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励你?”宫萍说,“我鼓励你什么?”
“鼓励我把你的腿从你的裤子里面解救出来。”
这是什么话?这种话说得简直是“武大郎敲门,王八到家了”。
可是这句话的意思,却又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懂,而且不管怎么样说,这句话说得至少总比说“我要脱你的裤子”文雅一点。
能够把一件很不文雅的事说得很文雅,也是种很大的学问。
“我本来确实不会做这种事的,连你都承认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陆小凤说,“可是现在你既然一直都在鼓励我,情况当然又不一样了。”
他的手已经要开始做出那种“不一样”的动作。
在这种不一样的情况下,每个女人都会觉得有一点不一样的。
——也许还不止一点而已。
这时候无疑已经到了一种很微妙又很危险的时候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
只要是一个人所能想象出的事,都随时可能会发生。
——你有没有想象出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如果你是一个很富于幻想力的人,那么你所想到的事,一定会让你觉得非常兴奋非常冲动非常刺激。
可是我相信你绝没有想到陆小凤和宫萍此刻是在什么地方。
因为你根本不会去想。
像他们这样两个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一样会做出同样的事来。
所以地方根本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们究竟做出了什么事?结果如何?
他们什么事都没有做,陆小凤只不过碰到了宫萍的腰带,就什么事都不能再做了。
因为就在那时候,他已经听见有人在外面说:“她不能告诉你玉佩是谁送给她的,因为把这块玉佩送给她的人是我。”
“我”是谁?
“我相信你现在一定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这个人说,“就算你现在还没看到我的人,你应该听得出我的声音来。”
陆小凤不能否认,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能听得出这个人的声音。
因为她的声音之温柔高贵优雅,男人只要听过一次就忘不了,就像是那双又长又直又结实又充满弹力的腿一样让男人忘不了。
这个把柳乘风随身所带的玉佩送给宫萍的人,当然就是那位被谪的王妃。
——宫主只不过是一种称呼而已,这里有什么宫?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会有什么宫?没有宫哪里来的宫主?
可是王妃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个实实在在的王妃和一个浪迹天涯行踪不定,身份又那么神秘的柳乘风会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们丝毫没有关系,柳乘风的玉佩怎么会从她手里送给了宫萍?
如果他们有关系,关系是怎么来的?
谁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只不过陆小凤总算知道了一件事。
——宫萍死也不肯说出玉佩的来历,只不过是为了想要保护她的宫主而已。
她不想让她的宫主被牵连到这件凶案里,她们之间当然也有某一种很不一样的关系。
这种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陆小凤非但不会问,连想都不会想。
总是喜欢去揭发别人隐私的人,就好像一条总是喜欢吃大便的狗一样,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去探听人家的隐私,也正如谁都不知道为什么狗总是要吃大便。
这种人和这种狗都是陆小凤深恶痛绝的,所以他只问一件事:“这块玉佩究竟是怎么来的?”
他只问这一点,因为这一点就是这件凶案最重要的关键。
宫素素并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她的回答也不是陆小凤想不到的。
宫素素的回答,居然也和宫萍刚才说的一样。
“一个女人身上,总是难免会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她说,“这些东西当然是男人送的。”
她甚至也和宫萍同样强调:“男人送女人东西,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就连你这种男人,有时候都难免会送女人一点东西。”
他当然会送,不但有时候会送,而且常常会送,什么都送。
只有一样东西他绝不会送。
——死人的东西他绝不会送,尤其这个死人是死在他手里的,如果把这种东西送给一个可爱的女人,不但无礼而且可耻。
如果把这种东西送给一个讨厌的女人,那就愚蠢至极了。
这个世界上能保密的女人又有几个?有经验的男人都应该明白这一点,能够杀死柳乘风的人当然不会没有经验。
如果这块玉佩不是他送的,就是宫素素在说谎。
这道理就好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陆小凤一向很少揭穿女人的谎话,可是他今天实在很想破例一次。
想不到宫素素说的话却又堵住了他的嘴。
“其实就算你不问,我也应该告诉你,这块玉佩是柳乘风自己送给我的。”宫素素说。
“哦?”
