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内市(1)(1 / 2)

清山变 嵩山坳 8718 字 2019-09-14

 “是我,是我!”颖慧欢呼一声,从佳贵妃的怀里挣脱出来,到了阿玛身前,“阿玛,是女儿说的。”

“好吧,明天阿玛就带你们出去,不过呢,不带你去。”

“为什么?”

“你不听话!阿玛在做正经事,你居然以外出闲游之词,诱惑朕躬,这算不算犯错?既然犯了错,就要处罚,就罚你不准出园子,皇后,你说朕说得有没有道理?”

“皇上……”皇后还不等说什么,颖慧公主已经委屈的大哭起来,“不公平,皇阿玛不公平,……”

“小妹,阿玛在哄你玩儿的,快别哭了。”载滢赶忙劝慰妹妹,“等一会儿惹得阿玛生了气,就真的不带你出去玩儿了。”

皇后看得明白,丈夫本意是和女儿说笑,不料竟惹得孩子大哭一场,心中很有点失悔,又不好多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似的说道,“皇上,今儿个到绿营去巡阅兵士,可还好吗?”

“还算好啦。不过,肃顺这个狗才,朕看他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仗着朕的宠信,居然把手插到军制上……”

兰妃难得的插言国事,顺着皇上的意思说道,“皇上,不是奴才胆大,敢干预朝政之事,上一年,您把他贬到山西,奴才听说,正经事他是一点儿也不做,居然弄了个什么民间女子,还是寡妇的,也想上邀帝宠?您说,这还成话吗?”

佳贵妃立刻接口说话了,“兰妹子这话不对,奴才孝敬主子,也是变着法子的哄着主子高兴,更不用提皇上圣明,这不是没有……”

“行了!”皇帝忽然发怒,众女急忙跪倒,“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后宫干政!朝廷赏罚,上有朕躬,下有群臣,焉容得你们胡乱进言?朕看,你们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管束后宫,安抚众家姐妹,是皇后的职衔,看皇帝真的生气了,皇后也随众跪倒下来,“皇上息怒,这都是臣妾行事无措,忘记了祖宗的训诫和皇上的圣谕,请皇上恕罪。”

好端端的一场天家团聚,为兰妃的一句话弄得举坐恻然,皇帝烦躁的摆摆手,“都下去吧,朕还要看折子呢!”

听完六福的话,肃顺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为张运兰邀宠的一言,竟然会成为自己失宠的开始?

身为人臣者,所倚仗者,正在帝心所向——这也是肃顺宦海多年,奉之为圭臬的,而皇上于自己的宠信有加,更是他引以为傲的,孰料今日居然会……?

肃顺顾不得自怨自怜,脑筋转动得飞快,这一刻还是想想,怎么样挽回日渐衰亡的圣眷才是正办!可惜的是,护驾西幸,绝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状况出现,李慈铭、陈孚恩、龙汝霖、高心燮等几个人都留在京中,连一个能够为自己筹谋一番的人都没有?自己该怎么办呢?

肃顺宦海沉浮多年,不过为一时的惊恐扰乱了心神,等他冷静下来想一想,就琢磨出了办法:皇上不是嫌自己伸手太多,揽权过甚了吗?那自己主动请旨,免去一两份差事不就行了?

天子居处,即是行在,军国大事自然有驿丞快马送到御前,由皇帝和军机处、御前大臣会商后,做出决断。

一早起来和军机处的见面,是雍正年间成立该衙门之后的传统,而且身在晋省,比起在北京来,更多出了几分闲豫的气氛,皇帝摆摆手,让几个人站了起来,开口说道,“昨天啊,颖慧这个小小妞,为内市的事情,和朕哭鼻子来着。”他把自己和女儿开玩笑,孰料孩子当了真的事情说了一遍,君臣几个轻笑连连,“内市承建完工,朕虽然还不曾亲眼见过,但其中繁华景致,也大可想见——这是山西上下的功劳,肃顺也出力匪浅啊。”

“奴才不敢!”肃顺用力碰头,“奴才自咸丰元年起,蒙皇上迭加擢升,十年间,位居朝臣之冠。奴才静夜长思,殊无一策以献朝廷,扪心自问,岂无愧疚?此番更为内市肇建,受皇上天语褒奖,更让奴才无地自容。”

“你也犯不着如此自抑,功劳是功劳,过错是过错,朕还能分不清楚吗?”

