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荼靡悠悠转醒，云岚姝已经穿戴整齐，见她醒来，立刻上前，施术替她整理，荼靡还没醒透，看见她的面容，愣了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叫了声流萤，云岚姝愣了愣，荼靡立刻清醒改口，云岚姝笑了笑：“没事的，荼靡姐姐，以后，流萤就当作我的小字吧。这里离倾敛很近，我们现在出发，过了闹市民房就是外郊，到时御风而行，不用一日便可到倾敛外围。事不宜迟，现在便走吧。”
荼靡胡乱应了一声，被云岚姝拉着跃下房梁。走出客栈，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可看着看着，荼靡便觉出不对来。小贩们不再高声叫卖，店铺民房门前都不再张贴吊挂红色的祥瑞饰物，所有人都穿着素色的衣服，妇女们也都不再佩戴艳色的首饰。
觉察出荼靡的疑惑来，云岚姝缓声解释道：“荼靡姐姐，你这些年应该都不知道外面消息吧？就在前年，边境突然有一支军队揭竿而起，后查实是大奕亡国前秘密遣送出宫的小公主赫连琦和其余几个大臣子嗣所为。朝廷下令调兵平叛，将这支叛军暂时压下，但就在朝廷准备截断叛军后路时，一名少年将军横空出世，这个少年将军是个惊世鬼才，年仅十五，却满腹诡谲韬略，姓吴名铭，自他坐镇军中，担任主帅之位后，叛军立刻扭转局面，连破数座要镇，三月后，眉邺便像当初快速攻破大奕一样，被叛军快速灭国。大奕复国，赫连琦被拥立为女帝，年号涅生，赫连琦登基后，大奕再次出兵，将被其他各国瓜分的疆域重新收入版图。此后月余，查清当年摄政王罪行实属奸人污蔑，追封其为广德王，以亲王之礼重葬，举国哀悼，为期一年。”
“所以，现在是国丧期间？”
“对。”
“原来如此……吴铭……”提及这个名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但立刻被忽略。
赫连琦……哦，她记起来了，便是当初那个当众羞辱眉邺公主的人吧？涅生，涅生，涅槃重生。恐怕天下人都不曾想到，大奕国君当初是抱着满腹计谋任由别人灭了自己家国的，也许只是无奈，不是绝望消极。那时的大奕已经被外戚侵蚀毁坏，唯有置之死地，方得以后生。
想起什么，拉住云岚姝的袖子，有些迟疑地问道：“那眉邺女眷怎么样了？”
云岚姝随口答道：“宫娥女婢都充军妓了，妃子公主那一类的要么杀要么贬作庶民，入奴籍。”
“里面有一个叫白念蓉的吗？”
“我不知道，不是很注意这些，怎么了吗？”云岚姝觉出不对来，荼靡含糊地敷衍几句不再多说。
云岚姝的确没有骗她，两人赶到倾敛外围时，将将是傍晚。抬眼望向四周，竟是没怎么变化，尘封的记忆像一坛被拍开封泥的酒，浓烈的气息喷薄而出，席卷心神。
“这里面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了，荼靡姐姐，我进去探探路，若是没有危险，你再进去，喏，拿着。”云岚姝说着，把一枚若音石抛入荼靡怀中，转身进了内林，荼靡接住若音石，心知她如今修为已非昔日可比，便也不多言。
约莫过了一刻钟，天色渐渐有些暗了，时间不久，因此荼靡也不曾心急。只静静等着，这时，身后却传来脚步声。荼靡回头，微讶：“兰修姐姐？你不是有事么？”
兰修面上笑容魅惑，是荼靡从不曾见过的，手掌一翻，光芒爆射，向荼靡逼近，荼靡大惊，险险避开，下一秒，那光线便化作一条锁链似的东西，如毒蛇一般缠住了荼靡的脖子，兰修手上微微施力一拉，荼靡便被拉向她，重重坠在地上。
脖子刺痛，那锁链上似乎有芒刺，温热的血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晕开一片殷红。