“他一到这里,就已经知道我的来历,那一天又恰巧是我的生日,所以他就送了一点礼给我,我也请他喝了一点酒。”
宫素素对陆小凤笑了笑:“第一次到我这里来的人,通常都会带一点礼物来送给我的,好像还很少有人例外。”
陆小凤非但说不出话,脸都红了起来。
他非但没有送礼还吃了别人一顿,而且还把别人家里的人绑走,就算是个脸皮最厚的人,也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幸好这时候有人替他解围了,宫萍好像正想替他说几句好话。
不幸的是,宫萍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因为就在这时候,窗外已经有十几点寒光破窗而入,用不同的力量,在不同的方向,从不同的角度,分别打她身上不同的十几处要害。
这些暗器的光泽和形状也有分别。
这种情况却和赵瞎子那天在他的棺材铺里所遭遇到的几乎完全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宫萍的处境更险。
她已经被制住,连动都不能动。
幸好他们的处境另外还有一点相同之处——他们身边都有一个陆小凤。
宫萍也知道陆小凤绝不会眼看着她死的,可是连她自己都想不出陆小凤有什么法子救她?
她只听见一阵很强劲的风声从她身上卷过去,仿佛还看见了带起这阵劲风的是一件形状很奇怪的软兵器,她非但没有见过,连猜都猜不出。
她只知道这件兵器非常有用。
带着极尖锐的破空声,穿窗而入的暗器其中就有十三四件被卷入这阵劲风,甚至很可能已经被这件奇形的软兵器绞碎。
剩下的还有三两件,只看见陆小凤伸出两根手指像夹苍蝇般一夹,暗器就已到了他手指间。
然后她又听见陆小凤的冷笑:“果然又是棺材店的老把戏,玩的还是那几样破铜烂铁。”
宫萍不笨,所以立刻问:“你知道暗算我的是谁?”
“大概知道一点。”
“是不是暗算赵瞎子的那两个人?”
“大概是的。”
“你一直在追查他们的下落,既然他们这次又出现了,你为什么不追出去?”
宫萍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合理,无论谁对这一点都会觉得很奇怪。
陆小凤也应该有很好的理由回答,奇怪的是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反正我就算追出去也来不及了。”
这句话也可以算是一句很好的回答,但却绝不像是从陆小凤嘴里说出来的。
陆小凤绝不是这样的人。
明明知道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偏偏要去做,这种事他也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这一次是什么原因阻止了他?
宫萍没有再去追究这一点,忽然张大了眼睛,吃吃地说:“你……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她当然已经看清陆小凤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一个女人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腰带?
陆小凤却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笨蛋,居然还要解释:“这是一条绸布带子,是刚刚系在你身上的。”
宫萍好像也忽然变成了一个笨蛋,居然好像还没有想通刚才飞卷暗器的那件奇形软兵刃就是这条腰带,所以一张脸已经变得绯红。
陆小凤的脸居然也好像有点红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这条腰带总是他刚刚从她身上解下来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缘故,这件事毕竟还是发生了,这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想不到宫萍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叫了起来,因为她忽然发现屋子里少了一个人。
“宫主呢?”
“她好像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刚才。”
“刚才是什么时候?”
“刚才就是……”陆小凤看看手里的腰带,“就是那个时候。”
这个回答仿佛含糊,却很明确——那个时候就是腰带被解下的时候,也就是宫萍的生死存亡已经在一瞬间的时候。
“你看见她走的?”宫萍又问。
“嗯。”
“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
陆小凤苦笑:“你怎么会问我这句话?我怎么会知道?”
宫萍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当然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她看着陆小凤,眼色忽然变得异样温柔,过了很久很久,才柔柔地说,“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
宫萍究竟知道了什么?
04
宫萍非但不笨,而且冰雪聪明,所以她知道的事居然比陆小凤想象中还要多。
“你不去追暗算我的人,是因为要保护我,不但怕他们再次出手,而且怕别人伤害我。”
“别人是谁?”陆小凤问。
“别人当然就是这些年来一直待我很好的宫素素。”宫萍说,“至少我一直认为她待我很好。”
“她怎么会伤害你?”
宫萍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问我的。”她说,“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陆小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所以宫萍只有自己接着说:“我本来也认为她绝不会伤害我,可是现在……”
宫萍迟疑了很久才说:“现在我甚至怀疑,刚才暗算我的人,也跟她有关系,甚至很可能就是她买来的杀手。”
“你认为她有理由要杀你?”
“有。”
“有什么理由?”
“我是唯一知道是谁把这块玉佩送给她的人。”宫萍说,“所以她要杀我灭口。”
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自古以来,这就是人类杀人最强烈的动机之一。
陆小凤还有一点疑问。
“既然她明知这块玉佩很可能成为凶案最重要的线索,她为什么要把它送给你?”
宫萍的回答明确而合理。
“第一,那时候她根本想不到有人会不远千里到这里来追查这件凶案,更想不到来的会是你。”
她说:“第二,因为她知道这块玉佩是从死人身上取下的,是件不祥之物,刚巧我看到的时候又很喜欢,所以她就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宫萍说:“从这一点,更可证明她不但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而且和刺杀柳乘风的凶手,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这块玉佩究竟是怎么来的?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这个问题当然很快就有了答案。
宫萍说:“这块玉佩当然不是柳乘风自己送给她的,他至死都把这块玉佩带在身上。”
“那块玉佩是谁送给她的?”
