛰摇头道:“我问过淡怒师伯祖,他也摇头说不晓得,正要派弟子前去询问。师父,你和农姑姑去哪里了,弟子用功醒来,却找不着你们?”

盛年正要回答,神色一动,朝农冰衣与卫惊蛰摆摆手,示意安静。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有人恭声问道:“盛仙友可在里面,在下蓬莱弟子郑皓,奉掌门口谕有要事通禀。”

盛年飞速扫了眼自己与农冰衣的衣着模样,已看不出奔波激战的痕迹,回答道:“郑兄请进。”

郑皓走进屋子,抱拳施礼道:“深夜打搅,还请诸位海涵。”

盛年道:“郑兄来得正好,盛某正在奇怪为何外面响起鼓声,可是有大事发生?”

郑皓点头道:“半个时辰前,有弟子发现东海平沙岛的前掌门人耿南天,横尸思微峰后山白云峡内,故此才鸣鼓报警,追缉凶手。”

盛年大吃一惊道:“耿掌门死了,凶手是谁可有线索?”虽说耿南天现下已经不是平沙岛的掌门,但他还是习惯于如此称呼。

郑皓道:“现在还不晓得凶手是谁。但耿前掌门的胸前印有一记魔教幽明折月手,乃一击毙命。”

盛年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又是幽明折月手!”

他脑中念头急转,首先排除了凌云羽的嫌疑。对方听得惊天鼓也是满怀惊愕,迅速退走,显然耿南天遇害之事与他无关,也并非是他手下所为。

他忍不住苦笑道:“魔教又要糟糕了!”

郑皓道:“今夜魔教所有高手皆在倦归峰歇息,既无人赴宴,也无人外出。故此,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目前尚待追查。”

盛年心潮起伏,思虑万千。

尽管有人以魔教绝技暗杀正道弟子并非首次,今日在三生石旁还曾发生过一起凶案,可那死的毕竟是二、三代的普通青年弟子,如耿南天这等身分遇害的,尚要追溯到无为方丈之死,以及一愚大师的圆寂。

对方明显是想在仙会召开的前夜翻云覆雨,制造恐慌,掀起正魔两道的倾轧血战。这样的手段委实狠毒无比,偏生又教人拿不出可证明魔教清白的证据。

郑皓见盛年无语,又说道:“弟子奉掌门之命通禀盛仙友,因耿南天前掌门突遭横祸,故此今夜敝山弟子已全面戒备,严防有人再次滋事。

“诸位若无要紧事,最好留在楼内勿要外出。明日仙会一切照旧。日出时分,请诸位惠临停仙水榭后园的心斋池。”

盛年点头道:“在下省得了,多谢郑兄相告。”

郑皓道:“在下告辞,诸位早些安歇。”

郑皓离开后,盛年等人又聊了片刻,却不得什么要领,见夜色已深,也各自安歇了。可除了兴奋一天的卫惊蛰,又有谁能睡着,躺在床上,静待天明。

翌日清晨,盛年、卫惊蛰与农冰衣,随翠霞派一众门人由淡怒真人统率,离开函玉楼前往心斋池。

盛年未见掌门真人,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向罗和问道:“罗师叔,淡一师伯怎没和我们一同前往?”

罗和微笑道:“掌门师兄昨日留在了停仙水榭,一夜未归,想来会在心斋池与我们会合。”

盛年轻“哦”一声,众人御风而行,须臾便到了思微峰。

一至停仙水榭外,便有蓬莱仙山弟子上前接引。

大伙儿动身的虽然颇早,可思微峰顶早已是热闹非凡,各路人马从四面八方络绎而至,相互问候寒暄。但众人的神色均是微妙,话题里,十句倒有八句,不离昨夜耿南天遇害之事。

穿过停仙水榭,前面便是蓬莱仙山著名的胜景心斋池。池面上波平如静,紫光微澜,映射着晨曦里的万丈霞光,娇艳绚烂。

更令人称奇的是,池水里生长出数百株状若荷花的奇异花卉,其叶如碧,覆盖水面。数百株花卉围绕心斋池罗列,显然是经过事先精心的设计安排。

在圆伞一般的巨叶之上,粉红色的花朵盛开正艳,每片叶上均有六片花瓣,环绕中央明黄色的花心,朝外微微翘起伸展,就像一只只莲花玉手,托起云岚仙雾,清风晨露。

花瓣之上,均已摆下一张张古朴精美的朱红色长桌,足以容纳数人。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落坐在这玉莲云台之上。

农冰衣张大眼睛好奇观瞧,这才明白,仙会的会场不仅是设在云端水上,更是拥花而坐。

她放眼望去,在正东方并排飘浮着三朵莲台,分属蓬莱仙山与灵空庵、天一阁。

由此往右首,乃以天陆七大剑派为首的正道各门;转向左首则是魔教与三大魔宫,以及来自天南漠北的诸路魔道人物的席位。

而在三大圣地莲台的对面,还列有数排形状较小的同种奇花,却是为那些素来独来独往、不归属任何一家门派的闲云野鹤之士所留。

在心斋池正中央,一朵堪称花中之冠的六瓣奇花迎风怒绽,比之周围的莲台,仅叶盘便足足大出好几圈。花瓣更是超逾十数丈的方圆,上面却空空荡荡,想那就是今次蓬莱仙会切磋技艺的竞技场了。

此刻晨雾未散,彩烟缭绕,水面上花香四溢,和风舒爽,让每一个人紧张整晚的心情都为之一松,这片刻间均沉醉在眼前的如画仙境中。

农冰衣忽然兴奋的叫道:“我看到爷爷了,他和燃灯居士坐在一起!”说着朝西面的莲台上拼命挥手。

农百草遥遥望见,枯干的脸上露出笑意。

盛年心中可没农冰衣那么自在,他一面拉着卫惊蛰随在淡怒真人身后,朝自己的座位行去,一面飞速环顾全场,希望能找到丁原等人的踪影。

在正道坐席上,云林禅寺、碧落剑派、越秀剑派等七大剑派中的耆宿弟子已经就座,太清宫的人马也正在入席。

对面的魔道莲台上,魔教群雄在阿牛的率领下严阵以待,旁边忘情宫的楚望天、冰宫的凌云羽也都到了,连久未露面的任峥与他的部众也尽皆在座。

盛年的目光无意中与凌云羽的眼神一触,对方的眼睛里,暴射出几乎不可察觉的一缕寒光,又迅速错开。

再往西面瞧去,毕虎与桑土公等人兴高采烈的相互说笑,苏真一个人静静坐在位子里,双目微合似是养神,更似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这一圈寻下来,还是没能见着丁原,这个家伙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又或出了意外根本没有赶来仙山?

盛年在淡怒真人侧面的一片花瓣上坐下,卫惊蛰乖乖的侍立身后,不停东张西望。

农冰衣老实不客气在盛年身边坐下,一扯他的衣袖伸手指道:“盛大哥快看,坐在仙山弟子之中,身穿藕色轻纱的那位道姑,便是蓬莱掌门云仙子。昨天我在水榭里还和她说过一句话呢!”

盛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就见在蓬莱席间,有一位身穿藕色道袍的妇人正襟端坐,脸上意态悠闲,右手一柄拂尘抱在怀中。

盛年目光移转,在灵空庵的坐席里,正触到姬雪雁望向自己似是询问的目光。盛年微微摇头,姬雪雁的眼眸顿时黯淡下来。

盛年不敢多瞧,再转向天一阁那面,安孜晴、水轻盈等人,皆在其位,可并不见苏芷玉。

他这才明白,昨日苏真向他探问丁原下落,必是以为玉儿姑娘如今正和丁原在一起,否则断无缺席仙会的道理。

这时,天色也渐渐大亮,阮秋波走到台前,朱唇轻启,声若黄莺出谷,说道:“诸位仙友,大伙儿万里迢迢来到蓬莱,敝山上下无不与有荣焉。现在,仙会时辰已到,诸位仙友——”

突然,左首的坐席里有人高声打断道:“且慢,老夫有一件事情,整夜如梗在喉,不得不说!”

众人齐齐朝说话之人望去,却见是东海平沙岛的钟南山。

盛年心里一沉,暗道:“来了,这么快就开始了。”

阮秋波被人打断话头,脸上依然略带浅笑道:“原来是东海平沙岛的钟仙友,不知你有何烦心之事如梗在喉,不得不说?”

钟南山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站起身形,面朝魔教的坐席,冷冷道:“就在前天中午,敝派上下二十余位同门满心欢喜的抵达仙山,期盼在仙会上会友切磋,叙旧论道。

“可谁曾想,敝派前掌门耿南天耿师兄,却在昨夜突遭暗算,命丧白云峡。倘若他是技不如人,落败而亡,敝派也不敢埋怨任何人。可瞧耿师兄遇害情形,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陷耿师兄于死地!”

说到这里,他眼中满是悲愤,声音也更加激昂起来:“众所周知,一年前耿师兄禅位退隐,不知是谁如此心狠手辣,竟仍不肯放过这样一个痛失爱子的老人?仙会本是一百二十年一度的天陆盛事,可偏偏发生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东海平沙岛满门弟子何以面对耿师兄于黄泉之下!故此老夫在此冒昧,要请三大圣地与此间同道主持公道,在仙会召开前先揪出真凶,以告慰敝派耿师兄在天之灵!”

