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明珠气喘吁吁却依然清亮的嗓音蓦地响了起来,她手里抱着只油光水滑的波斯猫,沉着脸走过来,也不看神色突变的红岭一眼,径直说道:“这药有问题,不能用!”
话音一落,太后与佩嬷嬷同时变了脸色,两人齐刷刷的看向红岭。
红岭慌了一瞬,勉强镇定下来。“许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药是你亲自守着熬好的。你的规矩厨房里谁人不知,但凡你熬药时,都不许人近身的,这药能有什么问题?许姑娘你可千万别冤枉我,我明明是受了你的请托,才走这一趟将药给送过来的。太后,您老人家明鉴,奴婢真的只是帮许姑娘送了一趟药而已,便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在您的汤药里动手脚啊!”
红岭跪在太后跟前,哀声喊着冤。
明珠只笑了笑。“我只说这药有问题,可有说是红岭姐姐动了手脚?姐姐这就开始喊冤,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红岭一怔,偷偷瞧了眼面沉如水神色阴厉的太后,一颗心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我、我就是害怕,许姑娘你明知这药有问题,为何还要叫我送过来,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太后闻言,一双阴鸷的眼睛霍的看向明珠,“你早知道药有问题?”
“回禀太后。”明珠不卑不亢的回道:“民女只是猜测这药有问题,因而便借口跑肚,去了霓裳公主宫里,借了她心爱的猫儿来,这汤药若没有问题,自然是好,若真的出了问题,咱们也好查查这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不是说你一直在厨房里没有离开?”佩嬷嬷皱着眉头问道,她知道明珠一向小心,太后的饮食汤药,一向是她负责,轻易不会让旁人插手的,因为这个,一开始她将小厨房的人都快得罪光了,好在她会做人,这些日子与厨房里的人也算是相安无事的。
“今日本也同往日一样,民女守着药炉寸步不离,但绿翘姑娘却突然来找民女,请民女帮忙画花样子,民女原要拒绝,绿翘姑娘却拖着民女就走了,临走请了红岭姐姐帮我守着药炉。”明珠平静的与太后说道,“民女觉得有异,便借口闹肚子请红岭姐姐帮忙送药,而后躲到一边,果然见红岭姐姐与绿翘姑娘暗地里碰了头。两人似商量了很久,红岭姐姐才将药送过来。”
佩嬷嬷一听气坏了,立时横眉竖眼的瞪着红岭:“你这贱丫头,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毒害太后!”
“嬷嬷,奴婢没有!”红岭慌慌张张的爬到佩嬷嬷脚边,颤抖着身子声嘶力竭的喊道:“是许姑娘她冤枉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啊便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对太后不敬!没错,许姑娘她是中途离开过,可厨房里人来人往,奴婢又怎么能动手脚?太后。太后,求您老人家明察!”
说罢,对着太后便砰砰的磕起头来,“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试一试便知。”沉默(www.19mh.com)良久的太后沉沉开口,她抬眼看向明珠怀里的猫,“这就试吧。”
明珠得了太后的吩咐,从药碗里分了两勺药在小碟子里,便将怀里的猫放了下来。
那猫平日里被喂养的十分挑嘴,只闻了闻小碟子,便要迈步走开,明珠一把将它揪回来,威胁它道:“快喝,不然就不送你回福熙殿了。”
那猫竟似听得懂人话一样,甩着尾巴不情不愿的低下头去喝碟子里的药,三两下就喝完了。
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迈着悠闲的猫步,犹如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一般自若。
一盏茶过去。
两盏茶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
红岭满脸喜色,而明珠却微微皱起眉,甚是不解的瞧着什么事都没有的大肥猫,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红岭咬着唇瞪着明珠,“许姑娘,如今可是还了我的清白了?我真是没有想到,好心好意替你看着药炉,又替你送药过来,你竟红口白牙这般污蔑于我!”
掷地有声的话音落地,她便转跪向太后,哀哀凄凄的哭道:“太后,求您老人家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在寿康宫服侍多年,天性胆小,奴婢怎么敢做出对您不敬伤害您身体的事来?奴婢这次真的太冤枉了,求您给奴婢做主!”
“明珠,你还有什么话说?”太后沉甸甸的目光毫无情绪波动的看向一脸疑惑不解的明珠。
明珠实在想不明白,这分明是个局,可这局若不是为了害太后而后推到她身后,还能是什么?她知道雪凝公主可能会动什么手脚,于是将计就计引她们动手。难道,其实她根本就是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雪凝公主知道她有所防备,因而,这才是她将计就计,这次的局不是为了害太后,而是令太后对她失望,不再信任于她?
