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输液室里过大年(2)(1 / 1)

江南神偷王 窦应泰 2663 字 2019-09-12

 如今又一个大年夜就要来临了。可是王同山仍然还是没有住处他手捧着沉甸甸的面包、矿泉水和火腿肠漫无边际地行走在苏州的大街小巷里在路过山塘街的时候王同山情不自禁地怔了一怔他忽然现这条幽巷十分稔熟。大青石铺成在小路曲曲弯弯一直从他脚下延伸到路两旁老屋簇拥的长街深处。他来到一座汉白玉小石桥上站定这时夜已深沉路人绝迹。王同山望着家家户户窗口都透出温馨明亮的灯火心里就有些难过他知道那些熬年的人们正在和家人围灯欢聚而他则只像孤零零的长途旅人浑身疲倦地回到了他小时候走过的青石小路上。

走着走着王同山又来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白姆桥车垅路上来了。小巷深处的2号院里就有他最后一次被捕前曾经租住的一间老屋。如果从2号院门走进去回到他曾经留有冒险也留下几分恐慌惊悸的旧宅大约只需要横垮六道门槛。可是当王同山的鬼使神差地走近车垅路2号院门前时惨淡的月影已从一朵冬云的背后投映过来刚好照亮了他那张古铜色的脸膛。他望着月影下的幽深院落望着那熟悉大院里正房和厢房里的灯火还有那隐隐可闻的笑声王同山又情不自禁地收回了脚步。

“不行那间房子已经早就不属于我了。”王同山出这样的叹息后忽然回身便走。就好象担心有人从那院子里突然追出来一样。他不敢久留因为在这里曾是他作案最猖獗的地方。那年他因为盗案事公安局就是从这座幽静小院用两辆卡车拉出他一次次盗窃而来的脏物。王同山那时虽然不在起赃的现场正在苏州城外看守所里待审待判可是他仍在脑际中凭灵感构思出当年路人围赌众目睽睽遭人指责的场面。想到这些不堪回的往事王同山忽然感到浑身冷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愧疚、隐痛与无地自容的尴尬正在向刚走出监狱的王同山袭来。于是他头也不回地逃遁而去了。

除夕夜他仍然住在第三人民医院的输液室里。

望着夜空不时升起的一簇簇缤纷礼花和绽放时闪耀的光环王同山这才清醒地意识到他又回到了人间。输液室的大年夜里静悄悄的没有几位患者即便偶尔来了几位急症病人也无法改变输液室除夕夜的空寂。王同山对这清寂的环境感到很满意尽管这里并没有多少节日的气氛但毕竟比外边温馨暖和许多在这里他既有坐的地方也有躺的长椅。他完全可以这种环境中熬过漫长的七昼夜假期。只是王同山担心那些值夜班的护士会不会突然在半夜里将他赶走。如果离开这里那么他真就再也没有过夜之地了。曾经到过苏州火车站的王同山现候车室门口有铁路警察在那里检查车票任何人进入候车室过夜的条件是要有当夜的车票王同山当然不能为过夜再用衣袋里仅有的钱去买一张票。在这种情况下医院输液室就是他最经济最理想的栖身之地了。

几位护士现了行迹可疑的王同山。从除夕到初三护士们几乎每天夜里都现他坐在椅子上既不求医也不输液。尽管大家都现王同山有些可疑但是好心的护士并没有对这来历不明的老人下逐客令因为她们看见王同山是个好人他虽然不输液可他却不停地帮助护士们打扫卫生那些破碎的输液瓶和地上的纸屑都是在王同山的精心打扫下扫地出门的。也许正由于她们现了王同山肯于做好事的优点才宽容他一直在这里住下去。直到正月初六的假期将满也不忍心把他赶到医院外的冰冷天地去。

王同山夜里在医院输液室下榻白天他必须离开那弥漫着来苏气味的输液室。他要到大街上走一走看看多年阔别的苏州。王同山喜欢苏州的小石桥他要看童年和少年乘舟而下的一条条清水冽冽的小河。王同山只有见到这些久违了的石桥和河水才会从记忆深处寻找回原本属于他的善良天性。他在与惯偷扒手小k结识以前并非心怀歹意的可憎少年。出现在王同山脚下的平江路小河如今还倒映着冬日碧蓝的晴空而那条临顿路必经的河道里尽管水流已经十分清浅但还可以见到河对岸那些高耸的白墙瓦屋。一座座小桥和碧绿的河水构成了一幅幅绚丽的江南风俗画。春风爆竹人声、笑语。在这万物复苏之时善良的人性也在复苏这时王同山又遇上了一个让他几乎恶念再生的小事。

当他随着喜庆人流来到苏州有名的留园门前时王同山在那些五彩缤纷的地摊前走过。地摊上几乎是他记忆中儿时曾经见过的节日盛况:各色苏州名点和五花八门的小吃琳琅满止、苏州刺绣和苏州纸灯纸扇花色斑谰点缀在这花团锦簇的一家家小店内。而从王同山身边穿梭而过的男女老少大多都穿着节日的艳装。而那些在家里得了压岁钱的小孩子们这时会出一阵阵开心的笑声从王同山的身边拥来挤去嬉闹不休。看到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们王同山就会联想起他自己的烂漫少年。唉还是孩子们幸福啊!忽然他见几个穿着艳丽新衣的小姑娘在他身边哗笑飞跑而去然后集聚在一个小地摊上去选购五颜六色的烟花。王同山无限羡慕地盯着她们想着自己心里越加不是滋味。这时候他见其中一位姑娘的衣袋里露出一张粉红色百元大钞的一角十分诱人。王同山的心顿时怦怦跳个不停。如果他想得到这急需的一百元只需举手之劳便可到手。他也知道这百元压岁钱对于这欢天喜地的小女孩来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可是这一百元对于正无处安歇、无食裹腹的王同山而言则是百元胜似千金。

“不能再偷了难道我还要再回监狱吗?”就在王同山的手正想向小姑娘伸过去时他的脑际突然轰然一响。几十年光阴就这样混混噩噩地过去了现在年近六旬的王同山当然不需要追求什么辉煌的前程也无意靠做一些“好事”来为自己脸上贴金他那时完全可以轻轻把手一抻就把小姑娘口袋里的一百元轻轻夹起然后再到附近酒楼上美美地打一次牙祭。可是当这邪恶的念头在心里一闪王同山就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子暗骂:“没脸!”他悄悄来到正在挑选烟花的小姑娘身后善意地指了一下她衣袋里露出的钱说:“孩子快把压岁钱装好小心遇上了小偷!……”王同山说完这话还未及听小姑娘道声谢就转身走进了人山人海的小街悄悄地远去了。王同山一口气跑到距留园一里多远的街口这才让狂跳的胸口平静下来。他坐在一个小石桥的栏杆上喘息着这时在王同山眼前浮现的则是若干年前的一幅可怕画面。那是他从家里逃出以后混迹在苏州这条古老长街上充当扒手被抓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