文祥几个人各自一愣,肃顺辞功也还罢了,皇上居然说‘过错是过错’?不知道这‘过’之一字,从何而起?

只听肃顺又说,“皇上以公心待天下,臣等又岂敢有丝毫为一己干求之行?更且说,奴才如今蒙赏的差事太多,奴才怕有所不能顾及处,故而奴才想请皇上的旨意,免去奴才额外的差份,奴才也得一心做好分内之事。”

文祥等人越听越奇怪了,这样的说话完全不像肃顺的为人嘛?他在京中,伸手唯恐不长,虽然因为知道皇上的喜好,贪墨之事不敢恣意,但说到揽权,从不落于人后,今天这是怎么了?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你的心思,朕知道,只要你能够常保一颗侍主忠谨的公心,就不必担心什么。”他说,“至于你说,怕差事上有不能顾及处,也不妨看做你身为军机处中年级最轻的大员的责任。日后若是真有未能料理清楚处,再向朕回奏吧。”

听皇帝言语如同往日一般的温和,肃顺心中安稳了很多,“皇上如此期许,奴才敢不效尽绵薄?日后更当尽心竭力,辅弼皇上。”

说过了这件事,皇帝又说道,“朕昨天答应了几个孩子,今天带他们出园子去转一转,等一下下去,你们安排一下,朕也想到内市去看看。总不好让张集馨等人的心血都白白浪费了。”

“喳,奴才下去之后,即刻就办。”

“还有,别和朕弄那些静街的勾当,装模作样摆出来的,恶心不恶心?”

众人一愣,随扈到太原来的赛尚阿碰头陈奏,“皇上有与民同乐的至意,奴才本当领旨而行,只是,内市之上若是有万千百姓,人声嘈杂,扰了主子、几位少主子的雅兴事小,若是其中有一二怙恶不悛的刁民,奴才……”

“这是我大清的天下,哪里有那么多刁民?此事毋庸议。”看皇帝主意已定,众人不敢多说,各自碰头而出。

到了外面,原本曹家在晋景园门口用来做下人住房的地方,给临时改成了军机衙门的签押房,众人进门,就埋怨肃顺,“皇上年纪轻,兴致一上来就难以收敛,你怎么就不劝一劝呢?这要到了内市,出了什么岔子,如何得了?”

“能出什么岔子?”君前的一番奏答,让肃顺把心重新放得平稳,言笑无忌的摇头说道,“诸位关爱主子,难道我肃顺就会任由皇上立于危墙之下吗?”他掉了句文说道,“不瞒诸位,内市之上,不论店家还是往来百姓,也早就都是和张椒云商量过的,都是省内名列士绅名录的一些人,并府中家人——这样的一些人,又有哪一个敢于行大不敬的举动?不要说他们没有这份心,就是有,皇上身边有那么多侍卫,他们能靠的到近前去吗?”

他这样一说,文祥、阎敬铭、赛尚阿几个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几位阿哥、格格随同皇帝到山西来,身边自然也带着各自听用的奴才,伺候着小主子们换上崭新的衣褂,出了园子,在门口站班等候。过了一会儿,六福、惊羽等在前,皇上跟在后面,缓步走了出来,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男装打扮,但很显然的,都是女子。

肃顺众人楞了一下,赶忙跪了下去,“叩见主子,叩见主子娘娘及各位女主子。”

“都起来吧。”皇帝着了一袭便装,宝蓝贡缎夹袍,玄色西洋华丝葛马褂,脚踏粉底皂靴,头上一顶硬胎缎帽,帽檐正中镶一块碧玉,新剃的头,又不留胡子,愈显得年轻了。

摆手让众人起身,笑着解释道,“这不是吗?皇后听说要带孩子们出去,也来了精神,朕想,孩子们都可以随朕出去玩儿,皇后又有何不可?左右内市距此不远,便带她们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