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我是真的服了,没想到易容之术在那是竟然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我赶紧上前,仔细观看他的下巴和脸侧,这才发现了胡子粘合的痕迹。
他自顾乐:“军师,输了吗?”
我点头:“输了,真是输了,而且输的心服口服。”
“那先生也扮上?”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被他一把拽起,往后院走。
一个小时之后,马宝和我各自穿着一件粗布的衣服出门。他没有变脸上的装束,扮了个老头的样貌;而我,脸上也有了长长的胡须,一脸皱纹的出现在将军府门口。我问他为什么非得给咱俩弄这么老,他说如果是简单的乔装,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但变老了就没人注意了。说这些话的时候,门口的兵丁们纷纷瞪起眼睛问我们是何人,若不是马宝拿出了令牌,兵丁都举起刀要砍人了。兵丁们看到令牌纷纷跪下,马宝面无表情,对一个兵丁交代了几句,便拉着我转身出门。
为了掩人耳目,我俩人顺着墙根溜溜走了大概二里地,才算是到了万花楼门口。那些低等的鸨儿娘和窑姐看到我俩,如同避瘟神一样往后退,其中为首的一个喊:“滚远点,哪儿来的泼皮老汉,知道我这儿什么地方么,就敢往里进!”
马宝当即就要发作,我赶紧一把拉住,斜着眼说:“怎么,还不准老汉攒了点银子来玩玩姑娘啊!”
那鸨娘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你才有几两银子啊,就敢来万花楼。喏,街头西边,还有一家青楼,那里便宜,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挨打了吧!”
我笑了起来,脸上的胶水粘着皮肤拔着生疼,摸了摸脸,我从怀里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这能让我们进去么?”
鸨娘依然一脸鄙夷,但比刚才态度好了很多。她接过银票,仔细的翻看了一番,发现上面的各类防伪都在,顿时喜上眉梢:“呦,敢情二位大爷是富家老爷微服私访啊!怪我眼拙,快进来快进来!”
马宝瞪着她,怒气冲天地往里走,我跟在他身后,到了鸨娘身边一把把银票拽过来说:“这现在还不是你的呢,好酒好菜好姑娘,少一样这都不是你的!”
鸨娘欢快地跟着我:“大爷说的极是!春桃,秋月!快快上楼接客啊!”
两个从楼上蹬蹬跑下来,一脸献媚地搀住我和马宝,引着我们往楼上走。不自觉地,我偷偷看了一眼姝雨的房门,那扇门禁闭着,看不清里面是不是有人。结果这样一个眼神被搀着我的春桃看到,便笑说:“老爷这是觊觎姝雨姑娘吧?”
我摇头:“只是听说,未曾见过。”
春桃说:“那老爷就不必再见了,姝雨妹妹命好,不日就要嫁给平西王爷新任的军师了!”
我还想问,结果她们要带我俩去的包房已经到了。秋月还要再拉着马宝去另外一间屋,被我拦住:“我和这位爷今日先饮酒作乐,然后再和你们床笫之欢。”
秋月连连点头,脸上的脂粉被笑容挤得噗嗤嗤往下掉。
到了房间坐定之后,我问春桃:“你刚才说姝雨姑娘要嫁给平西王府的军师?”
春桃笑说:“对啊,这消息不但我们万花楼知道,这昆明城都快无人不晓了!”
我故作不屑的一笑:“听说这姝雨姑娘生的倾城倾国,而且心高气傲,看来也只是贪付权钱的普通货色罢了。老汉今日也有钱,儿子还在京城做官,你问问那姝雨,要不要改了心意跟我过活?”
春桃的笑容有些鄙夷,但还没等她说话,秋月便嗤笑说:“大爷,您别怪秋月说话直爽。您这本事,还真比不上姝雨妹妹的新郎。”
我摇头:“哪里比不上?我们都是男人,他长什么样,我也长什么样。难道他多胳膊多腿?”
春桃哈哈大笑:“那军师老爷自然和您长得是一模一样,但看您这岁数,除了兜里有些银两,仅是连裆中那话儿,都比不上少壮的军师老爷了吧!”
没等我插话,秋月便说:“就是就是,哪怕不论此,老爷也比不上那军师的手段啊!听说这军师精于奇门遁甲,移形换位,真真的神仙下凡!”
马宝看着她们没说话,这是我在路上跟他说的:哪怕就是他们再说什么,也别摁不住自己的脾气,引话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来。
我假装不信的摇头:“老汉我看书无数,奇门遁甲的故事倒是听过一些,但都在神鬼之册,还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一条,怕是那军师为了在王爷面前争功而大肆妄言了。”
春桃说:“老爷,您还真别不信,这话啊,是前几日军师和马将军到万花楼来时,侍奉的亲耳听到的。”
我继续摇头:“妄言,皆是妄言!如果这是真事,那军师和马将军早就忌讳莫深了,还能容你们那听到?我确是不信。”
秋月嗤笑:“老爷如不信,那也没有办法。老爷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岁了吧,想是遇到比自己厉害的角色,就劝慰自己假装没看到罢了。”
我从怀里又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我可以与你打赌,如果这所言是真,这五十两银子就归了你们,如果不是,你们今日这侍奉的赏钱,可别想拿到了。”
两人见了银子顿时眼睛发光,春桃站起来说:“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说完,转身跑到门外,站在走廊上冲下喊:“陈贵呢?叫陈贵来!”