他的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赢得不少人的同情。

大伙儿心知肚明,钟南山尽管没有明确把疑凶的名字说出来,可愤怒怨毒的目光,却是径直冲着对面魔教去的。

钟南山的话刚说完,不等别人多做反应,旁边碧落剑派的停云真人,也接着起身道:“钟仙友所言极是,贫道本也想在仙会召开前提及此事,没想让钟仙友占先了。昨日一天里,不单是耿前掌门不幸遇害,敝派也有弟子在仙山被人暗害。

“联想一年间接连发生的数十起凶案,我正道各派,俱有身中魔教十六绝技而亡的弟子。羽罗仁教主,今日当着正魔两道数千高手,与海外三大圣地的同道面前,阁下是否也该给一个说法?”

那边太清宫掌门守残真人,也立即高声说道:“不错,贫道可是记得,当日,羽少教主曾亲上云林,向无涯方丈当面承诺,在蓬莱仙会上交出真凶。无涯方丈,贫道所言不虚吧?”

无涯大师双手合十,低颂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确有此事。”

钟南山高喝道:“羽罗仁,你还想遮掩闪躲到几时?”

农冰衣见正道各派群起发难,锋芒直指魔教与阿牛,不禁贝齿轻咬,低声道:“可恶,这几个臭老头分明是事先已经商量好,要联手将羽大哥逼入绝境!”

盛年紧闭着双唇,身子坐得更直望向阿牛。

阿牛站起身形,朝四周抱拳道:“诸位师长,诸位仙友,在下确实曾亲上云林禅寺,承诺无涯方丈,在仙会之上查明这一系列悬案的真凶,并将真相公诸于众。”

钟南山拖长声音道:“羽少教主,恐怕这个凶手你是交不出来了。”

阿牛道:“钟师叔,贵派耿师伯遇害,您的心情晚辈能够体会。但耿师伯之死,决计不是本教所为。

“昨夜圣教所有教众皆在倦归峰安歇,未曾有一人外出,更不曾有人去过思微峰。这点,蓬莱陈量陈大哥昨日曾留守倦归峰,可以作证。”

盛年闻言,高悬的心稍稍放下,暗赞阿牛应对得体。

一年来,那么多凶案毫无头绪,急切之间魔教也难以摆脱干系。面对正道各派的指责攻击,最高明的法子,便是先攻其一点。

若能证明耿南天非魔教所杀,那么其他的悬案,是否乃魔教所为,就自然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如此,事情或有转机。

陈量在阮秋波身后说道:“羽少教主所言,弟子愿意做证,昨晚魔教高手,无一外出。”

停雪真人冷冷道:“陈小友,恕贫道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一个人忙里忙外,恐怕也看不住那么多的魔教高手吧?这些魔头哪一个不是修为超凡,想悄悄潜出倦归峰,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陈量向停雪真人微施一礼,不慌不忙道:“停雪真人有所不知,由于魔教与正道各派的恩怨近日愈演愈烈,敝山只能早做准备。

“云掌门特地在倦归峰安排了九名同门,在各处要口来回巡视,以提防有人夜间生事,引起拼斗。在下之职乃是负责统领其余八位同门。”

停雪真人一时语塞,怏怏坐了回去。

钟南山道:“陈小友太过君子,也将魔教恶徒想得太简单了。难道他们不会事先派出人手暗中潜入蓬莱仙山,伺机下手,却不一定是随行在羽少教主身旁之人。”

陈量一怔,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好说了。但昨夜倦归峰魔教无人外出,在下可以担保。”

风雪崖一声长笑,起身道:“钟南山,你说本教另有高手潜入仙山,请问这人又在哪里?”

钟南山哼道:“老夫怎么晓得,这该是阁下回答的问题。”

风雪崖冷笑道:“好,老夫也问阁下一个问题。昨夜蓬莱仙山宴请各路宾客,听说贵派也有出席。耿南天吃好喝好,为何一个人突然跑到白云峡去?”

钟南山其实也不清楚昨夜耿南天是何时离席,又为何去了白云峡,只好怒道:“风雪崖,你问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风雪崖道:“有意思,大有意思!既然本教高手当时都在倦归峰,而耿南天中途离席也非事先所知。那么本教又怎能得到消息,在白云峡设下埋伏暗杀耿南天?”

葛南诗道:“也许是凑巧遇上,见耿师兄落单便暗下毒手。”

风雪崖哈哈大笑道:“风某要的就是这句话!凑巧遇上,也就是说,阁下承认了本教无法事先判定耿南天会去白云峡,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埋伏。

“可是,这耿南天分明是被人一击毙命,就算风某也未必能够办到,请问本教又是用什么手段杀害他的?”

钟南山与葛南诗面面相觑皱起眉头,均感觉这个问题无法作答。

停风真人见状,心虚地说道:“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何必探讨,白白浪费大伙儿的工夫。”

殿青堂反驳道:“细枝末节?阁下说话未免可笑。假如本教根本无法将耿南天一击毙命,那凶手是谁,又意欲何为,可就大有文章了。”

双方唇枪舌剑的斗在一起,彼此毫不相让,三大圣地掌门却一致保持出奇的安静,冷眼旁观并不参言。

布衣大师见正道各派已成联手之势要对付魔教,心底也难免忧心忡忡。无意之间瞧向端坐一旁的赫连夫人,却更是奇怪。

原来赫连夫人脸露茫然之色,怔怔望向冰宫的玉莲云台。

布衣大师关切的低声问道:“夫人,你可是看见什么人了?”

此次蓬莱仙会魔教凶险万分,布衣大师却力主将赫连夫人一并请来。一是惟恐本教精英尽出,地宫空虚会为人所乘;更重要的是在蓬莱仙会上,诸路高手云集,许多平日难见一面的故人也会到场,对刺激起赫连夫人的记忆,却是大有好处。

这一年来,他将自己所知关于赫连夫人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说来,可赫连夫人就当是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毫无反应。假如真能在仙会上遇着什么人,唤醒她的记忆,这个险冒得也就值了。

赫连夫人梦呓般道:“没有,我只是出神罢了。”

布衣大师稍感失望,安慰道:“夫人莫急,总有一日,你会想起所有旧事的。”说着转头继续关注双方的辩论。

这边魔教交不出真凶,那边平沙岛等门派,也无法拿出魔教暗杀耿南天的合理解释,两面都陷入了僵局。

突然,西面的莲手莲台上有人一声长啸,凌空飞出落在心斋池正中的莲台上,神色阴狠,一指羽罗仁道:“再这么吵下去,等到天黑也未必会有结果,老夫的耳朵却都磨出茧子来了!

“羽罗仁,老夫不跟你讲什么证据道理,那都是废话。你日前毁我云酿仙府,迫得老夫万里远扬,这笔帐咱们现在便来算上一算!”

农冰衣低呼道:“红袍老妖来捣乱了!”

盛年虎目精光一闪,怒喝道:“这老妖着实阴险!”

他心知红袍老妖迫不及待的出头挑战阿牛,自然不是为了给平沙岛讨回公道,而是想落井下石。

眼前局势正渐渐陷入僵持,只要三大圣地有人开口,又或淡一真人出面调和,被钟南山等人掀起的风浪,很有可能暂时平息下去。

红袍老妖看准这点,又估摸着他有十分的把握赢下阿牛。魔教四大护法一众高手,自然不会坐视教主遇险,局面势必波澜再起。

盛年刚想起身代阿牛应战,南面斜刺里掠出一道金光,年旃催动九宝冥轮,神威凛凛伫立红袍老妖对面,哈哈大笑道:“格老子的,你终于露面了!老子满世界的找你不着,你自己却送上门来,正好!正好!”

盛年见年旃出面,立时松了口气,却忽然心里一动,想道:“年老魔一贯嚣张,却也不曾有过主动替人出头挡灾的时候,更不用说是拨刀相助了,他此时此刻截下红袍老妖,难道纯粹是巧合吗?或者是有人在暗中指点?”

想到这里,盛年心头一热,悄悄朝南荒众人方向望去,见雷公、雷婆、唐森、商杰等人均在,可没有一个人像自己要找的那位。

红袍老妖见年旃横插一杠,自己奸计眼看就要落空,禁不住又恨又怒,只是仙会本就是让人各显神通、一较高下之处,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万万不能示弱退缩,只得厉声笑道:“也好,老夫便先收拾了你这老鬼,再找羽罗仁算帐!”

第八章风云

这一下风云变幻,原本是正道各派联手向魔教发难,双方剑拔弩张,唇舌交战,可一转眼,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两大魔道高手之间的对决。

停雪真人厉声叫道:“年旃、红袍老妖,你们两个要了结私人恩怨,尽可到一边捡个没人的地方,别在这儿搅局!”

雷公冷笑道:“奇怪了,蓬莱仙会本不就是为正魔两道各路高手切磋修为而设的么?我家老祖光明正大的在此与红袍老妖比试,凭什么要去捡没人的地方?”

雷婆森然道:“人家主人都没说话,其他人又来嚼什么舌头。谁若再在这儿说三道四,搅了老祖的大事,便是与我南荒数千同道为敌!”

停雪真人也不是笨蛋,这帮人曾经把个云林禅寺也搅得鸡飞狗跳,自然更不会把碧落剑派放在眼里。

虽说自己并不真个怕了他们,可也没有必要因此结仇。

红袍老妖的赤魄鞭,在云酿天府一战中已被毁去,为准备蓬莱仙会,特地又新炼了一条软鞭,名唤“披靡”。

这名字听起来虽然响亮,可威力终究不比赤魄鞭。

他见年旃九宝冥轮在手,右手一挥披靡鞭呼啸而起,在周身一圈圈盘旋飞舞,犹如条昂首吐信的巨蟒,幻起一蓬暗红血光。

年旃笑骂道:“你奶奶的,鞭子换得倒挺勤快,可舞起来,怎么和老子以前见过的杂耍小丑差不多?”

