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喝鹿血的刑天(1 / 2)

 当玄律走进刑天住的洞穴时,他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入目是白花花的耀眼的一片雪白。定晴细看,看清那雪白全是人体。

勉强避开这些人体看清地上铺着的全是虎皮,上面散放着的全是夜明珠,光华夺目,熠熠生辉。在雪白的人体堆里,横卧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壮汉,正享受着不知几个雪白人体的按摩。

眼睛适应了洞穴里的光度,见这些人体几乎都是身无片缕、一丝不挂的少女的胴体。她们正然睁着表情各异的眼睛盯着他看。玄律觉得她们全像一个个怪物,不像猴子也不像猫或者什么鸟,而更像一群白毛的大老鼠。

他甚至连欣赏她们的勇气都没有,目光终于回到了那横卧的壮汉的身上。壮汉的头枕在一个裸女的怀里,他身下还压着两个趴伏的裸女。他浑身长满细密的黑毛,无比硕大的脑袋满是乱蓬蓬的头发,赤红的脸膛,鳄鱼般的大嘴,塌鼻子至少有正常人两个大,闭着眼睛,小指般粗的浓眉斜插入鬓。舒展的肢体上正然按摩揉捏的纤手也不知有多少双。

“刑天!我来了!”

玄律终于沉气发力狂吼出声。

黄姖没陪他进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陪他进来。他当然也不需要她陪着进来。

胴体堆中的刑天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细缝,从那细缝中射出两道阴寒逼人的精光。

半天,头下的裸女才扶他坐直了身子。他这才完全睁开了这双比鳄鱼眼还狰狞可怖的凶眼。眼睛一睁开,身旁一个裸女已经到了他怀里,懒洋洋地道:“她就是你的含翠。”

玄律虎躯剧震,认出刑天怀里的裸女真的是含翠。

刑天又懒洋洋拉长了声音道:“让他看看灵素吧。”

两个裸女抬过来一个被兽皮盖着的尸身放到玄律的脚下,退到一旁。

玄律弯腰掀开兽皮,神色一凛,下面是一具烧焦的尸首,惨不忍视。

刑天的声音又响起道:“她不笑我也许还能忍些日子,可她心里有了别的男人叫我一刻也不能忍!所以她的死不能全怪她不笑,更应该怪你的出现!”

那岂非灵素是因自己而死?!玄律的拳头已经握得咯吱吱直响,胸膛里燃起熊熊的报仇的烈焰。

刑天又道:“行了,我可以和你打一场!看在黄姖的面子上,明天我去找你吧。黄姖把含翠给我送来,就是求我和你打一场。你把含翠带回去吧。”

“呼”的一声,含翠的胴体离开刑天怀里,横飞向玄律。玄律本能地抢步上前双手接住,不虞那胴体上贯注了刑天的真气,冲撞得玄律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含翠的胴体。胸膛内一阵气血翻腾,差点要喷血,强自压下。滋味颇不好受。

他挺身站起,想把含翠放在地上,再为她穿上衣裳;但含翠胴体绵软如泥。心头一凛,怒目刑天吼道:“你把她怎样了?”

刑天阴森幽寒地一笑,道:“你看不出她已经脉寸断,连浑身的骨头都让我捏碎了吗!”

玄律捡起地上盖着焦尸的兽皮往含翠胴体上一裹,抱着,狂奔而出。

他一口气狂奔回山谷里自己的洞穴,把含翠放在地上,抖开兽皮,双掌压在她的胸前,把两股真气贯注进去。

含翠的身子尚有温热,他不相信她已死了。他要救活含翠,就算她永远这么躺着不动也好。

两股真气贯注,含翠真的悠悠醒转。

他猛的又摧动内力,终使含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含翠!”他含泪大喊,喜不自胜。

含翠嘴边绽开一抹惨笑,艰难地道:“哥,我就等着能再看你一眼……”

“我一定救活你!你忍着些,我去找我师父,让他……”玄律话未说完,含翠已经闭上了眼睛。她真的只看了他一眼。这个为他送了四年多饭,对他情深意切,生死相恋的少女如花的生命就这样凋谢了。

