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禾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他疑惑说话的人是什么意思，亦疑惑他们在这里亡命般逃亡，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看到倒地的人被按住了，但竟然还要挣扎。

警棍敲击肉体，‘砰砰’，沉闷的声音。

因为他这个回头，他的速度不免减慢了一些，追逐者与他的距离在拉近。

唐正禾的心跳骤然加快，其实他还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但并不妨碍他能够理解，要是自己落在身后这伙人的手中，会有一个怎样凄惨的下场。

但现在看来这个下场似乎不可避免了。

在他心生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横档在他和追逐者中间，嗓音洪亮：“老板！你先走，我断后，随后找你！”

唐正禾顾不得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他立刻转头狂奔——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他必须要牢牢抓紧。

一路上又有数人倒下。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可能倒下的人数更多。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去看了。

他只是向前跑，跑过了坑洼不平的地面，跑过了慌乱焦急的人群。

刺耳的警哨声在身后连绵响起，夹杂着警棍敲击肉体的声音、痛苦哀嚎的声音、愤怒咒骂的声音、哭喊求饶的声音，所有的声音混合成巨大的声浪，在他身后翻江倒海。

前进的路变得陡峭。

山势在升高。

月亮高悬。

月光洒落。

距离山脚下的乱象渐行渐远，周围是一片寂静。

在逃亡的过程中，他不自不觉就脱离了大部队——由于他不知道原本是否有目的地、目的地又是在哪里——即使他想要与大部队重新汇合，亦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唐正禾站在了半山腰。

在他这个位置，俯瞰下去，他能看到黑暗丛林里面，不时有一道刺目的灯光亮起，在丛林里面来回扫描。

追逐者带来了猎犬，黑夜里能听到嘹亮的狗叫声。

唐正禾明白，他回不去了。

他转头看向山顶。

刚才的亡命狂奔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现在的他说是筋疲力尽也不为过了，但他很清楚，现在唯有向山顶攀爬，是留给他的最后生路。

在他咬紧牙关往上攀爬的时候，乌云遮蔽了月亮，山顶笼罩着黑暗。

他冲进了黑暗，而后又冲出了黑暗。

爬过山顶，在山的另一边，万家灯火撞入了他的眼眶。

“这是……什么地方？”

在孤寂的山顶，他茫然发问。

无人应答。

……

香港。

1960年。

这是平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