红袍老妖对年旃的讥笑置若罔闻,冷笑道:“年老鬼,光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年旃哈哈一笑道:“也好,老子就秤秤你有多少斤两,居然也敢在仙会上冒头!”九宝冥轮镝鸣如雷,当头轰落,摆明就没把红袍老妖看在眼里。

红袍老妖心头恼怒,思忖道:“好你一个年旃,上手就恃强抢攻,老夫今日不显些手段,焉能消我天府被毁之恨!”

他的披靡鞭“呼”的飞扫,挟起一簇妖艳光芒,可少了赤魄鞭万鬼冤魂所化的戾气,气势上比以往逊色不少。

年旃的九宝冥轮一摆,“叮”的击中鞭头,披靡鞭一弹而起,却旋转出叠圈索套,罩向年旃头顶。

年老鬼左掌拍出,将披靡鞭轰开,冥轮中宫直进。

两人在南荒勾心斗角多年,日前又曾交手一战,彼此知根知底,因此一上来皆放手对攻,场面煞是好看。

红袍老妖的“吸精吮髓**”乃天陆魔道一绝,不知让多少人谈虎色变,大吃苦头。可年旃因祸得福,经雪魄梅心重塑肉身之后,等若半仙之体,毫不忌惮对方的歹毒绝技。

至于正道之人,对这两大魔头又恨又怕,巴不得他们能够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所以连钟南山等人也乐得看这两人恶斗,渐渐沉浸在激战之中。

片刻过后,众人暗暗心惊,一是感慨红袍老妖名不虚传,修为诡异多变,威震南荒近百年实非幸至。

更加惊叹的是,年旃受九十年潜龙渊幽禁之苦,复出之后愈发骁勇,举手投足睥睨之姿无与伦比。

却不晓得,这其中也有丁原的一份功劳。

单单是当日在潜龙渊中,传授年旃天道参悟心得,足可让老鬼头获益良多,修为大大的朝前迈进一步。

又经塑身苦修,年旃的修为不仅尽复旧貌,反而百尺竿头,更进一层。

两人的身形越转越快,从池面打到半空,再从叶上斗到花上,金光与红芒并举,罡风共云烟齐飞,瞬间已是六、七十个回合。

这个时候,红袍老妖手中披靡鞭的软肋逐渐显露出来,在九宝冥轮不可一世的轰击下,现出一丝丝隐约可见的裂纹。

红袍老妖不敢再与冥轮硬撼,改以灵动招式游斗,形势上骤然吃紧。

南荒那边欢声雷动,齐声为年旃助威呐喊。

其中当数唐森叫声最响,表情最激动。

红袍老妖见战况不利,立刻改弦易辙,口中真言念动,从三光封神戒中释出一条赤龙。

那赤龙张牙舞爪,踏云餐风,在红袍老妖的驱动之下猛攻年旃,迫得老鬼头不得不分神对付,这才堪堪稳住了局面。

停云真人回过神来,朗声道:“羽少教主,红袍老妖与年旃争斗,咱们暂且不管他,还是解决你我双方的事情要紧!”

阿牛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停云师伯,昨日贵派弟子遇害之时,不仅您老人家在场,更有仙山阮仙子与苏真、屈掌门等人。大伙儿也都亲眼瞧见,那真凶使的是流花门的招式。可流花门在百余年前便已败落,门人绝迹天陆。本教何以能找到他们,又何以能指使他们行凶?”

停云真人道:“那凶手来历可疑,虽会几手飞雨掌法,可未必就是流花门下。贵教暗中命人冒名顶替,也未可知。”

他们这里争执再起,大伙儿的注意力又被重新吸引回来。

就见阿牛微微一笑道:“问题是,如果本教想要下手暗算,就应选择本教高手不在场的机会,再让那流花门弟子行凶,如此嫌疑便能减轻许多。以风护法他们的才智,自不会想不到这点,又岂会愚笨到如此行事的地步?”

众人一听,觉得阿牛这话说得大有道理。

魔教才智之士甚多,如风雪崖更是天陆著名的智谋之士,绝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大伙儿虽没说话,心里已经都在琢磨此事蹊跷。

盛年大奇,阿牛的木讷寡言,没有任何人会比他更清楚。刚才两句驳斥停云真人的话,怎么都觉得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是风雪崖或者布衣大师在从旁教导么,可魔教众人嘴唇紧闭,并无遮掩之物,就是想用传音入秘要掩人耳目却也不能,莫非是阿牛一下子开窍了?

却见阿牛不给停云真人喘息之机,继续说道:“更可疑的是,蓬莱仙会正值召开前夕,天陆数千高手齐聚仙山。本教虽有四大护法和一众兄弟,但终究经历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战后元气大伤,难以与天下抗衡。

“咱们撇清嫌疑求得自保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火上浇油,进一步激起诸位公愤,这与自掘坟墓有何两样?”

守残真人道:“魔教自羽翼浓以下,尽是些横行无忌、胆大妄为的魔头,嚣张行事也不足为奇。”

阿牛点点头,稍歇了半口气,回答道:“就算如此罢。可风护法他们都是才学渊博之士,说他们练得十数家的剑式掌法,恐怕没人会怀疑。

“既然如此,本教屡屡暗杀各派弟子,为何从不施展别派功夫,偏偏要用圣教从不外传的十六绝技呢?

“这么一来,等若不打自招,告诉天下人行凶之人便是圣教。试问诸位,阿牛再笨,也不会傻到这分境地吧?”

守残真人半天想不出还击之词,风雪崖心中欢欣,却又不住的和殿青堂在交换眼神,不明白羽少教主为何突然变得言辞犀利,把一帮顽固不化的正道宿老,辩驳的哑口无言,欲振乏词。

忽听南面坐席上有人呵呵大笑道:“羽少教主言辞凿凿,说得正道各派灰头土脸,委实让人刮目相看。更加令人钦佩的是,连年旃也出手相助贵教,今日蓬莱仙会,看来贵教是要独占鳌头,冠盖三大圣地了。”

这话一出,人人为之变色。

即使卫惊蛰这样的孩童也听得出来,话里似褒实贬,意在挑唆包括三大圣地在内的各路人马,与魔教为敌。

大伙儿朝说话之人看去,就见楚望天玉扇轻摇,嘴角含着一丝笑容,分明是想看好戏。

可是楚望天真正的心思,却极少有人能够明白。

数百年来,魔道三宫尽管威名远扬,可总被魔教压得矮一头。好不容易二十多年前魔教烟消云散,楚望天雄心勃勃欲求取而代之。岂料近日对方又死灰复燃,大有中兴之势。这一点,实难令他忍受。

兼之云林禅寺承天坛一役,楚望天误杀姬别天。翠霞派上下对其恨之入骨,倘若号召正道各派讨伐忘情宫,也未必没有可能。故此不如让魔教与正道在仙会上血拼一场,不管谁最终得胜,他都可坐收渔人之利。

可惜的是,楚望天的算盘打得太过如意,西首莲手玉台上的燃灯居士,对他早已怒目而视。

对方杀害姬别天,又意欲下手暗害自己,涵养再好的人也忍无可忍。

他一早来到心斋池便遥遥锁定楚望天,此刻见楚望天悠哉游哉的挑拨离间,自己反跟没事人一样,心底积蓄怒火焉能按捺得住。再说那边红袍老妖与年旃反正已开了先例,他更不需忌讳太多。

当下燃灯居士飞身落到池中,霹雳仙剑遥指楚望天道:“楚老魔,有道是赶日不如撞日,咱们的新仇旧怨,也借这片心斋池一并了结罢!”

楚望天玉扇微停,似乎并未料到自己一开口,就立刻引火焚身。

在众目睽睽底下,他与红袍老妖同病相怜,一样的有苦说不出。本来是想看热闹,却反教人家指着鼻子上门挑战。若是不应,与自毁名头无异,若是应了下来,又与自己的本意相差甚远。

况且燃灯居士的修为身分,与自己齐名并列,自己推托,倒显得怯弱一般。他略一沉吟,说道:“呃……燃灯居士,你何必心浮气躁?你我的事情自有空闲解决,却不必耽搁正道与魔教之间的大事。你只管订下战书,老夫绝不爽约!”

燃灯居士人在场内,哪肯就此退走?

他低哼道:“阁下昨日在广寒峰暗算老夫时,可曾下过战书?楚老魔,少说废话,姬兄的大仇老夫誓要追讨。你应与不应都是一样!”

话说到这个分上,楚望天再无言可辩。

楚望天本就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如何能忍受燃灯居士当着数千人的面,用仙剑指着自己骂战?

他杀机萌动,脸上却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啪”的收起玉扇,起身呵呵笑道:“既然阁下苦苦相逼,老夫欲求善了也是不能。若是稍后老夫失手伤了阁下,却莫怨旁人!”

燃灯居士朗声笑道:“楚老魔,请了!”