但这只是她个人的猜测,自然不好对太后明说,否则只怕就要多一项攀诬雪凝公主的罪名了。明珠深吸一口气,看向正抬眼瞪着她,眼中分明有得色的红岭,“那么方才你与绿翘姑娘偷偷见面,说了那许久的话,却是在说什么?”
她明明听到她们说的那些话,怎么可能这药会没有问题呢。
“什么偷偷见面,方才我与绿翘说话时,旁边分明还有好几个人的。我们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是她想着家人,问我今年有没有家人来看我,我一时感慨,与她多说了两句罢了!”红岭理直气壮的说道:“许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将绿翘叫过来问一问,看看我们俩个到底说了什么悄悄话!只是许姑娘,倘若是你无缘无故诬陷我们,又怎么说?”
明珠一时无言,看着红岭那笃定的态度,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一遭她是被人彻底算计了。因此,就算真的将绿翘叫过来,也无济于事,不过是更加证明了红岭的清白罢了。
这时,太后淡淡开口了,“行了,此事哀家会让人查。大年节下的,就别拿这些个破事儿来破坏哀家的心情了!都下去吧。”
红岭还想着看明珠挨罚呢,不想太后竟这般轻轻放下了,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磕了头与明珠一道告退了。
“红岭姐姐,请等一下。”明珠唤住就要回小厨房的红岭,诚恳的对她道歉道:“方才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太多心冤枉了姐姐,姐姐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我这厢给姐姐赔礼了。”
说罢,对着她福了一礼。
红岭微抬下巴睨着明珠,“这次便罢了,许姑娘下次可别再随便冤枉好人了。”
言罢。转身就走了。
明珠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一双清澈的眼睛,慢慢的沉了下来。
内殿里,太后犹自盯着被明珠放在地上的小碟子,半晌,方才淡淡开口,“今日这事,你怎么看?”
一直没敢出声的佩嬷嬷上前,伺候太后躺好了,才恭敬的回答道:“奴婢觉得,这事儿似透着些古怪。”
“哦?”
“明珠那丫头惯来谨慎小心,这么些日子过去。但凡煎药或给您准备膳食,她是从不离开厨房半步的。您可还记得,那丫头有一回也是不大舒服,却还一直憋着,直到亲自将汤药送到奴婢手上,这才慌里慌张的跑去茅厕。”佩嬷嬷轻声说着自己的猜测,“厨房里谁不知道她最看重您的汤药跟膳食,谁敢在她忙活这些时找她画什么花样子?那绿翘也是在厨房里呆的久了的,又如何不知道这事儿,却强行要拉着明珠离开,这是其一。”
“嗯。”太后没点头也没摇头,渐渐有了皱纹的脸上一片沉静,“还有呢?”
“明珠那般看重您的汤药跟膳食,这回却跟着绿翘走了,这难道不奇怪吗?”佩嬷嬷皱着眉,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此事,奴婢有个大胆的猜测,奴婢随便说一说,您也就随便听一听,可好?”
太后瞥了她一眼,脸上到底浮出了淡淡的笑意来,“你这老滑头,这宫里上下,有什么事是瞒得过你那玲珑心窍的,且说说吧。”
佩嬷嬷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继续往下说道,“奴婢猜测,明珠那丫头怕是从哪儿听说了会有人对您不利,于是想了出引蛇出洞的法子来,结果”
太后慢慢笑起来,“结果蛇没引出来,倒把她自个儿拖了进去。”
“正是,奴婢也是这般以为。”佩嬷嬷笑着道,“那丫头虽则聪明,但委实太小了些,自以为能将人揪出来,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倒被人倒打了一耙。”
太后睨着她:“你就这般相信她,不疑心对哀家不利的正是她?”
佩嬷嬷闻言,面上笑意更深了,“您老人家不也是因为信她,才没有传那绿翘过来问话吗?”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那丫头到底是嫩了些,缺少历练,此事就当是给她个教训吧,也叫她知道害怕害怕。”
“正是,有您给她做主给她撑腰。她竟不知道如实将自己知道的告诉您,偏要去想什么引蛇出洞,不该她倒霉,却该谁倒霉?”佩嬷嬷太知道如何哄太后开心了,果然这话一出口,太后笑的就更开心了。
不过笑着笑着,太后就笑不出来了,她看着佩嬷嬷,见佩嬷嬷脸上有着同样的心惊,却脸色煞白什么都不敢说的模样,她冷冷一哼,“那丫头不敢跟哀家说,只怕要害哀家的人,是她惹不起的且哀家很信任的人敢害哀家的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