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贝斯区避难所

李希明签了契约后的第二天

在灰暗压抑的避难所内，李希明正在他那仅有的“领地”里打鼾。惊醒后猛地坐起身，空洞的双眼还未聚焦，思索着是不是做了一场恶梦。他举起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一边深呼吸，一边让手掌缓缓下落。那触觉让他的脑子像从水里被一下子拎了出来，奇怪，没有摸到那磕磕绊绊的隆起。他再一次用双手把脸来回摸了个遍，真的确认了脸上的疤消失了，脸的皮肤也从常年的风霜雨露侵蚀中恢复了年轻该有的状态。

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他的双眼直视面前的墙壁细缝，平日里不曾被留意的这些多而密的裂痕，现在看的清清楚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那么一大片面积，像无情蔓延的藤蔓一般。人们就是容易在通常麻木的状态下接收不到所有小小的变化信息。接着思维便快速地回想起昨夜——

从大雨里站起身后，他艰难地挪步到街边屋檐下，蜷缩成一团，勉强避着雨，耷拉着脑袋很快沉睡过去了。那时已经没有精力去消化发生的一切，先睡一觉是他仅有的欲望。这一生，只有吃饱，穿暖，睡熟是一直以来的目标，但也没有一件实现过。现在，这一觉，是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就像是死了一样的毫无知觉，放下了一切，安眠于虚无缥缈的空间里。

所以，那之后的事，他也就知道刚刚醒来，已在自己的“家”里，这所谓的家，也就是旧瓦楞纸铺在一起当床垫，没有桌椅，没有家具，被一层由垃圾堆里翻来的破衣服和别人丢弃的旧报纸“编制”的“帷幕”隔在墙的一角，总的也就六个平米，够转转身，挪挪位置。恶心的闷臭味总是在地面的泥垢和墙上的苔藓间来回游蹿。

没卖完的新报纸则尽量整齐的堆在一起用一条只破了一两个小口子而自己不舍得盖的薄毯包好，藏到附近稍远的破墙动里。这些是周报，接下去的几天还是要继续售卖的，也是他交换口粮的物资，和他的擦鞋工具一样被视为最珍贵财产。那个工具箱基本不离身，睡觉也要紧抱着。而昨晚他铁了心寻死，才把一切“财产”都留在原地只身离去。

他立马转头去看他的工具箱还在不在，见它安然无恙就放心了。继续回神琢磨着完好无损的脸，这么说，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的有“死神”！他让自己恢复了完好的身体。还是起身去水里照照看吧。

那是他放在外面一处石墙边的水桶，每回下雨都可以接的满满的。外面已经放晴，抬头看天空全然没有了昨天的阴霾，天气仿佛是从悲悯转到了愉悦，他身心更是感觉从地狱走进了光色琉璃的天堂。驻足许久，从未有过的这般轻松让他不肯离去，这就是一个人该有的人生吗，而不是那般让人苟活着都不如畜生。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活出精彩，可是至少明白一点什么是作为人的权利。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人间的“天堂”有多美，突然间都好想去看看。

李希明走到水桶边，今天的步伐特别轻盈，感觉浑身是劲。当他低头看到水里的脸，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脸，这张脸只看过别人的身体上长着，那才是一张人脸，一张看起来顺眼的脸。看着那倒影，他再一次颤抖着手去抚摸它，这一天，他比从前那么多年摸的次数都多。也是这第一次，他觉的自己看得起自己了，不再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