众人看得呆了起来,仙会还没有正式开始,魔教与正道的纠纷还没眉目,这边正魔两道四大高手倒率先捉对厮杀了起来。

有那好事之人,不禁大呼过瘾,此起彼伏的为燃灯居士与楚望天喝彩鼓劲。

楚望天与燃灯居士相对而立,两人面对大敌,均是抱元守一,全神贯注,不敢有丁点的疏忽大意。

楚望天脸上笑容犹在,双目锋锐如刀,紧紧盯住燃灯居士右手的霹雳仙剑,丹田内真气汩汩积聚,全身衣衫无风鼓荡,脚下的一层云雾急速盘旋升腾,没过他的头顶。

燃灯居士竟是双手举剑,高过头顶,胸口门户大开。可在楚望天眼里,对方的这个姿势非但毫无破绽,反而异常的凌厉沉稳。

尤其是那柄高高举起的霹雳仙剑,不动则已,一旦发动,则必然是山河辟易,气吞万里。

他不愿在气势上被对手压制,右手玉扇“唰”的展开,护在胸口轻轻扇动。

说来也怪,年旃与红袍老妖的打斗之声惊天动地,可人们依稀里却能听见玉扇轻摇带起的丝丝风声。他的左掌负在身后,看似悠闲,实则暗蓄功力,隐藏无穷后招。

两人对峙了一盏茶的工夫,双方的气势均是不断上涨,一红一青两团光澜从周身升起,方圆十丈内罡风回旋激荡,不停的摩擦撞击,隐隐发出雷动之声。

燃灯居士突然看似无意的用左脚脚尖轻轻一点,脚下的花瓣顿时一阵微微颤动,楚望天的身躯也随之一起一伏。

这点变化全场数千人里能够真正体悟的,不过数十人,皆是精神一振,晓得燃灯居士终于要出手了。

果然,燃灯居士身形一晃,数丈的距离一掠而过,头顶霹雳仙剑红光大盛,划过一道绚烂夺目的弧光劈了下来。

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在仙剑四周的虚空中,猛然隆隆爆裂出一团团赤红的雷电之光,幕天席地炸向楚望天。许多人这时才明白,为何燃灯居士手中的仙剑,名唤“霹雳”。

楚望天右手玉扇“呼”的一摇,刮起一束狂飙荡开漫天的雷光,左掌从背后闪电拍出,侧击霹雳仙剑。

燃灯居士左手松开剑柄,掌心赤红如炽,“砰”的接住楚望天一掌。霹雳仙剑稍稍一转,继续下落。

楚望天玉扇上抬,“叮”的封架,双方各自朝后退出两步,重又拉开了间距。

燃灯居士吐了口浊气,鼓勇再进,霹雳仙剑“嗤嗤”镝鸣挑向楚望天前心。这一招光华闪烁,吞吐不定,与刚才的一剑大相径庭,极尽灵动轻盈。

楚望天双目凝视仙剑,电光石火里,计算出对方剑式中蕴藏的一百三十六种变化可能。玉扇“啪”的合拢,以实击虚,挟雷霆之势轰向仙剑。

两人各展所能,尽出全力,激战在一处,谁也不愿在数千人面前落了下风。

这里打得热闹,那边也猛然响起“砰”的一记巨响。

红袍老妖的披靡鞭,终究承受不住年旃九宝冥轮汹涌澎湃的冲击,而支离破碎,化为满天的齑粉飘扬。

年旃纵声狂笑震人耳鼓,手中冥轮怒啸轰出,砸向红袍老妖胸口。

红袍老妖失去披靡鞭,已难以硬撼招架,又不愿趋避闪躲,令对方气势更盛。他暗一咬牙,右手五指戟张,一枚枚尖利的指甲宛如匕首,插向年旃的前心,赌定对方不愿拼得两败俱伤。

谁曾料想年旃对红袍老妖袭来的厉爪看也不看,九宝冥轮一往无前,一副要与对手同归于尽之态。

红袍老妖隐约感觉不对,大叫一声“不好”,可惜迟了半拍,变招已然不及。

几乎是在同时,年旃的冥轮与红袍老妖的手爪齐齐击中对方。红袍老妖被轰得横飞起数十丈远,一路鲜血狂喷,胸口触目惊心的凹陷下去一大片。幸而他最后关头拼命以护体真气凝聚心脉,又奋力朝侧旁偏闪,才没被立毙当场。

年旃的胸口也被红袍老妖插出一个偌大的窟窿,可是不见一滴鲜血淌出。

老鬼头踉跄向后退了五步,方稳住身形,嘴里“呸”的吐了口血痰,浑若无事的骂道:“格老子的,跟我玩命?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众人惊骇不已,怔怔望着老鬼头,望着他身上被红袍老妖硬生生插出的偌大一个窟窿,他没死,不仅没死,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破口骂人,这等事情从来没人听说过,可是今天大家都亲眼看到了!

那年旃到底是人?还是鬼?

只有看台上的绝情婆婆注视年旃傲然一笑,心道:“这老鬼没有白白糟蹋老身的那枚雪魄梅心!”

红袍老妖周身经脉已全数断裂,百多年的魔功烟消云散,等若废人。他委顿在地嘶声道:“年旃,算你狠!”

“哇”的一声,又是一阵鲜血狂喷,红袍老妖人已昏了过去。

年旃得意的哈哈大笑,眉心的一点梅花印记蓦然亮起,胸前焕出一蓬雪光,光芒中似有片片梅花萦绕,片刻过后伤口愈合,连疤痕也不见半分,如果不是胸口衣衫残破,众人只疑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年旃来到红袍老妖跟前,冷笑道:“红袍老妖,咱们明争暗斗了一百多年,你终于还是栽在了老夫手里。今日老子也做一件善事,替天陆除去一害,哈哈!”

不防东面莲台上有一柔和婉转的女声传来:“年老祖,手下留情!”

年旃举起的冥轮停在半空,放眼朝说话之人瞧去,原来是蓬莱仙山掌门云临真人。他一皱眉道:“老道姑,你有何话要说?”

云临真人含笑道:“年老祖,红袍老妖修为已废,今后再难横行天陆。仙会之上虽说不禁诸位对决,了结恩怨,可杀生之举终究不妥。可否请老祖看在敝山面上,留下红袍老妖一条性命?”

年旃断然道:“不成,这兔崽子修为虽废,可谁晓得他今后还会用什么阴谋诡计算计老子?留着总是祸害,不如杀了一了百了,岂不痛快!”

云临真人淡淡一笑道:“年老祖不必担忧此事。既是贫道向老祖求得这个人情,红袍老妖日后的事情,敝山自也责无旁贷。我可将他幽禁‘思过峡’,令其终生不能兴风作浪,也可颐养天年。”

年旃看看半死不活的红袍老妖,终于道:“好,就这么办。可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你若食言,休怪老子杀上蓬莱!”

云临真人道:“多谢老祖成全。”吩咐弟子将红袍老妖扶出场外,妥善医治送往思过峡看管。

曾经纵横天陆、威震南荒百年的红袍老妖,最终落得这么一个惨澹收场,却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

可是,在目睹年旃力压红袍、所向披靡后,又有人在庆幸天陆少去一害的同时,引发新的担忧。

这边年旃大获全胜,那旁的楚望天也动起了歹念。

他与燃灯居士交手百余回合,难分伯仲,再这么打下去,即使赢了,自己也元气大伤,得不偿失,当下心中念头一转,有了主意,乘隙脱出圈外,喝道:“燃灯居士,且慢动手!”

燃灯居士收住霹雳仙剑,问道:“楚老魔,你又耍什么花招?”

楚望天轻摇玉扇,呵呵笑道:“你我棋逢对手,再战千回胜负也未可知。咱们拼得你死我活并不要紧,却耽搁了仙会的正事未免不妥。不如速战速决来得爽快。”

燃灯居士问道:“你想如何速战速决?”

楚望天玉扇一指花心,道:“咱们轮流站在这花心之上,不躲不闪硬接下对方全力一击,看谁先败下阵来。”

燃灯居士沉吟片刻,想不出楚望天从中可捞到什么好处,于是应道:“好,就这么办!”

楚望天罕有的大度道:“主意既然是老夫出的,那便由老夫先接阁下一招。”说着,飘然朝花心迈去。

燃灯居士喝道:“且慢!你我虽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老夫也不愿平白无故占阁下的便宜,咱们还是抽签决定。”

楚望天玉扇轻摇道:“不必了。先挨打未必就是吃亏,若是老夫能接得了阁下一击,届时死的只怕就是你了。”

燃灯居士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当仁不让了!”

楚望天在花心中央站定,抱拳道:“燃灯居士,请了!”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明白楚望天为何要出此下策。燃灯居士面色凝重,左手徐徐捏起剑诀,心斋池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第九章水落

霹雳仙剑上的光芒不住扩散浓烈,犹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三丈方圆内猎猎呼啸。看来燃灯居士是要施展他的绝技“星火燎原诀”,众人无不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反观楚望天,好整以暇地伫立花心之上,手执玉扇负在身后,微合的眼睛里露出悠然自得的目光,完全没把对方石破天惊的御剑诀放在心上。

燃灯居士深吸一口气,低喝道:“咄!”风云乍生,云岚变色,霹雳仙剑与他身躯合为一体,化作一束浩荡汹涌的滚滚烈焰,万丈红光遮蔽云空,间或有团团惊雷爆裂炸响,直射楚望天。

楚望天巍然不动,衣衫被罡风吹得上下翻舞,可他的双手依旧背负身后,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霹雳仙剑由五丈而三丈,由三丈迫近至两丈,凌厉奔腾的剑气,与弥漫的光澜跌宕起伏,已是近在眼前。

可楚望天就像有意等死一般,还是一动不动!

