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月应声看去, 只见那银铃铛在响了一声后,季玉泽松开了手,扑通一声,它直线下坠, 偏平静的水面溅起水花。
很快, 银铃铛彻底地消失在她眼前, 沉入水池底。
这代表什么?看着季玉泽缓缓靠近的五官, 扶月没再动。
他望着她笑了,清冷的笑容中有些妩媚:“怎么, 月月不愿意?”
这一句话把扶月从银铃铛掉进水池里的这件事拉回来, 管它代表什么,只要对自己没有害处便可。
没过多犹豫, 她倾身上前, 在神色漠然又虔诚的季玉泽唇上轻轻一扫而过, 点到即止。
唇瓣交覆, 旋即离开。
青年下颌线微紧。
少女下了水池,不顾脚还湿着, 直接套上鞋子,抬眉若沉烟飘渺无常, 爽快地扔下两个字:“走了。”
他眼帘半垂,唔了声。
在离开季玉泽的视线范围内后, 扶月几乎是跑着出兰竹院的,不知为何, 总觉得刚才好险、好诡异。
他持着银铃铛坐在水池边的画面是很唯美,但看着就是有些古怪。
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当她看到银铃铛坠没于水池时, 心情瞬间舒畅不少。
但他是故意让自己看到这一幕的吗?
向来喜欢留一个心眼儿的扶月不禁怀疑。
不过理由是什么呢?她不为难自己继续揣测下去, 深呼一口气,强行抛之脑后。
回到悦梨院,扶月想找扶媛,找遍了整个院子,都不见人,询问丫鬟才知道对方有事外出了。
得知扶媛外出,扶月不确定地多问一遍丫鬟,以为自己听错了。
丫鬟的回答依旧,说在她离开悦梨院后不久,扶媛携了府里的一名小厮和丫鬟出去,看能否寻得今日来京城的金山寺有名禅师。
金山寺禅师游历位置不定,今日是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京城。
扶媛担忧季夫人的病,无时无刻都希望自己能够出一份力,若能祈求到禅师来为季夫人念经颂佛一番,赶走病魔,不失为一件好事。
是的,生活在大凉这个朝代的扶媛对鬼神之说、佛论是信奉的。
但听闻此禅师喜怒无常、行踪不定,最看重的是人的诚心,寻季府下人去请,诚意怕是不够。
季明朗公务繁忙,还没回府,顾不得这些事。
而季玉泽又是失聪之人,交流不便,通过下人转述,多少有些不雅观。
她虽不是季府之人,却算得上有身份,亲自去,诚意还是有的。
一旦错过,指不定就找不到了,所以扶媛才急急忙忙地出季府,甚至来不及等扶月回来。
听完丫鬟所言,扶月大概猜到扶媛的心思。
离晚上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她打算也跟着出去,于是问丫鬟是否知晓扶媛去何处。
鸿运楼。
一家食肆。
扶月到那里的时候,人已不在,包括扶媛。食肆的小二指着窗外面,道:“小娘子,您瞧,他们在那呢。”
顺着小二所指方向看过去,她看到了扶媛和穿着和尚服的禅师。
...还有一位气质凛然的男人。
隐约看得出是上了点年纪,但不掩容貌俊逸,年轻时应是一美男子,眉眼间尚可觑得一丝往日风姿。
他水墨色衣,身姿修长,手持白玉扇,腕戴佛珠,脸上常挂着笑容,似十分和善。
只,那面部轮廓在光线下显得硬朗,眼神时不时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看着看着,扶月想起了原著里自己最讨厌的一人。
——国师
原著的女主扶媛和国师他们提早相遇了?不会罢。若是真的,那国师可能即将强取豪夺扶媛,也就意味着要开始虐男女主了。
她睁大双眼,快步从鸿运楼的二楼跑下去,直冲大街。
大街上。
扶媛对面前的男人感激不尽,若不是对方瞧自己可怜,然后帮忙劝禅师,禅师差点就甩袖离开京城,继续云游四海了。
禅师与男人相识,今日便是约于鸿运楼相聚。
与此同时,扶媛隐隐不安。他与她素未谋面,为何出手相助,难道仅仅是因为觉得可怜?
男人合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笑起来,眼尾略有细纹,不显老反倒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对了,冒昧问一句小娘子芳名?”
扶媛张了张嘴:“我。”
“姐姐。”一道带着微喘的女声打断她的话,扶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额间冒汗,看向男人,“我们快些回去罢,我有急事。”
急事?
扶媛疑惑地看着她。
询问途中被人插一脚进来,男人表情顿了一下,不悦一闪而过,却很快掩饰好:“这位是?”
扶月牵过扶媛的手,假笑着回:“我是她妹妹,抱歉,我们还有急事,先行一步了,有缘再见。”
最好不再见。
说完,她拉着人就走。
禅师和丫鬟、小厮很自觉地跟上她们。
待再也看不到那些人的影子后,男人身后的随从凑上来,压低声音道:“国师,是否要奴才去打听一番?”
国师勾了勾唇,展开扇子又合上:“不用了。”
空气中似乎还留有扶媛的香味,他神情稍显恍惚,太像了,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就连赵春柔的亲生之女也及不上半分。
简直荒谬。
扶媛样貌与死了数年的赵春柔异常贴合,像是赵春柔的投胎转世般。
当年,是他亲手杀了赵春柔,时至今日,原以为忘得七七八八了,结果却不是的。
没有忘。
*
季府。扶媛唤管事的领禅师去佛堂念经颂佛,自己则拉着扶月拐进一偏僻角落,迫不及待地问:“你有何急事?”
扶月挠挠长发,笑吟吟道:“也没什么急事,就是怕姐姐被那男人缠上罢了。”
街上的男人是不是国师,她不确定。
但防患于未然总归有利无害,可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又不能斩钉截铁地说男人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恶劣人。
毕竟扶媛有自己的判断力,见自己那般,保不准会生疑,得谨慎行事。
不能莽撞。
闻言,扶媛先是一愣,随即失笑,用食指宠溺地勾了勾她鼻尖,声音柔柔的。
“你啊你,你以为你姐姐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吗,还被人家缠上,真是信口拈来。”
扶月亲密地蹭了蹭她:“姐姐。”
“嗯?”
“我刚才瞧他看你的眼神就很不对劲,我不喜欢,你以后若见到他,还是掉头走罢。”
听着自家妹子偏幼稚的话语,扶媛哭笑不得,抚摸了下她的发顶,道:“人家好歹替我说过话,这样不好罢。”
扶月死缠烂打,使用撒娇大法,似不讲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
想着京城那般大,日后不一定会见到男人,扶媛顺着她,答应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去佛堂那边看一下。”
禅师的事情尚未告一段落,扶媛不放心。
扶月拉住她,趁机道:“我今晚要出去查案,姐姐你早些歇息,别太担心。”
沉吟半晌,扶媛点头,替她理了理凌乱的碎发,温言细语:“嗯,凡事小心些,我只要你平安,明白吗?”
“明白。”
*
夜悄然来临,弦月如钩,淡淡清风拂过扶月和季玉泽的脸,他们默不作声地行走在大街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