“不必怀疑，我就是兰修。”兰修笑眯眯地看着荼靡惊怒的脸，笑意丝毫不达眼底：“你对付错了人。”说罢手一动，隐约有流光顺着铁链没入荼靡脖颈，荼靡眼睛瞬间瞪大，刺骨的痛感顺着凉意钻进身体，顺着脉络冲撞，痛感越来越强，好像骨头被一根根拆掉，荼靡死死咬着下唇，口中漫出血腥味，不愿叫出声来，没多时，痛感突然消失，荼靡已经满头大汗，跌坐在地上，已然脱力。此时她仙骨仍存，那一身仙力却已经被废了个干净，再无希望以一己之力逃脱。
“……为……为什么，你是谁！你是谁！”荼靡眼眶发热，大声质问，眼前一切都朦胧起来，她不敢眨眼，一眨眼，肯定会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不行，不行。
这时怀中若音石一动，兰修眼神一冷，手指微动，那若音石已经到了她手里，云岚姝的声音传出来：“荼靡姐姐，这里面已经没东西了，你等等，我快出来了。”
“别出来！走！”荼靡声嘶力竭，她好像已经隐约明白了那日木子生口中的局，那个布局之人，是不是就在她眼前？都是棋子！棋子！
里面默了一默，接着云岚姝似乎焦急地开始说话，来不及了，兰修指尖微微收紧，若音石在她指尖化作齑粉，随风而逝，看着兰修的脸，明明依旧是记忆中的那张，可是又似乎不是，那样狂傲无情的神色，如何能与那张温和笑靥重叠？
“差点忘了，还有个小麻烦。”兰修冷笑，字里行间都是寒意凛冽：“那我们等等她吧？”
“不！你想干什么？不关她的事！你放过她！放过她吧！”荼靡慌乱无比，她不该说话的，云岚姝绝无可能不管她，她一但出来，妄图救自己，那又该是怎样的下场。
“那可不是你能决定的。”兰修伸手抚上荼靡面颊，手指用力，捏住她的脸：“这张脸，你用着真好。果然只有年轻的血，才能养出当年的那种感觉。”
脸上被掐出淤青，荼靡吃痛，努力扭过头想避开她的手，可是又怎么躲得过。
“谁说她和此事无关，你难道一点儿关于她幼时的记忆都没有？”兰修笑靥如花：“你的命可是我给的，我的记忆你也该有呀。”
“你……你说什么？！”荼靡惊愕。兰修唇角弧度扬得更大：“你不会真以为你是人吧？嗯？要不要我剥开你的皮肉，让你看看你的心肺里边是血肉还是其他的什么？放心，你不会死的，只是有些疼。”兰修露出恶意的笑容，尖锐的指甲贴上荼靡心口，微微用力，隔着衣服都可以感到刺痛。指甲一点点刺入体内，细密的血珠沁出，滚落下来，染红素白的指尖，荼靡听见她的话，想要问，可是疼痛让她不敢开口，怕一张嘴，溢出的就是痛吟。
指尖陷入血肉快有半寸，兰修手指突然一顿，整个人似乎都僵了一瞬间，秀美的面容微微扭曲，一阵空灵婉转的铃声由远及近，似有若无，荼靡一惊，看向兰修身后，果见云岚姝指尖挑着蛊铃晃动，兰修直起身回头看她，目光阴狠，云岚姝看见她，目光立刻有惊讶闪现，随机敛去神色，冷声道：“你中的是决燃蛊，不想化为焦骨，就放了她。我不会为难你。”
“不自量力，小小蛊虫，能奈我何？”兰修阴毒地笑，荼靡慌乱不已，明知无用，依旧大声喊道：“别管我！你快走！你不是她的对手！走啊！”
云岚姝看着荼靡，没有动作，紫色的瞳仁里露出坚定的神色。
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荼靡喉咙突然干哑得无法呼吸，伸手想要去扯兰修的衣襟，手指刚动，兰修就冷笑一声，又有几根铁链袭来，缠住她的手腕和脚踝，接着兰修屈指凑到唇边，尖锐的哨声划破昏暗的苍穹，远处的倾敛内山里遥遥一声兽吼呼应，接着有什么庞然大物快速靠近，震得地面隐隐发颤，渐渐地近了，外围山林似乎搅动起一阵狂风，树木歪七扭八地被撞断，林子里立刻被生生破开一条道来。待到了眼前，荼靡和云岚姝俱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