这一刻玄律知道了什么是一个人真正的痛苦与悲哀;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来如此充满了罪恶。

他把含翠用兽皮卷好,又把那两个野梨放进去。然后,他颓然坐下,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兽皮卷,任凭泪水潸潸流下。

傍晚,蚩尤来了,他在玄律身旁坐下,半天没说话。还是玄律先开口道:“刑天答应了,明天和我打。”

他眼里已经没有泪水,有的只是心中的仇恨。他的声音也极为平淡,只因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依然不看蚩尤,接道:“是黄姖把含翠给刑天送去的,我还是看错了她!”

蚩尤微喟一声,道:“我想让你现在就走,去你想去的地方……”

玄律一怔,投目蚩尤。

蚩尤又道:“这是我瞒着师父,瞒着族长自己决定的。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不能让你被刑天活活打死!”

玄律斩钉截铁地道:“你临阵退缩,可我是非打不可!”

蚩尤道:“不是我临阵退缩,现在蓐收来了,刑天父子有恃无恐,闹出事只怕师父也救不了咱们!最要命的是我明天一早就得跟师父去昆吾部落,我不在你根本连一点胜算也没有!”

顿了顿,又道:“黄姖不会再临阵倒戈来救你。因为刑天不是夏耕!到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救你!”

玄律把目光又投到兽皮卷着的含翠的死尸上,淡淡地道:“你走吧,可我不走。我就这样逃走了,一生良心都会不安!”

蚩尤急道:“你为什么要把灵素、含翠的死看得这么重!天底下到哪里不是美女成群!可你的命只有一条!”

玄律坚决地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不会离开的,就算师父亲自来,也阻止不了我!”

蚩尤浩叹一声,站起身,拍了拍玄律肩头,走向洞门,又转过身,道:“记住,别和他硬拼。”

玄律没有去想蚩尤和师父是不是明天真的要去昆吾部落,就算蚩尤真的因为蓐收的到来而临阵退缩,他也不怪蚩尤,毕竟蚩尤今天劝他离开。

而玄律后来才知道,蚩尤和玄冥次日一早真的去了昆吾部落,因为昆吾山发现了铜矿。昆吾部落是九黎族的“卫星部落”当然不敢隐瞒,便遣人来报告给族长幽慈。幽慈和玄冥商量之后,决定由玄冥负责秘密开采铜矿,然后再到西陵族请能工巧匠去昆吾山打造兵器。

这当然是一件机密而重要的大事,能够拥有铜制的兵器自然能极大提高部族的战斗力。玄冥有意培养蚩尤成为将来的一代霸主,当然要带他参与这件事,进而直接拥有那些铜制兵器。

玄律当然也没向蚩尤打听蓐收来九黎族的目的,只因他根本不关注外面的形势,甚至还不知道部族之间的争斗是怎么一回事。

目前的形势是:蓐收到西陵族碰了一鼻子灰,由于西王母对西陵族施加压力,西陵族拒绝和九黎族结盟共同对付有熊国和有蟜族,借口是西陵族是爱好和平,讨厌战争的部族,不想把辛辛苦苦创造出的一切美好毁于战祸。

蓐收又到震蒙族游说,震蒙族态度勉强:如果九黎族击败了有熊国挥师南下,他们可以在巨人族不对他们用兵的前提下,与九黎族结盟,南北夹击有蟜族,否则绝不先用兵。

这样一来就逼得九黎族必须重新调整战略。这几天蓐收、玄冥和幽慈等人一番谋划,决定先避开强大的有熊国,与震蒙族结盟先消灭有蟜族,然后再南北夹击征服有熊国。

这样,必须在有蟜族的附近占领一个小的部族作为九黎族前沿基地,用来屯积食物和兵员。他们选中了有熊国东南最远的小部落流波族。

流波族差不多位于有熊国、有蟜族和震蒙族的三角地,占领流波族回师可以攻击有熊国,也可以与震蒙族夹击有蟜族,更主要的是流波族是有熊国的地盘,不会惊动有蟜族,而有熊国又鞭长莫及,无法援救。