“是沙大户。”
谁也想不到金七两会是个很老实的人,可是陆小凤第二次又证明了他说的都是老实话。
沙大老板收容的那些超级恶棍,果然没有一个是有用的,否则陆小凤想要走入沙大老板的寝处就不是件容易事了。
可是现在他却进出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就算他要睡到沙大老板的床上去,都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
可是我们的这位陆小凤先生毕竟还是个君子,至少比大多数自命为君子的人都要君子得多。
他至少还懂一点礼貌,至少还懂得要走进别人的私室之前,应该先敲门。
何况沙大老板的卧房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喘息声。
对于陆小凤这种男人说来,这种喘息声并不陌生。
对于沙大老板这种男人说来,卧房里本来就应该有这种喘息声的,如果没有才是怪事。
所以陆小凤又站在外面等了半天,等到卧房里的喘息声停止,才开始敲门。
他才敲了两下,沙大老板就在里面开骂了,把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最后的结论当然还是:
“滚,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最好都给我快滚,免得我把你的蛋黄都捏出来。”
陆小凤没有滚,他还在敲门,“笃、笃笃”敲得很有韵律,很好听。
卧房的门忽然间一下子就被拉开了,一个精赤条条的沙大老板忽然出现在门后面。
没有人能形容他在这一瞬间的表情。
可是我相信有很多人都能够想象得到的,就算不去看也可以想象得到。
陆小凤不愿去想象,也不想去看,他只是用一种很斯文有礼的态度鞠躬微笑。
“抱歉。”他说,“我实在真的是抱歉极了,可是我发誓,我绝不是故意来打搅你的。”
沙大老板的嘴里就好像被塞满了一嘴狗屎,虽然想一下子全都吐到陆小凤脸上去,却又有点不敢。
“更抱歉的是,我既不是鸡蛋,也不是鸭蛋,所以也没有什么蛋黄好被你挤出来。”陆小凤说,“我到这里来,只不过想问你一件事。”
沙大老板终于从嘴里挤出来了三个字:“什么事?”
陆小凤伸出了手,在他那名震天下的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条红绳子,绳子上吊着的是一块色泽形状都很好的玉佩。
“我只想问你,你以前有没有看过这样东西?”
沙大老板的回答又让陆小凤吃了一惊,因为他居然毫不考虑地就说:“我当然看见过,而且这还是我送给素云宫主人的节礼。”
陆小凤愕住了。
在他来说,这本来是一条极重要的线索,一个极重要的关键,关系着一件极神秘的凶杀案。
想不到沙大老板轻描淡写地就说了出来,而且连一点惊惶的样子都没有。
可是生气的样子他却不止有一点了,他简直已经气得像一个冒烟的火炉。
“如果你就是为了要问我这件事,就三更半夜地闯到我这里来,那么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你恐怕都很难再完完整整地走出去。”
陆小凤苦笑叹气:“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再问你一件事了。”
“什么事?”
“这块玉佩本来是不是你的?”
沙大老板居然也毫不考虑地就回答:“不是,我常送礼给别人,也常常有人送给我。”
他狠狠地瞪着陆小凤:“你是不是还想问我,这是谁送给我的?”
“是。”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想怎么样?”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
“那么情况恐怕就很糟糕了。”他用一种很平静的态度告诉沙大老板,“现在如果我把手松开,这块玉佩就会掉在地上,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就会把手松开。”
“那又怎么样?”
“也没有怎么样。”陆小凤手指间的玉佩在摇荡,“只不过这块玉佩掉在地上的时候,我保证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陆小凤一向很少用这种话来恫吓别人,如果他说出这种话,就绝不是恫吓。
沙大老板当然很明白这一点。
他的脸色已经变了,玉佩也将脱离陆小凤的手。
就在这时候,情况忽然又有了极大的改变,陆小凤忽然听见一个女人说:“这块玉佩是我送给他的。”
一个女人,赤条条地从沙大老板的被窝里跳了出来,手叉着腰,站在陆小凤面前。
“这是我老公给我的,我喜欢送给谁就送给谁,除了我那个乌龟老公外,谁也管不着,就算我喜欢偷人,别人也管不着。”
她歪斜着一双媚眼:“陆小凤,陆大侠,陆公子,你说对不对?你说你能不能管得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小凤已经走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就好像忽然看见了个恶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