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修齐这是铁了心要把她的书法掰过来啊……
她仰天长叹:“天要亡我也——”
夏至“噗嗤”一声,收到白眼才连忙忍笑,然后劝道:“姑娘别叹气了,这么多书,赶紧开始吧。”笔墨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祝圆又叹了口气。
挑挑拣拣地在箱子里翻出本最薄的册子,她拖着脚步回到书桌前。
落座,挽袖,翻书,接笔。
愁眉苦脸的祝圆认命地开始誊抄大业。
……
“咚!”
“哗啦!”
木凳翻倒、书册落地。
上书房的宁静瞬间被打破。
诸位皇子、讲学先生们齐齐回头。
兀自站立的谢峥正皱眉盯着地上的书册。
当值的翰林讲学忙走过来:“三殿下,可是有何不妥?”他是当值讲学,这会儿是诸皇子练习书法的时候,谢峥自个儿坐到后头看书他不好多管,闹出动静,还是得问上一句的。
谢峥顿了顿,抬头,环视一圈,然后慢条斯理指了指地上书册,随口道:“有虫子。”
众人:“……”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奇怪,年幼些的皇子们还没修炼到家,好几个喷笑出声又慌忙捂住嘴。
他那刚满八岁的同母弟弟谢峍却无需顾忌,直接跳出来:“哥,你怎么还怕虫子啊?”
谢峥面不改色:“有何问题?”
是没问题。谢峍做了个鬼脸:“你天天板着个脸,我还以为你有多能呢。”这么大了竟然还怕虫子,他五岁都能捏着虫子玩了。
排行老二的谢峸嗤笑:“老三你这也太——”
“咳咳。”适才的翰林讲学忙清了清嗓子,“不过是个小意外,诸位殿下,请继续。”然后给其他讲学先生使了个眼色。
其他讲学先生不傻,忙将其余皇子的注意力引开。
适才那段小插曲便算过去了。
当值讲学捡起书册,翻了翻,没找到虫子,转手递回给谢峥,轻声道:“想必虫子已经跑了。”然后问起功课,“三殿下在看《左传》?可有疑问之处?”
谢峥不动声色地接回书,顺着话题往下道:“确实有些疑问之处,劳先生帮忙解说一二。”翻开书页,略过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指了指某处,问,“先生可否详细说说此句?”
当值讲学看了眼,点头,轻声道:“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
谢峥视线停在书页上,仿佛专心听讲。
心里却已然骇浪滔天。
他面前的《左传》,是宫里司籍统一印制派发,所有皇子、皇亲国戚拿到手的都是一样,不光封面内容,字形、字号,甚至连书页上的墨点都会一模一样。
绝对不会出现书页脏污、墨迹重叠的情况。
即便司籍真的出错了……他们是如何让墨字……活起来的?
没错,活起来。
谢峥面前这本《左传》,除了原书小楷,还有一层歪歪扭扭的墨字,仿佛有生命般,凭空出现,又慢慢消失。
——也正是被这些陡然浮现的墨迹吓着,他才会下意识扔了书册。
子不语怪力神乱。
他虽有异于常人的经历,对这些诡异莫测之事,依然持怀疑态度。
再看身边正在低声讲解的当值讲学,神态平和,语速不急不缓,逻辑清晰,分析唠叨……没有丝毫异样。
似乎完全看不见这些不停浮现的墨字。
谢峥压下思绪,盯着书页,凝神细看。
歪歪扭扭的墨字慢吞吞浮现,从上到下,从右到左,依次展现,仿若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执笔书写。
这些墨字与《左传》的端正小楷两相交叠,重重影影,晃得人眼晕。
若不是那歪歪扭扭的字体比书页上的大上许多,也别扭许多,怕真是会看不清楚内容。
“……县北十五里,小岘山西,两山峙立,当常、往来之冲……”(注)
这是……地志?
“三殿下,臣下的讲解可有不明之处?”
讲学先生的话打断了谢峥的思绪。
他微微颔首:“有劳先生讲解。”这些讲学先生皆是翰林院选出来的经纶之士,即便不想拉拢,也没必要得罪。
讲学先生微笑,拱了拱手,安静离开。
谢峥收回视线,继续凝神盯着书页。
片刻后,他合上《左传》,翻开桌上另一册书。
歪歪扭扭的墨字再次缓慢浮现。
谢峥:“……”
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