九黎族这新的战略部署定下之后,蓐收已经于昨天起程奔赴震蒙族,如果震蒙族同意九黎族这一新的战略,九黎族将立即出兵南下,绕过有熊国部落,远征奔袭占领流波族,到那时战幕就将拉开了。

在蓐收去震蒙族期间,九黎族将开始调集各“卫星部落”的强兵猛将,到时一声令下立即开拔。

玄冥为了让蚩尤早些接触部族之争,尽快成熟起来,已经把九黎族新的战略告诉了他。也告诉蚩尤,他和幽慈商定让玄律此次随远征军奔袭流波族,玄律在争战中杀了流波族人,以后就算知道身世真相,也不好回去有熊国了。

蚩尤所以今晚偷着来劝玄律离去,一则他怕玄律让刑天杀了;二则他认为师父和族长这样对一切都浑然不知的玄律太不公平。毕竟玄律是他的好朋友,毕竟他的体内涌荡着玄律补给他的纯阳罡气,使他身具“改造”过的“丙火神功”和“戊土神功”加之“癸水神功”三种神通力,他实在不忍心让玄律被害或身陷险恶万分之境地。可是蚩尤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在蚩尤离去之后,心意已决的玄律便什么也不想了,他告诉自己今夜要睡个好觉,要养足精神明天和刑天决一死战!

只是他不知道,已经太迟了。精力可以一宿养足,但这些天他在黄姖含翠乃至燕莹身上流泄出的功力,怎是一宿就能补足的。如果说他以前还有七八成功力,现在又已经减少了一成还多。

而且这天中午晚上他都没吃任何东西,含翠不给他送饭,别人根本不管他,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多余的人。

次日清晨,玄律起得很早。他先到溪边洗了脸,然后捉了三条小鱼生吃了。吃完就在溪边盘坐练起功来。

阳光刚射进山谷,燕莹就来了。她手里端着一碗鹿血,让玄律喝下。笑道:“刑天经常喝鹿血,族里有地位的人才能喝得到。这是我给你偷来的,相信会对你身体有好处。”

玄律却问她道:“你这装血的东西是什么?怎么不漏?”

燕莹道:“这叫陶碗,也是西陵族制造出来的。说是用黏土烧成的。我得回去了。”

转身欲走,又回头道:“你打不过他就跑,人家会找你的……”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飘然去了。

太阳渐渐升高,玄律已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恶战当前,他当然想尽快提高一些功力。

但是毕竟太晚了。

当一大群人涌进山谷时,玄律警觉,不得不收功纳气。他离开溪边,来到一处宽阔的草地上站定。雄伟如山,气势慑人。特别是这双喷火虎目令人感到有一种困兽之威。

进山谷的人已到跟前。玄律诧异地发现,族长幽慈竟然亲自来了。在幽慈左右的是嚣宇和一个长脖子、马脸中年人,另外还有几个相貌凶猛的中年人。玄律不认识,而这个长脖子马脸中年人就是夏耕的师父祖伏,身具“身外身扩骨神功”。另外几个人是九黎族领导层的幽氏兄弟。

与幽慈等人并进的另一拨人为首的赫然是刑天。他腰上只系着短小虎皮裙,踏步向前,大脑袋乱发纷张,活像一头狂怒的巨狮。在刑天左右跟随着牵大狼狗的夏耕和黄姖。他们身后是一群争芳斗艳的美女。也许刑天让他洞内的美女倾巢出动,是想让她们看看他是如何把他的对手打死的。

终于这些人在玄律面前站定了。这一刻,玄律真正地感到了什么是孤单。但他夷然不惧,一个已把生死置于度外的人,还怕什么呢?

见玄律如此气势,曾多次见过大阵仗的幽慈等中年人们无不感到佩服。这些人之所以前来,除了为刑天助威,更主要的是都想看看玄冥四年苦心调教出来的这个徒弟到底有多大本事。他们当然不知玄冥调教玄律完全是为了给蚩尤补阳气。

站定之后,幽慈先开口道:“得知今日你和刑天切磋,我们很高兴,所以来看看,为你们助威。令师有事不在,但你也别受影响,拿出真本事来!”转对刑天,道:“刑天,你还有什么话说?”

