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蛇虽然不会真的是一条蛇,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种毒蛇,能比赤练蛇更毒一百倍,所以陆小凤立刻就想到了:“你说的这条蛇,大概不是一条蛇,而是一个人。”
陆小凤说:“你说的这个人,大概就是蛇郎君。”
04
蛇郎君的年纪应该不小了,二十五年前,南七北六十三省联营镖局的总镖头“稳如泰山”孔泰山就已经发出武林帖追捕他,而且“格杀勿论”。
这件事是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的。
但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孔老总为什么会对一个当时还是刚出道的年轻人如此发火?
可是大家都相信像孔老总这样的人,做事绝不会没有理由的,不管谁能做到“老总”,做事都一定有他的理由,他要杀蛇郎君,一定是因为蛇郎君该死极了。
“这个人不但比蛇还毒,而且比蛇还滑,我盯他已经盯了七八个月,直到最近才听人说他在这条路上出现过。”金七两说,“我也听说这地方有位沙大老板,只要是在江湖上有点名头的朋友,只要到这里来了,不管他身上背着多大的案子,沙大老板都一概收留。”
“所以你就认定那条蛇一定在沙大户那里避仇?”
“无论谁都会这么想的。”金七两说,“你大概也会认为,你要找的那一男一女,一定都是沙大老板收留的亡命客。”
“不错。”
“可是你错了。”
陆小凤立刻问:“你怎么知道我错了,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人不在那些亡命客之中?”
“因为他们都认为我真的杀了小小田,都认为田八太爷非要我的命不可,所以什么事都不避我。”金七两说,“他们已经把我看成他们的同类,谁也没想到那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你要杀的是王八,就得把自己先变成王八;你要混入一堆乌龟里去刺探他们的秘密,当然也得把自己先变成乌龟。
“沙大老板总是喜欢很神秘地告诉别人,他家里窝藏着多少个亡命江湖的大盗,偶尔还会假装不小心地透露出几个名字来。”金七两说,“他说出来的名字,的确都是轰动过一时的。”
他说:“看见别人听到这些名字之后的反应,沙大老板总是会觉得愉快的。”
陆小凤笑了。
“能够把几个声名赫赫的江洋大盗,窝藏在家里,倒真的是件很过瘾的事。”陆小凤说,“不但他自己觉得过瘾,别人也会觉得他很有面子。”
金七两叹了口气:“大老板都是要面子的,只不过这位沙大老板要得太过分了一点。”
“怎么样过分?”
“他要面子,已经要得快要没有面子了。”
“为什么?”
“因为他窝藏的那些大名鼎鼎的巨盗,全都是冒牌货。”金七两说,“这些人知道大老板的脾气,所以就投其所好,有的自称为横行江淮间的某某某,有的打着杀人如麻的某某某的旗号。”
“其实呢?”
金七两苦笑:“其实他们全都只不过是些下三流的小贼而已,非但没有蛇郎君那一号的人物,连个像样的角都没有。”
他问陆小凤:“在这一群胡说八道混吃混喝的小王八蛋里面,怎么会有你要找的人?”
陆小凤愣住。
听见这种事,他当然也会觉得很好笑,可是现在却笑不出。
这些亡命客,本来是嫌疑最大的,也是他最主要的一条线索,现在线又断了。
杀死柳乘风的凶手,好像已经完全消失,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金七两显然很明白他的心情,举起酒杯,自己先干了一杯。
“陆小鸟,你用不着难过,要难过,我比你更难过。”他替陆小凤倒酒,“看来我们都一样,这一次都白跑了一趟,不如一起打道回府吧!”
陆小凤忽然笑了:“这地方这么好玩,我怎么舍得走!”
这一次愣住的是金七两。
“你说这地方好玩?”
“当然好玩。”陆小凤说,“好玩极了。”
他说的不是假话。
愈危险愈刺激的事情愈好玩,愈不能解释的问题愈能引起陆小凤的兴趣。
这本来就是陆小凤的一贯作风。
可是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恐怕连做梦都没想到,他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这时候陆小凤既不知道自己会死,也还没有完全绝望。
“除了那一批冒牌大盗之外,别的人难道全都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
“好像是的。”金七两想了想又说,“好像只有一个人不是。”
“谁?谁不是?”
“宫素素。”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无疑是个很高尚优雅美丽的名字,很能引发男人们的好奇心,任何人都不会把这个名字和一个卖猪肉的女人联想在一起的。
所以陆小凤立刻就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女人,风度非常好,学识也非常好,见解很独特,谈吐也很优雅,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金七两故意叹了口气,“她只有一点不好。”
“哪一点?”陆小凤急着问。
“她喜欢喝酒。”金七两慢吞吞地说,“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她一顿饭喝了一坛莲花白,喝完了之后,面不改色。”
他又压低声音,很神秘地告诉陆小凤:“如果你要问我,像这么样一个人,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待得下去?”金七两说,“那么我告诉你,她并不是自己要到这里来的,而是想走却走不了。”
“为什么?”
金七两的声音压得更低:“因为她本来是当朝一位亲贵王爷的爱妃,因为犯事坐罪,触怒了王爷,才被放逐到这里来的。”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又开始往下垂了,叹着气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害我。”
“我在害你?”金七两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我怎么会害你?”
“你明明晓得我听到这个地方有这么样一个女人,如果不见她一面,连觉也睡不着的。”陆小凤说,“现在你叫我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极了。”金七两说,“你要见她,我就带你去,而且还要叫她请你喝酒。”
他们走出杂货店的时候,老板娘的脸色看起来就好像是块铁板一样,冷冷地瞅着陆小凤,又好像恨不得要把他活活地掐死。
陆小凤连看都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