楼下有人回应:“陈贵在后厨端菜呢!”
春桃怒喝:“端个屁的菜啊!银子都快没了!快叫他来!”
楼下应:“得嘞,这就去叫!”
过了一会儿,那个叫陈贵的上来了,在这之前马宝就说为了公平起见,春桃和秋月不能言声,自能由我发问,于是他一进来,两个人都不说话,眼巴巴地看着他。
陈贵被看慌了,看着她俩问:“叫我什么事?”
我抢道:“适才和二位姑娘打赌,二位姑娘说你看到过王爷府的军师,还说这军师有不同寻常的本事,我不信,便拿了五十两打赌。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便输给二位姑娘;如果你说没有见过,那姑娘的赏钱不但没了,而且加着这五十两银子,一并给你。”
陈贵一脸的为难,他心里此时在算计,两位姑娘的赏钱加起来也有好几两,再加上这五十两在内,自己一年的工资估计也没这么多。但惹了姑娘,却也不是好过的,所以他不知道怎么说。
马宝忽然像是开了窍,对我说:“仁兄,咱们享用了人家姑娘,不给赏钱就不对了。这样,”他转头看陈贵“打赌是为了挣个面子,不管姑娘输赢,赏钱还是给。只是如果姑娘输了,五十两给你;姑娘赢了,五十两归她们,至于你们要不要分账,那就是你们自家的事了。”
陈贵脸上欢喜起来,点头说:“哦,如是这样,那我就说了。此事千真万确,那天在青桔厅侍奉马将军和蔡大人的,正是小的,那话是马将军夸赞蔡大人的,我听的真真切切。”
春桃和秋月跳起来拍手,说:“瞧吧,我们怎可能骗人!”说着就要抢桌子上的银票。我一把按住:“且慢!”两个姑娘顿时一愣:“怎么,反悔了不成?”
我摇头:“老汉我做事从来不知反悔,只是你一个红口白牙,无凭无据,怎能证明此时当真?”
马宝在一边煽风点火:“对啊,光听你说了,你有什么凭据?”
陈贵有些着急:“这……我是真真听到了啊!”
马宝追问:“可有凭据?”
陈贵不说话。
我微微笑了笑,拿起银票要往怀里装:“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那就算不得我们赖账了,这钱,我还是收回来吧!”
春桃急的跳脚:“你这老头怎么这样,说好的话怎可不作数!”
我抬头看看她:“作数啊,自然是作数的,可没凭没据,你如何证明呢?如果万事都不求证据,那我现在说二位姑娘不是女子,而是男扮女装。”说着,我冲马宝一拱拳:“马兄,你给做个证明,她俩的确不是女子身。”
马宝使劲点头:“对对对,她们分明是两个男儿,怎么会是女人!”
春桃快急哭了:“说我们不是女子?我和秋月脱了衣服给你们看,到底是男是女!”
我笑着说:“对啊,这就是凭据。你说你是女子,我不信,但你脱了衣服我就信了。可这陈贵说听见了,可有什么证据?所以二位姑娘,陈贵那不出证据,这五十两,你还是向他去要罢!”
春桃和秋月果然没有什么见地,转头就对陈贵说:“陈贵!你若再拿不出证据,五十两银子就你给我们!如若不然,我必定把你做的那些丑事告诉三娘,看三娘要不要把你送到官府法办!”
陈贵面色惨白,赶紧摆手道:“二位姑娘不要啊!我……”
秋月抢白道:“你不想去官府是吧!好,那就要么拿出证据,要么给我和春桃姐姐五十两银子!”
陈贵低着头不说话,任听两个姑娘威胁。而两个姑娘在一边,喋喋不休地摆出陈贵的罪状,诸如私通、偷盗等。终于,他忍不住了,抬头怒目:“我把你们两个卖肉的脏货!你们是要证据是吗?好,我可以给你们,但怕只怕你们从今往后见我也得点头哈腰了!”
春桃一白眼“你要是能拿出证据,让我们得了这五十两,我这就给你折腰!”
陈贵气鼓鼓地点头,然后从兜里拿出一块腰牌:“你们看到了,这是巡抚衙门的出入腰牌。这消息我告诉巡抚朱大人他都信了,你们有何不信的?”
马宝要站起来,被我在旁边一把拉住,然后满不在乎的说:“你这出入腰牌,不会是街边制假的贼人给你做的吧!你一个小小的,何来巡抚衙门的腰牌?”
陈贵一撇嘴:“你们两个老头懂个屁!这块腰牌,是朱大人亲手给我的,让我在这万花楼暗中观察的动向,你若不信,可以看看这上面的金字印鉴!”