燃灯居士愈发弄不清楚望天在搞什么鬼,霹雳仙剑破风裂空,再进丈许,已至楚望天胸前。

楚望天忽然双目一闭,低声传音入秘道:“居士请吧!”胸膛朝前一挺,送向剑锋。

燃灯居士虽不明白楚望天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可情急之中来不及思索,拧身飞退,真气回纳,剑锋更是努力朝楚望天头顶上方偏转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楚望天双目猛张,爆出一缕精光,背后玉扇挥洒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叮”的敲击在仙剑之上。

燃灯居士正在回收真气,仓促变招,已全无防范。楚望天玉扇中的魔气破剑而入,与他自家的真气一同倒涌进体内经脉,直震得胸口郁闷难当,丹田真气流窜,身躯一荡,挟着霹雳仙剑飘飞开去。

变故起于兔走鹘落之间,许多人都未能看清,只当是楚望天修为超凡入圣,竟在一招之间,轻而易举的破解了燃灯居士的“星火燎原诀”,都是一阵惊叹。

燃灯居士翻身飘落,强压住体内乱窜的真气,又羞又怒,勃然道:“楚老魔,你卑鄙!”

楚望天哈哈一笑,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回答道:“燃灯居士,你这么说可就没道理了。老夫站在这里受下你一击,又有哪点违反了你我事前的约定?”

燃灯居士一张犹如童婴的面庞气得血红,却说不出话来,宽大的袍袖不停颤动,显是心里愤怒到了极点。

楚望天道:“其实稍后阁下也可施展与老夫同样的法子应对,老夫也不会指责阁下剽窃模仿。你看如何?”

这摆明就是挤兑燃灯居士。燃灯居士一点头,道:“老夫一时失算,无话可说。楚老魔,我这便来受你一招!”

楚望天嘿嘿笑道:“如此老夫便不再矫情客气,居士请上花心。”大袖一拂,迈步走向燃灯居士站立的位置。

燃灯居士怒目相视,一言不发与楚望天错身而过,一面调匀真气,一面朝花心走去。

他的脚步刚要迈上花心,突然听见有人朗声道:“居士留步,不要再中楚老魔的毒计!”

一道身影,从古灿身边的坐席里凌空飞起,在空中轻盈一折,冉冉落在了莲台之上。

燃灯居士略一打量,只见来人一身布衣,小眼睛,塌鼻子,面貌甚是陌生,忍不住问道:“请问这位小友,老夫与楚老魔定下花心之战,不知你有何见教?”

那人微微一笑,道:“居士若是踏上花心,只怕再也不可能活着走下来了。”

燃灯居士微微变色,问道:“小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转头望向楚望天,冷冷道:“楚老魔,你还要让我替阁下说出其中毒计么?”

楚望天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来人,猛然一声惊咦,玉扇指着对方,叫道:“原来是你!”

来人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张人皮面具已拿在手中,朗声笑道:“楚老魔,你总算认出丁某来了!”

“丁原!”

一时,惊讶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响起在心斋池的每个角落。

盛年看着身边兴奋得乱跳乱叫、双手挥舞的农冰衣,喜道:“这个家伙,总算露面了,一出来就搅了楚望天的好事。”

年旃嘴里喃喃骂道:“格老子的,老子还当这小子想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呢。嘿嘿!”

毕虎与桑土公兴奋的你打我一拳,我擂你一下,喜笑颜开。

楚望天的神色迅速恢复镇定,若无其事的舒展袍袖,朝花心方向一掸。

丁原冷笑一声道:“要毁尸灭迹么?”左拳轰出,与楚望天的袖风一交,砰然有声。他右袖里探出一束乌光,正是伏魔八宝中的举火烧天棍。

乌黑的棍子在花心上空激射出一蓬火星,如花雨般飘落,空气里顿时响起“丝丝”的脆响,爆起一簇簇幽蓝火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

燃灯居士恍然大悟,怒不可遏道:“好你个楚老魔,一而再、再而三的暗施如此阴损的手段加害老夫,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丁原道:“居士,你方才受了楚望天暗算,已负了不轻的内伤,这一阵还是让丁某接下。楚望天害死姬师叔,不手刃此人,我丁原枉为男儿!”

姬雪雁侍立在九真师太身后,含情凝望终于现身的爱郎,回想当日情景,禁不住热泪盈眶,心潮起伏,悄然抬袖擦拭。

楚望天嘴角含着一丝冷笑,道:“好小子,上次你我小镇筷战未见胜负,老夫今日便再来领教高明!”

丁原漠然一笑,并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说道:“楚望天,你方才与燃灯居士激战一场,虽未大伤元气,可真气耗损也是不少。丁某行事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绝不占你半点便宜。你可用一炷香的工夫恢复,若嫌不够只管提出,丁某在旁静候就是!”

楚望天被丁原凛然气势所夺,居然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辞,更不敢托大拒绝对方的提议。

幸好此时,有个令他绝想不到的人替他解围。

从北面的莲台之上掠出一人,寒声道:“丁原,你先赢过老婆子我再说。万一阁下死在楚老魔的掌下,凌老魔的血仇,我却向谁去报?”

蓝婆婆声到人到,横亘在丁原与楚望天之间。

燃灯居士赶紧出言道:“蓝岛主,丁原何时又杀死了凌云霄?”

蓝婆婆厉笑道:“这点丁原心里最清楚,老婆子此来蓬莱,就是要为凌老魔讨还公道!”

突听一个小姑娘快言快语清脆的叫道:“蓝婆婆,凌老爷子分明是凌云鹤率人所杀,你当日也在场目睹,怎可转口诬陷丁大哥?”

丁原向农冰衣一摆手道:“冰儿莫要着急,是非曲直,终有水落石出之时。蓝婆婆,你说丁某暗害了凌老爷子,丁某也无意多说,只想请你见一个人。”

蓝婆婆随口问道:“谁?”

丁原抬手一指,道:“就是他!”

从古灿身后缓缓站起一人,摇头苦笑道:“小兄弟,你这么快便把老夫供了出来,实在太不够意思。”

这人话音落入端坐冰宫莲台上的凌云羽耳中,立时面色大变,转首望向身边之人。那绝色女子朝他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丁原笑道:“没办法,老爷子。你要是再不露面,只怕蓝婆婆就要轰碎在下的脑袋了。”

那人哈哈一笑,也依样用手在脸上一抹除去面具,大步走近,道:“蓝婆子,你瞧清楚老夫是谁?”

蓝婆婆眼神直直的盯着那人的脸,失声道:“不可能,凌老魔,你……你不是死了么?是老婆子我亲手把你葬下的。”

此时,脸露惊讶之色的不仅是蓝婆婆一人,凌云羽、农冰衣、年旃等人也大惑不解,想不通死去多时的凌云霄,又怎会复活还阳。

原来当日凌云霄在冰崖遇袭,临危之际,暗自凝聚一缕真元潜伏心脉之内,虽然身上的经脉几乎被全数震断,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症候,还被蓝婆婆放入酒缸埋到了雪下,但其实却是假死。

那冰天雪地里,缸中烈酒迅速冻结,凌云霄潜伏的真元渐渐释放,以冰宫的独门绝学“凝雪铸灵”的心法洗髓易经,整整一日一夜,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既然冰宫已起大变,他索性隐匿踪迹,化明为暗,潜入宫中探察,碰巧救出了遇险的年旃与古大先生,随后又将丁原、苏芷玉救到了冰窟之中疗伤。

此后,凌云霄便悄悄回返冰宫,联络上雪原八皓,追查冰宫哗变之谜。奈何始终没有找到黑衣杀手藏身的地方。

再后来他传书谈禹,让丁原等人不要再闯冰宫以免节外生枝,又在洞外逗留半晌观望动静,不料亦见着苏芷玉与丁原先后黯然离去。

凌云霄知道丁原伤势未愈,暗中缀了下去,果遇见丁原火毒发作,于是现身相救。两人见面后商议一夜,定下平乱大计,丁原才托谈禹向盛年捎信。

事实上前两日,丁原与凌云霄乔装改扮,混在古灿所率领的漠北大队人马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仙山。一直等到刚才,楚望天设下忘情水毒,企图暗算燃灯居士,这才相继露面。

此中过程千折百转,非寥寥数语所能言尽,却教姬雪雁、农冰衣等人着实担心了许多天。

这刻,见丁原安然无恙的站在场中,大家的心情无异于雨过天晴见彩虹。

凌云霄笑道:“老夫若不死上一次,又怎瞒得过那群忘恩负义的畜生!”

蓝婆婆呆立着,直瞪瞪望向凌云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亲眼见他被丁原杀死的片段,思路越来越混乱,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神更是茫然,喃喃道:“不对,你是死了,你已经死了——”

凌云霄黯然一叹,突然伸指点中蓝婆婆。蓝婆婆猝不及防又是神志不清,当即软倒,被凌云霄一把接住,道:“燃灯居士,劳烦你替老夫将蓝婆子送回座上歇息。”

燃灯居士应了,扶起蓝婆婆,飞身而去。

凌云霄目光如电,射向冰宫莲台,冷冷道:“凌云羽,你还不给老夫滚出来!”

凌云羽飞快瞥了身旁之人一眼,见对方默默颔首,当下纵身跃了过来。

凌云霄点点头,道:“好得很,你总算还有胆子上来。你唆使老四驱动黑衣杀手暗杀老夫,嫁祸丁原,以为这样就当真能够一手遮天了么?”

凌云羽泰然自若道:“不错,下令暗算你的正是小弟。谁让你高高在上,压制了我整整一百多年,却为了一个正道的老虔婆韬光养晦,消磨雄心?冰宫大好的基业,绝不能断送在你的手里。”

丁原冷然道:“冰宫大好的基业?所以阁下便秘密培养黑衣杀手,利用魔教十六绝技四处行凶,兴风作浪,妄图挑起正道与魔教的火拼,再借机称霸天陆?”