刑天对玄律阴冷一笑,道:“我先给你看一个人。”朝身后一挥手,“把她带出来!”

黄姖扯着胳膊把燕莹从美女群中拉到刑天身旁。

刑天一指燕莹,又道:“她竟敢偷我的鹿血给你送来!已经有人告诉我了!我还没顾得上惩罚她!你要打败了我,我把她和这些女人都给你;你要输了,我就把你和她一块让这条狗一口一口地咬死!”

燕莹噤若寒蝉,粉面上非但再无甜笑,业已失去了血色。好像又有一块巨石压在了玄律的心上。自己死不足惧,这次又牵连上了燕莹。灵素、含翠芳魂未远,怎能再让燕莹因自己玉损香消?

瞥一眼幽慈等人,他们似对此无动于衷。

“我败了,怎么的都由着你!”玄律一字一顿地说出见到这些人后的第一句话。

刑天踏步上前,运功极致的双掌已呈血色。双目精光暴射,突然一声厉啸,抢步出掌击向玄律,掌出,人已溶进了掌风。

玄律早已蓄势待发,见刑天攻来,早忘了蚩尤的提醒,虎吼一声;对准袭到面前的赤红气团迅猛地一拳轰击。

“砰!”

气劲相击,惊心动魄的一声暴响。激射的气流波及到旁观众人,顿觉有热气扑面,俱惊异失色。

一招硬拼,玄律被震退数步,勉强站稳。

刑天只退一小步,刚退又进,疾猛扑上,掌挟风雷再次攻出。玄律的功力和刑天的功力一拼之后立见高下。

他们都属全阳的功力,刑天修炼的是蓐收传下来的“壬金神功”,就是“电功”,虽然未达到太高境界,可功力雄浑,若玄律的纯阳罡气满盈之时或许能和刑天拼个旗鼓相当,可眼下他只能处于弱势了。

谁都想到,一招硬拼之后,玄律已知刑天功力在自己之上,接下来不会再与刑天硬拼,但眼见刑天又攻上,玄律却不退反进,直撄其锋锐,又一拳轰出。

嚣字嘴边逸出一丝冷笑。

“砰!”

又是一招硬拼,气劲相击处红光耀眼,骇人听闻。

一声惨叫,玄律身形后飘,落地时踉跄数步,一腚坐地,张嘴狂喷出一口鲜血。

刑天退了几步,又稳如山岳地傲立不动。

人群一阵哗然。燕莹几欲昏厥。大狼狗盯着坐地的玄律目露凶光。

玄律实在不好受,胸腹间似翻江倒海,右臂剧疼如断。但是他还是挺身站了起来。蚩尤的提醒再次响在耳畔。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踏步上前,逼向刑天。目光中喷射出视死如归的豪壮和义无返顾的刚毅。

谁都知道玄律已经输了,但刑天并未让他屈服。他不认输,就不能算输。

刑天站着没动,傲然地把双臂叉抱在胸前,冷道:“我一掌拍死你就是便宜了你,我还不想发善心!”

玄律一拳袭出,攻势依然凌厉。

刑天厉啸一声,出掌迎击,但玄律一沾即走,闪避开刑天的一掌。再次攻上,与刑天展开游斗。

刑天似是更加狂怒,双掌舞动,向玄律猛劈,抢取攻势,道道赤光红焰完全罩住了玄律。

玄律在刑天迅猛凌厉的疾攻之下只能闪避封挡,连一招也攻不出去,总是在险象环生时灵巧避开。但越拼越觉得力不能支,显然经过硬拼,他已经功力巨耗。如此强撑,败局已定。

“砰!”

玄律闪避不及,右肩被扫中一掌,身形一晃,还未站稳,刑天又一掌拍中他的胸膛,把他打得鲜血狂喷,仰跌出去,摔落丈余。

刑天欺身抢进,一脚踩在挣扎欲起的玄律胸膛上,恶狠狠地道:“你还不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