马宝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腰牌,然后冲我微微点头。我心里顿时轻松,感叹总算挖出了病根,但嘴上却说:“好好好,这腰牌是真的,你这巡抚的密探也是真的。好了好了,老汉我认输,这五十两你们拿去吧!”
春桃和秋月顿时大喜,拿起银票恨不得亲一口。马宝看了看陈贵:“刚才真是误会了大人,这样吧,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之后巡抚衙门的事,还得靠大人多多担待。不知陈大人是否愿意和小老共饮几杯?”
陈贵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份得到了认可,摆出一副孙悟空得了弼马温的架势,一屁股坐下说:“要说你们也是狗眼看人低,说什么你们都不信,腰牌拿出来倒是软了。得,我就当认了你们这个朋友,一起喝一会子吧!”
马宝赶紧让春桃倒酒。我站起来,说:“仁兄先陪喝一下,老汉我折腾这半天,刚才就想去方便方便,你们先聊,我这就回来。”
说完,我站起来,在春桃、秋月和马宝的讥讽下走出了大门。陈贵倒是没说什么,看样子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了。关上门,我赶紧往下走,去和马宝早已安排在街角的变装兵丁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我又回到房间。陈贵已经觉得气氛不对了,我进门便说:“陈贵老弟,楼下有一桌客人是你的熟客,非要你陪着不可,刚才还跟老汉吵了几句,唉,我人老了,也不敢跟年轻人动手,要不你赶紧去吧,免得一会儿他们再冲将上来打了我们俩老汉。”
陈贵就像是得了救兵,脸上阴郁的表情一扫而光,马上站起来说:“可能老客人,我得去看看,那二位老先生,我就失陪了!”
马宝站起来,跟我一起拱手:“不送不送。”
春桃和秋月又开始喝酒了。这次马宝可能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嘴巴严实的很,除了偶尔蹦出几句话调戏一番,也没有什么闲话可说。我站在窗边,隔着窗户往下不经意地看,一直看到有几个便装的兵丁带走了陈贵,这才转头对马宝说“仁兄,我看你今日喝的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商量一下要事,然后再跟姑娘们饮酒作乐你看如何?”
马宝知道人已经抓走了,便赶紧点头说:“好的好的。那就烦请二位姑娘门外等候吧,如果有其他客人,也可以尽管去陪,我们还有要事商量。”
两个姑娘已经得了五十两银子,赚不赚陪客的钱也就无所谓了,正好也能趁此机会离开我俩老头,便双双欠身,唱了个诺儿飞也似的跑了。等大门一关,马宝马上问我:“收了?”
我点头:“收了。”
马宝如释重负,靠在椅子上:“真真憋煞我也。下一步怎么办?”
我笑着说:“最好咱俩还是穿这样的衣服,等回去再卸妆。要不然刚才陈贵消失,肯定会有人以为跟我们有关。”
他答应,又问:“那现在回去审还是……”
我摇头:“将军若是想要回去审问,那就给我留下几个便衣的侍卫,自行去问吧,我得去见见我的未婚妻去喽!”
马宝看着我:“要不……明天审也行?”
说完,我俩一起哈哈大笑。
姝雨的房间在四楼,而现在我们在二楼。直接冲上去的话,一旦姝雨认不出我,肯定是要吵闹的,到时候被三娘看到了可不好。于是我想了想,让拿来一个纸条,写下几句话,并说我是姝雨的远房娘舅,希望见她一面。自然以为我是找理由想要见姝雨,三番五次的劝我说她已经是有主的人了,而且那主你惹不起,我说你帮我把条子递上去,如果她不见,那就无所谓,如果要见,那就让我偷偷见一面。不解,问我既然是她要见,你就是她的亲戚,为什么还要偷偷见面。我说我虽然是她远房长辈,但也是一介男人,如果再进她的房门被人看见,怕是辱没了她军师夫人的名号。说完,我又拿出来十两银子给他。那知道姝雨即将成为吴三桂麾下红人的夫人,再加上有钱财在手,自然是愿意效劳。
出去后,马宝问我:“军师,你纸条上写的什么?就不怕偷看啊?”
我说:“就两句话,吾心志在洪荒洲,凭栏远眺皆虚空。”
马宝瞪着眼睛:“啥意思?”
我说:“将军觉得呢?”
他使劲摇头:“我不懂你们这些文人的玩意儿,军师明说便是。”
我叹气,真觉得他无药可救了,便说:“这两句的第三个字是什么?”
他低头默默念:“吾心志在洪荒洲,志,凭栏远眺……远,懂了懂了,是军师的名讳啊!军师这一手,我是学不会了,真真是高明!”
我还想说什么,结果很快就回来了:“见了见了!老先生,姝雨姑娘说您确是她远房娘舅,请先生去屋里一叙呢!”
我点头,转身对马宝说“仁兄随意,过一个时辰,我来找你?”
马宝忽然笑到:“军师果真可以一个时辰下来?”
我翻了翻眼皮,没再搭话转身就跟着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