几句话直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尺浪,数千人不约而同的耸然动容,交头接耳,惊讶之声响成一片。

魔教十六绝技伤人害命的悬案一桩接连一桩,搞得天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会未始,平沙岛等门派与魔教就因此事唇枪舌剑,争得不可开交。没有想到,丁原竟会将真凶矛头指向了凌云羽。

凌云羽神色不变,淡淡道:“丁原,你想为魔教解脱,老夫本无话可说。但祸水东引,指责本座与冰宫,未免有些血口喷人了。”

丁原一笑,蔑然道:“凌云羽,丁某早料到你不敢承认。不拿出一点真凭实据,又岂能教你俯首认罪,让天下人信服?”他回头朝古大先生叫道:“古兄,麻烦你将那只箱子拿上来!”

古灿答应一声,将一只红木大箱托上莲台,凌云霄伸手一扭,银锁断开,冷冷道:“二弟,你自己看清楚了!”

“啪”的木箱打开,里面蜷缩着一个人。

凌云羽脸色难看之极,低声叫道:“老四!”

丁原长笑道:“凌云羽,你想不到吧?你前脚刚走,凌老爷子就带我端了你的老巢。不仅救出了被你幽禁的凌云天,更将你留在天指上,秘密冰府中的九名黑衣杀手一网成擒。嘿嘿,这其间还多亏凌云鹤帮忙,不然我们哪有如此顺利?”

凌云霄一把将凌云鹤从木箱中像拎小鸡似的提了出来,解开他的禁制,说道:“老四,你当着老二的面,把那些话再说一遍。”

凌云鹤惊疑不定的抬头瞧着凌云羽,道:“二哥,对不住,我把实情全都向大哥交代了。”

凌云羽怒哼道:“窝囊废,老夫就知道总有一天事情会坏在你的手里!”

丁原从怀中取出几卷图册,说道:“凌云羽,这是我们在阁下冰府之中搜查出的十六绝技手抄卷,上面还有你的批注。铁证如山,你还不认罪!”

会场上顿时炸开了锅,不论是魔教高手还是正道耆宿,此刻都将愤怒的矛头指向凌云羽,如此不共戴天之敌,若不是碍于丁原、凌云霄正在与其对质,早有人冲上莲台与他对决。

即使如此,四周怒骂斥责之声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折磨人们心头整整经年的谜底终于揭晓。

阿牛如释重负的长长松了口气,好像一块千钧的大石轰然落地。

多亏得丁原百折不挠,万里追凶,终将潜藏在幕后的黑手抓住。不然今日正道各派锋芒所指,魔教生死存亡尚未可知。

盛年更是欣慰,却不忘悄悄朝云林禅寺的莲台上瞧去,只见一恸大师正襟端坐,面无表情,让人莫知深浅。

凌云羽蓦然仰天大笑,待将周围沸沸扬扬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才说道:“丁原,老夫最大的错误,莫过于当日未在冰宫之内将你擒杀,以致有今日之患。

“不错,那些精擅十六绝技的黑衣人,的确是老夫手下死士,大丈夫敢作敢当,老夫今日就算认了,你又能如何?”

丁原微微一笑,向古灿一点头。古灿心领神会,将凌云鹤与木箱带下莲台。

凌云霄叹道:“老二,我真没有想到你会走得这么远!”

凌云羽道:“你一生下来就是老大,百多年高高在上,却怎会想着我凌云羽?我万般辛苦替你经营冰宫,可就算再劳苦功高,任劳任怨,又何时能见出头之日?这冰宫尊主之位注定还是你的。”

凌云霄怒极反笑道:“你错了,老二。倘若这次你没有对老夫下黑手,老夫在十数日前,便会将冰宫尊主的宝座让给你。可惜呀,你急着下手,为何就不能多等上那么几天呢?”

凌云羽愣了愣,半晌才说道:“你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你今日既然站到这里,令我数十年的大计功败垂成,咱们之间再无转圜余地,何必再多说废话?”

凌云霄嘴角扯动像是笑了一下,挥手扔过一袋雪刀子,道:“接着!”

凌云羽伸手接住,见凌云霄手中也已拿了一袋,拔开塞子说道:“老二,记得昔年老夫与你最爱在风雪之中出外漫游,累时便捡一干净洞穴坐下,围着篝火痛饮一夜。今日你可敢再与老夫对饮上一袋雪刀子?”

凌云羽略一犹豫,想着以凌云霄的为人,绝不会在酒中下毒害自己,但也闹不明白自己兄长的举动是何意思。

凌云羽拔去塞子,道:“好,我便陪你再喝一回雪刀子!”

两人仰头畅饮,几乎同时喝干袋中烈酒。

凌云霄手上运劲,“啪”的震碎酒囊,碎屑如沙簌簌从指缝间洒落,转眼被清风吹走了无痕迹。

凌云霄扬声道:“凌云羽,饮尽这袋烈酒,你我兄弟从此恩断义绝。稍后交手过招,生死由命,你也不用客气!”

凌云羽道:“大哥,莫非你是想亲自动手要小弟的性命?”

凌云霄慨然道:“正是如此!与其让你受辱于人,万刃分尸,不如让老夫清理门户,给你一个痛快。这也是兄长能为你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凌云羽冷笑道:“想拿我的命?只怕没那么容易,纵然是你也未必能行。”

凌云霄面色凛然,缓缓从身后掣出魔剑,低喝道:“凌云羽,拔剑吧?”

凌云羽道:“好,大哥,这可是你逼我动手的!”长空魔剑铿然出鞘,掠起一束光华竖在胸前,漫天的剑气森森迫向对面。

两人的起手招式一模一样,甚至连目光所凝注的方向都不差分毫,全场的喧嚣逐渐退去,变得一片鸦雀无声,场上这对手足相残的对决,势必是以性命相搏。

片刻之后,凌云羽体内真气提升至颠峰,脸上泛起一层幽蓝冰光。

他虽自负近年修炼魔教绝技,修为突飞猛进,已臻至大乘之境,绝不在当世任何顶尖高手之下。

但是,真正与自己的兄长面对面,仍不免有些心中忐忑。

毕竟幼年之时,凌云羽所学的心法剑术,一半出自亦兄亦师的凌云霄。多年积威,早深藏心底。

他偷眼往凌云霄脸上瞧去,只见兄长面色无喜无怒,只有头上的几根乱发随风微舞,心中微微一沉。

气机牵动之下,凌云霄生出感应,洒然笑道:“老二,你还在犹豫什么?”

凌云羽“嘿”了一声,知道兄长已看出自己的心绪波动,再这么僵持下去,势必越发的不利。

他摒开杂念,重新进入空明境界,喝道:“大哥,接招吧!”

身形晃动魔剑闪电掠出,卷起一蓬银白色光澜,直刺凌云霄咽喉,正是大寒七式之“阳春白雪”。

凌云霄对冰宫剑法自然是知根知底,几乎是凌云羽手腕一震的同时,便已勘破对手的招式。

他魔剑一挥,也同样施展出一式“阳春白雪”,双方剑锋在半空中不可思议的“叮”的相撞,激起一串火星。

凌云羽想也不想,身躯侧转到凌云霄右首,左掌泛起一蓬乌光,空气里“嗤嗤”低响洋溢出一股淡淡血腥,拍向凌云霄肩头。

殿青堂低叫道:“百腐百弑印!”

风雪崖冷笑道:“这畜生,对自己的兄长竟也能下此毒手,今日万难容他!”

越秀、平沙诸多各派触景生情,想起各自的门人弟子,丧命于百腐百弑印等魔教十六绝技之下的惨状,至今尸骨未寒,亦禁不住悲愤交加,双拳紧攥。

凌云霄肩膀一沉,躲过百腐百弑印,也是挥掌还击。

两人你来我往,酣战一处,剑法之上异曲同工,争奇斗艳,宛如同门师兄弟相互切磋,转眼就是二十余合。

凌云羽右手催动魔剑,左手好似炫耀般不断的变化招法,“幽明折月手”、“灭神十八击”、“赤魔残玉爪”等魔教绝技一一纷呈,各尽其妙,众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暗暗庆幸站在凌云羽对面的还好不是自己。

相形之下,凌云霄的招式便朴实无华了许多,只让人感觉到炉火纯青,去芜存菁,每一剑都犹如鬼斧神工,惹人击节叫好。

数千人的喝彩声越来越响,可同时也为凌云霄捏了一把冷汗。

第十章石出

丁原在旁观战,看了几招之后,便渐渐放下心来,知道凌老爷子必立于不败之地。

凌云羽的魔教十六绝技固然有神鬼莫测之功,一招一式霸道强劲,又兼之诡异飘忽,教人防不胜防,叹为观止。

然而魔教十六绝技传承千年,经历无数高手呕心沥血修缮增补,是何等的博大精深。

就算如风雪崖与雷霆这样的魔教绝顶高手,以百多年的苦心潜修,也不过仅仅参悟出其中两三项而已。

凌云羽却是贪多嚼不烂,一口气修炼了其中七、八种最为霸道诡异的绝技。此举于他的修为提升虽然不无裨益,但也远远无法体悟到魔教十六绝技的精髓所在。

平日里遇见修为比自己略逊一筹的对手,凌云羽自然能够得心应手,大显神威,将这一致命弱点掩盖过去。

可惜这次他要面对凌云霄,凌云羽的魔教绝技反成了好看不中用的摆设,频频换招又几乎一触即溃,白白让出先手。

更遑论在本门造诣方面,凌云霄这一百二十年来闭关苦修,又与蓝婆婆十年一会试剑斗法,从无缀断,焉是心有旁骛、一心耍弄阴谋、贪恋权势的凌云羽可比?

