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窅娘 巫山一段云(一)(1 / 2)

风雨江山情 蚁上案头 3553 字 2019-09-13

 在窅娘成为窅娘之前,她被人叫了一十四年的阿思窅。

这当然不是中原的语言,她是胡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荒漠,平沙,丘陵,悠闲的骆驼慢慢的张开嘴吃着永远嚼不完的草根,一起风,整个回忆都是莽莽的灰黄,无边的恢弘辽阔归结在那沙漠上的日出日落,虔诚的教众对着默那、拉特、乌扎之神缓缓拜下,一排排,一群群,接受洗礼,净化,飞升。

有时傍晚,她从包裹中拿着烤的脆脆的艾买克一边走一边吃,手上拿着一根胡杨木的纸条不紧不慢的赶着她家的羊群,有的饼渣会掉下来,那贪嘴的小羊就会回头吃掉。

日子平静的像是安静无澜的流水,没有一点起伏,连一点泡沫都没有。

她自己认为的唯一的娱乐就是努鲁斯节的那天,在这昼夜相等,被看作为“交岁”的一天,因而称作“那吾热孜”,辞旧迎新的一天,新的一年的到来。

为了欢度节日,家家户户在节前都清扫屋内外,修整棚圈,准备过节食品。她倒是不盼望着过节能吃到好吃的,那“那吾热孜饭”,还有储存冬肉,如马肥肠、马脖子,马肋条灌肠,马碎肉灌肠,马盆骨包肉什么的,在她眼中远远比不上在牧场引吭高歌。

就算是单调的“那吾热孜歌”,她也唱得乐此不疲。她站在牧场的中间,仿佛自己是给与乡亲们生命的太阳神,被簇拥着,用她的嗓子飞出吉祥祝福的歌曲。

“春天来临,人间有了繁荣;春雨飘洒,人间五谷丰登。穷汉也乐无穷。如今是母鸡孵出小鸡的日子,心头的忧郁也无影无踪。大家欢聚,尽情尽兴,把疲惫和忧伤,都遗忘干净。”

她纵情的歌唱,每一年的压轴曲目都是由阿思窅唱得,她是神选定的祝福人。大家都这么说,她有一副被神明祝福过的嗓子,凡是听过她唱歌的人都会得到好运,她的歌声单纯而快乐,让人充满了力量。

后来的后来,窅娘回想起这一幕,那样简单的快乐,自己把它丢到了哪里了呢?

为什么当时那样傻?以为虔诚的祈祷,就可以让神明赐福以己?而神明又是谁的神?自己何尝不是那一刻乡亲们的神?

她的歌声与她的美貌开始在这一片莽莽黄沙之间传开来,不是人工雕琢的矫情,铅华无加的纯净更显示了阿思窅的美貌和这美貌的难能可贵。

美貌是毒药,是罂粟,是原罪,阿思窅的生活开始不平静起来,达官贵人有的是时间和金钱,他们发现这一片纯净的净土,像天上的弯月,还拥有被女神祝福过的嗓子,哪个不想占为己有,在上面开垦种植自己的种子,按下自己的烙印?

阿思窅呢?

她看着依然粗犷的丘陵,弯弯的延伸到了远方,那起伏不是很大,却直直的同向了一个未知的世界,那个世界有什么?丘陵的另一边,还会是丘陵吗?她看见那些达官贵人进进出出,心情开始紧张起来,这样的生活不亚于把她飞向天空的翅膀剪下来,供人观赏。和他们在一起,得到的再多,也只是这些丘陵中最大的一座,她要的是这样吗?

“你是高悬在天上的太阳,而我只是被踏在地下的小草,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他们的心,或者说他们的欲念在这一刻彻底的破碎,有的默默,有的暴怒,有的破口大骂,有的甚至要动手。阿思窅都不为所动。

“丘陵只是丘陵。”

她对依萨说道,“我看过经卷,走出这片天地,就能看到山,海,还有温柔的小河,汉人的中原有一个地方时江南,杏花烟雨,小桥流水。美丽极了。我才不要就这样的出嫁了。”

依萨长了一张干净的脸庞,美好而清澈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虽然身材很高,但是有时候却会十分害羞,年长她几岁,是她的邻居,他说道,“你这样的拒绝他们,不怕他们怀恨在心,来害你吗?”

“我不怕。”阿思窅说道,“《可兰经》上明明写着不准奸淫,你看他们的口水,都能生出青草了,我为什么不能拒绝他们?有万能的女神和真主看着我们,他们不会的。”

伊萨一甩赶羊的鞭子,“你像男人一样令人佩服,我对你心生敬意。”

阿思窅看见黄绿色的胡杨林枝条旁结着淡黄色的小盐粒,天空也是少见的碧蓝如洗,不由得一边走着,一边亮起了嗓子。

“远方的大雁啊,把我的书信带给一直等待我的姑娘,

她倚在朱红色的阑干上,她的眼睛已经结了霜

她红红的嘴唇已经不复当初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