丁原回过头来,朝着楚望天说道:“楚老魔,你若休息够了,咱们也开始吧!”

楚望天三甲子的修为果然深厚,适才尽管与燃灯居士激战百多合,但只这一会儿工夫,丹田真气重新充盈,脸上神光熠熠毫无疲乏之态。听得丁原之言,他悠然笑道:“丁原,老夫已恭候多时了。”

丁原说了声“请”,双足丁字步一站,四平八稳,却并未从天罗万象囊中召出雪原仙剑,大日都天翠微真气流转全身,融于丹田的光明符徐徐苏醒,焕起一蓬白光,隐隐蒸腾,在周身形成一圈若有若无的淡淡光晕。

这一瞬间,他已进入物我两忘,眼中、心中再不管身旁天塌地陷,只有楚望天的身影伫立对面。

虚空中水流花飘,云聚风散,尽无比清晰的映照在灵台之上,身姿心念与自然万物水乳交融,仿佛联成了一体。

楚望天第一次停止了轻摇手中玉扇,隐隐感觉到,丁原与自己上次交手之时相比,又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那时的丁原,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光芒万丈,凌厉无俦;此刻的他,却更像隐藏在鞘中的锋刃,精气内敛,讳莫如深。

楚望天不自觉的往后略微退出数步,将与丁原之间的距离又拉大丈许,那种从对方身上释放出的无可匹敌的感觉,才稍稍减轻一些。

端坐莲台之上,一直关注丁原的盛年将这一变化看在眼中,他暗暗欣慰道:“丁师弟得曾师叔祖指点,参透六道神剑。又在大乘佛境中醒悟无常变化,空幻生死,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啻羽翼浓复生。

“楚老魔虽则号称魔道十大高手之一,威震西域全无敌手,可想讨得好去,只怕也千难万难。”

旁边的农冰衣却蹙起弯弯的眉头嘀咕道:“丁大哥也真是的,为何还不亮剑,未免太托大了。”

她曾亲眼目睹丁原与楚望天的那场筷战,知两人修为只在伯仲之间。现今楚望天如临大敌,玉扇在手可用如兵器。

丁原兀自赤手空拳,静立不动,小姑娘哪能不担上心思。

盛年微笑低语道:“冰儿不要着急,你丁大哥的剑,早已亮出来了,只是你没能看到罢了。”

农冰衣滴溜溜转着眼睛,她知道盛年绝不会说谎哄瞒自己,可丁原的剑究竟在哪里?雪原仙剑不是仍在鞘中吗?

丁原的剑,已在心中。

伏魔六剑剑魄觉醒,与丁原的心神息息相通,无分彼此。犹如一头雄狮,冷静而犀利的蛰伏在主人的体内,积蓄着力量,守候猎物的出现爆发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丁原的身后徐徐溢出一团透明的璇光,丝丝光雾向四周蒸腾扩散。仔细分辨,从左往右依次分作赤橙紫青金乌六色,宛若虹彩浮光掠影。

光剑?有参与过云梦大泽血战的正道耆宿,心头俱是陡震,情不自禁联想到力挫一执大师降魔珠的那六柄惊世光剑。

始终双目闭合的淡一真人,此际也突然像睡醒了一般,睁亮眼睛凝视丁原,眼中神光浮现:“六道神剑!隐伏千年终又出世,好个丁原——”

楚望天缓缓抬脚,向前迈了一步。他的眸子里蕴起两簇深幽青芒,显然已将功力提升到极致。身后的花瓣之上,印下了两个浅浅的足印,有如斧削。

丁原站立不动,身后璇光越来越浓,映衬着都天大光明符所释放出的乳白色光晕,流光异彩,煞是好看。

但奇怪的是,身在场外的人,都未曾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慑人气势,只觉对立的楚望天眼中,燃烧的青芒越来越深。

悟天地之机,融万物菁华。

年旃眼睛发亮,一脸艳羡道:“他奶奶的,这小子修为几乎通着天了,比老子还强。”

唐森眼睛鼻子笑到一处,凑上来道:“年老祖何必谦虚,丁原虽是厉害,可姜终归是老的辣。他想赶上您老人家,少说还需苦练个三、五百年。”

年旃猛“呸”一声,道:“格老子的,老子说他强那便是他强,有什么好遮掩的?他是老子的兄弟,比老子强那么一点,难不成老子还会嫉妒?要你来放什么臭屁!”

唐森马屁拍在马腿上,闭嘴噤若寒蝉,不敢再说。那边楚望天在原地伫立半天,方自迈出了第二步,背后却留下了更深的足印。

八丈之遥,好似咫尺天涯。

楚望天走走停停,步履越来越缓慢凝重,眼中的精光也更亮更锋利。他手中的玉扇也从背后移到胸前,不住晃动。

表面看来,他是在主动进攻,实则有苦说不出。自己的气势早已满盈,可丁原背后的剑光依然在不断增长,没有止境。

他甚至有了一种可怕的错觉,对面这小子竟是在如饥似渴的,汲取着流动于天地之间的力量菁华,宛如深不见底的浩浩海洋,吸纳着百川奔流。自己越是等待下去,对方就会变得愈发的强大。

“叮——”六色璇光发出一声清越镝鸣,光泽由浓转淡。

楚望天心中一喜,以为丁原气势已尽,盈缺相易。他岂肯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口中一声长吟,玉扇猛振,鼓荡起漫天青色光刃,铺天盖地激射而去。

突然,楚望天的眼光被丁原嘴角一抹恬淡笑意吸引,猛然明白过来,大吃一惊,可是已经晚了。

丁原左手双指微微一屈,低吟道:“金霜满征衣——”背后金光暴涨,一束光剑龙腾九天,那流光划过的痕迹,完美如一首高唱大江东去的豪迈诗词,披荆斩棘,光耀四野,正是曾山所授的“夷”字诀。

六道神剑已到了化有形而无形的返璞归真境界,淡去的剑光,非但不是气势衰竭的征兆,反而是更上层楼的起始!

楚望天要想闪躲已是不及,青色光刃在金霜仙剑的涤荡冲击之下灰飞烟灭,随风流散。气机牵动里,乌雷经空,恢宏浩大,磅礴罡风如穹庐压顶,劈向楚望天。

这时的六道神剑已无招式,行云流水间无迹可寻,矫矫如御天神龙,煌煌如日月流转。脱离了桎梏与束缚,随心所欲的飞腾睥睨。

“铿!”楚望天劲透玉扇,竭尽全力封架住乌雷仙剑。那边,丁原背后四剑齐发,在空中交错纵横,每一束弧光飞行的轨迹与角度都迥然相异,暗藏着无数变化玄机,合在一起却又成为天衣无缝的绝杀。

楚望天生出胆寒之意,顾不得颜面不雅,保命要紧,闪身疾退数十丈悬浮于心斋池上,袖口里红光一闪,祭出支尺许卷轴,“啪”的迎风舒展开来,上面乃是一幅万鬼扑食、血池倒倾的场景。

他低吼一声咬破舌尖,喷出一蓬血雨洒溅在画上。画面一亮,血池之水好似活了起来,勃然汹涌蔓延,眨眼遮蔽了方圆数十丈的天空。

成千上万的鬼魄哀怨嚎叫,声色狰狞,从画卷上脱身而出肆虐狂舞,更有不少向着四下的莲台扑来,惊得众人纷纷起身拔剑,呼喝连连。

天地之间瞬间为一团愁云惨雾、血光戾气所掩盖,将丁原的身形与六道神剑也一起吞没其中,不见了身影,只能看到团团血腥弥漫的雾光里,无数冤魂鬼魄忽隐忽现,尖啸扑击,一旁恶斗的凌云羽与凌云霄也被卷裹其中,不能幸免。

云临真人拂尘一挥,数百仙山弟子齐齐出剑游走池边,护持在宾客身前,将战场包围起来。

那些脱逸而出的鬼魄穷凶极恶掩袭上来,与数百仙山弟子短兵相接,搅成一团。

姬雪雁秀目圆睁,急切的目光透过血雾想重新锁定丁原的身影,想那百多只厉鬼已经搅得场外天翻地覆,累得数百仙山弟子严阵以待,全力应对。身在场内的丁原,锋芒所指首当其冲,不知又会如何?

毕虎也把双绿豆小眼瞪得滴溜圆,可怎也看不见血雾内的情形,大口叹气道:“完了,完了,楚老魔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抛了出来,这下丁小哥完了。”

桑土公大气不敢出一口,结结巴巴反驳道:“别……别胡说,丁小哥……不……不会有事!”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一点底,恨不能拨开血雾看个明白。

楚望天祭出“万鬼血池卷”,更是肉痛不已。

他费尽一甲子心血,才铸就这等绝世凶器,原本打算留待蓬莱仙会上对付苏真又或淡一真人等人时施展。可没想到,还没等到这些人出场跟自己照面呢,自己就不得不把“万鬼血池卷”亮了出来。

他对丁原那是恨入骨髓,不断驱动万鬼围攻。奈何丁原御动六剑,神威凛凛,当着披靡。直似千军辟易,势如破竹。

楚望天眼见自己精心凝炼的鬼魄,一个接一个倒在丁原六道神剑之下,脸上也渐渐变得跟恶鬼一般模样,眸中杀机盈动,暗光闪烁。他真元运转,将忘情水毒凝入玉扇,口中真言念动,祭起“无情无我诀”。

玉扇青光如虹,化作一缕光澜涌将过去,血雾飘荡充满肃杀之气,如同整个虚空也一下子变得凝固晦暗,无情无形。

血雾中传来丁原一声低喝:“破!”

空中六道璇光合而为一,磅礴光华夺目绽放,挟一路风雷动天,径直撞向迫来的无情无我诀。

“轰——”的一记惊天动地巨响,有那修为稍低一点的弟子情不自禁掩住耳朵。心斋池水沸反盈天,一道道数十丈高的紫浪冲天而起。

滚滚血雾浮动战栗,疯狂的旋转扩散。

四周宾客急忙各出剑掌仙宝,将血雾重新压制,才未让它祸及莲台。

丁原周身十数丈内,数千厉鬼灰飞烟灭,流光四溅,罡风挥散。那支玉扇承受不住两相冲击的巨大压力,“啵”的一响碎裂成粉。暗藏在扇中的忘情水毒,在楚望天真元包裹之中飘荡开来。

楚望天闷哼,呛出一口鲜血,身躯摇晃数下勉强站定。

只见丁原六道神剑光芒尽收纳入体内不见,面色微白,目光穿越跌宕血雾注视自己,深吸一口气冷喝道:“楚老魔,你已黔驴技穷,还不就此授首!”

楚望天见着丁原吸气动作,心中狂喜,表面不动声色,冷笑道:“臭小子,老夫的项上头颅,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丁原一记清啸,六道神剑高举过顶,阔步逼向楚望天。

楚望天飘立原地不动,目光紧张注视对方,等待忘情水毒发作。数十只鬼魄再次从四面八方扑上,却在神剑光芒下消融无形。

可就在这个时候,丁原面色微微一变,身躯一震怒喝道:“楚老魔,你敢施毒!”脸上旋即蒙上一层妖艳的青光。

楚望天狞声厉笑道:“臭小子,让老夫送你归天,和姬老鬼作伴去吧!”纵身而进,双掌凝聚万钧之力狠狠拍向丁原胸膛。

掌到近前,楚望天再次见到了丁原唇边浮上来的微笑,灰淡的眼中爆射出精光,双唇间轻轻吐出一口劲气,说道:“楚老魔,你中计了!”

楚望天魂飞魄散,虽已反应过来,可口鼻之内已经吸入了一股气浪,顺着咽喉流下。他刚想运功逼出,丁原双拳已至,“砰”的击在楚望天铁掌之上。

两人各自飞退,楚望天经脉剧震,一口刚提起的真气立时涣散,一任毒气深入肺腑。

丁原一笑,脸上的青光顷刻退尽,朗声道:“楚老魔,你可曾听过一句老话。算人者人亦算之。你想用忘情毒水暗害丁某,却不知我体内身受仙灵朱果荼毒,早已万毒不侵。怎么样,自己给自己下毒的滋味不错吧!”

楚望天额头涔涔冷汗滴落,无复往日洒脱,拼命运功逼毒。但忘情水毒最忌讳的就是深入内脏,入者绝难轻易拔除。昔日雷霆身中此毒,整整耗费了二十余年,虽然终能解脱,也被折磨得面目尽毁。

楚望天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来。

谁料丁原得理不饶人,欺身探掌,拍向楚望天面门。楚望天只得勉力抬起左掌相迎,“砰”的双掌一交,直震的头晕目眩,气喘急促。

更要命的是,右手上一空,瓷瓶已被丁原劈手夺去。

丁原握着瓷瓶,哂笑道:“楚望天,这便是忘情水毒的解药吧?”

楚望天双目几乎喷火,体内毒素开始发作,周身掀起翻江倒海一样的痛楚,狂吼道:“快还给老夫!”伸手冲上前想抢夺回来。

他步履蹒跚,手足麻木,堂堂一介魔宫霸主,此时哪里还有招式可言,被丁原轻巧的闪身避过。

万鬼血池卷无人操纵,法力大减,徐徐收归卷轴之中。周围血雾渐渐褪淡,露出原来面目。

丁原哼了一声,出手如风,拎小鸡般抓起楚望天的肩头,一股大日都天翠微真气破体而入,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左手一招,抓过卷轴,真气一涌“砰”的将其碎成齑粉,不屑道:“这等害人的东西,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的性命精血,还是毁了得好!”

楚望天双目赤红,心疼万分。可惜忘情水毒令他浑身酸麻,全身功力又被丁原禁制,惟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多年心血化为乌有。

丁原大步走向翠霞派的莲台,忘情宫门下长老弟子还想冲出去解救楚望天,冷不丁眼前一道身影掠过,绝情婆婆手指抚过无心朱颜刀,轻轻一弹,“铮”的一声,宝刀吟唱,绝情婆婆冷冷道:“不怕死的便来!”

丁原挥手将楚望天扔在姬榄座前,说道:“姬师兄,楚老魔我便交给你了!”手里一扬,将青瓷瓶丢在了长桌上,回身望向凌云霄与凌云羽。

此时凌云霄已隐占上风,剑光如瀑层层叠叠将凌云羽包围在其间。

凌云羽左支右绌,顾此失彼,还在靠着魔教十六绝技舍命相抗,可明眼人都已清楚他败局已定,回天乏术。

又是十余照面,凌云霄步步进逼,将凌云羽迫到了莲台边缘。凌云羽状若疯魔,“呵呵”低啸声中,赤魔残玉爪抓向凌云霄肩膀,声势骇人却已是强弩之末。

凌云霄侧身挥剑,“嗤嗤”连声,凌云羽的大袖四处飞扬,狼狈不堪。

丁原目光落在凌云羽光光的臂膀上,猛地纵身跃上莲台,喝道:“凌老爷子且慢动手!”

凌云霄剑花一挽止住剑势,道:“小兄弟,逆贼恶行无忌,老夫今日饶他不得,莫非小兄弟还想为他求情不成?”

丁原摇摇头,打量着凌云羽手臂上五个尚未褪去的殷红爪痕,沉声道:“凌云羽,那日夜入藏经塔,击杀灵空庵数名女弟子之人,可就是阁下?”

凌云羽像头野兽般剧烈喘息,眼中犹自射出冷厉寒光,把头一昂回答道:“不错,正是老夫,你又能如何?”

灵空庵坐席上一片低低颂佛之声,个个面露悲愤,双手合十,低念佛号。

九真师太起身说道:“凌施主,贫尼的师妹,月前曾有前往天陆探察藏经塔遭袭一事,不幸也为人所害,想来也是出自施主的手笔吧?”

凌云羽哈哈笑道:“事已至此,老夫还有何可瞒?不错,那老尼姑的命也是老夫拿的。谁让她企图潜入冰宫,哼,真是不知死活!”

九真师太轻轻叹息道:“凌施主,你的心也太狠了。”

钟南山高声喝问道:“凌云羽,敝派耿师兄与你无怨无仇,你又为何要杀他?”

凌云羽不以为然道:“笑话,老夫杀人还要问理由么?”

钟南山仰天长笑,声音中充满悲怆,殊无半点开心的意味。他一指凌云羽道:“好,好,你还算是个人物,还敢承认下来!”

忽然听见翠霞派莲台上有人高声说道:“钟师叔,贵派耿南天耿师叔,并非死在凌云羽手中,这事只怕另有隐情。”

钟南山怒道:“盛年,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也想为这贼子开脱?”

盛年道:“凌云羽恶贯满盈,盛某绝不会为他开脱半句。但要将并非他所为的恶行强加身上,也有违公道。”

屈痕问道:“盛师侄,难不成你知道昨夜杀害耿兄的凶手是谁?”

盛年道:“那倒不是,不过昨晚弟子正巧与凌云羽在一起。”

底下一片哗然,立刻就有人追问道:“盛年,你为何会跟这魔头搅在了一起?”

盛年不慌不忙,将昨夜的事情经过简略的说明。凌云羽嘿道:“盛年,没想到你我昨夜一战,你坏了老夫的事情,现在倒是你为我撇清嫌疑。”

盛年肃容道:“阁下纵是恶人,盛某也不愿你受人冤枉,代过顶罪!”

凌云羽盯着盛年皱皱眉头,眼中凶光却略微一缓。

葛南诗道:“若不是这魔头所为,却又会是谁?”

丁原一扬剑眉,望向云林禅寺的莲台,朗声道:“一恸大师,你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露露脸了!”

一恸大师缓缓起身,白眉低垂,沉声道:“丁小施主,你终究还是找到老衲头上。”

丁原冷然而笑,多少积压在心底的愤怒与仇恨,此际都藏在这一笑之中。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方血衣,扬起风中,道:“若非我找到了如山铁证,又怎敢指认你一恸大师?”

葛南诗惊呼道:“这是耿师兄昨日穿的外衣,那字……那是耿师兄的笔迹!”

众人目光齐齐聚焦血衣之上,只见上面以殷红鲜血写就两字:“一恸!”

丁原扬眉吐气,道:“一恸大师,你也忒看轻耿南天了。你虽能杀他灭口,他却在临死之际留下了你作案铁证。

“多亏丁某及时赶到获此血书,这才有了撕下你一恸大师伪善面目的真凭实据,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数千人鸦雀无声,呆呆望着这一老一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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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一恸终于被丁原揭下了其真面目,杀害耿南天、无为大师的血案也随之水落石出。加上凌云羽的阴谋也被揭穿,所有的谜底好像全部得到了揭晓。

然而,失去记忆的赫连宣却始终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某一个人,眼里充满苦苦思索的迷茫之色,她究竟发现了什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