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寒夜(1)(1 / 2)

清山变 嵩山坳 6507 字 2019-09-14

 用过午膳,容闳荣禄两个从管驿中折返回来,递牌子请见,“把事情和赫德两个人说了?”

“是。奴才奉皇上的旨意,将我天朝有意从英国购进火轮炮舰一事,与赫德并李泰国两个做了知会。二人皆以为,此等大事,天朝大皇帝陛下不以该二员粗鄙,自当小心料理,上报皇恩。但据奴才所见,购置舰船一事,赫德似乎有不放心处。”

“他不放心什么?”

“这奴才不知,不过想来赫德是疑huò此事为何不经由驻京英国公使,反由并无官身的民人出面?”

“这不但是赫德不放心的,怕是总署衙mén上下,所共同疑huò的吧?”

容闳和荣禄吓了一跳,赶忙跪倒,“臣不敢。皇上圣意如天,臣等岂敢悬揣?”

“你们就是疑huò,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此番朝廷购置舰船,若是经由各国驻华公使衙mén,并非是不可行之计,但往来繁杂,公文收总,甚至等到英国一方再行联络本土兵器武备工厂,带人前来,怕是到明年的年底,也未必能够成行。”皇帝说话的语气很奇怪,以荣禄、容闳所见,很显然是有一些未尽之意,但皇帝不说,臣下如何敢问?只听他继续说道,“而jiāo予赫德等人,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彼等都是民间人士,只要使消息遍传英国国内,想来英国各地的商人,就会纷纷解缆东来,到我天朝,联络舰船售卖事宜。而且,我天朝所用、所需的铁甲船,与别不同……,这一层,等到日后你们就明白了。”

容闳和荣禄互相看看,口不对心的答应一声,“是,臣等都明白了。”

皇帝沉yín了半晌,“六福?传军机处。”六福答应一声,转身出殿而去。

这一边,皇帝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等了了片刻,文祥、肃顺、许乃钊、阎敬铭、孙瑞珍、赵光几个进到暖阁,行礼跪倒,只听皇帝说道,“朕刚才召见曾国藩时说起,筹谋建设海军,首先要有能够畅行海上,驾驭自如的舰上人员……。”

听他三言两语把和曾国藩的奏答说了一遍,最后问道,“若说派遣学生,负笈英伦三岛,你们以为怎么样?”

这件事来得没有半点征召,把暖阁中的满汉众臣都给问住了。

十一月初的时候,皇帝回銮北京,立刻将郭嵩焘奏请,在天朝成立海军,购置火轮船的奏折jiāo由内府誊录,然后明发全国,名义上是征求各省督抚的意见,但熟悉朝章,于皇帝行事略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要用来遮掩那些如倭仁等,謦欬之间(音请凯),言必《xìng理》的道学家的,实际上,筹建海军,便如这十余年来种种自庙堂而下推行起来的新政一般,没有半点折扣可以打的。

只不过海军建设,非比寻常,天朝古有水师建制,多年以下,比诸岸上的八旗、绿营更加疲弱不堪,在两江、两广、湖广、闽浙等地,与其说是朝廷武曲,不如说是穿着官服、号衣的强盗来得更合适一些若是真如盐漕新政、铁路大工、天津练兵那样,能够去芜存菁,为国家练就一支海上长城,倒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但其事目前尚没有半点眉目,皇帝居然又要兴起新念头,搞什么在国内征集生员,负笈留学于域外了?

皇帝来回踱着步子,回身低头问道,“许乃钊,你是武英殿大学士,清流领袖,于此事你怎么说?”

“这,请皇上恕臣不敬。臣以为,海军初设,谋划未果,而行以派遣生员求学域外,实为急近利之行也。”

许乃钊的话把众人都吓得呆住了,皇帝年纪虽轻,但处事英明果敢,威权益重,朝臣每每奏陈之际,都各自心怀惴惴矜矜,今天听他面折廷辩,心中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皇帝的脸sè也瞬间yīn沉了下来,他已经惯常了自己说出的话便是谕旨,臣下只有碰头领旨,而不敢有半点违逆的上位滋味,听许乃钊的话,分外觉得不舒服,只是当着暖阁中这么多人,不好发作就是,勉强笑了一下,“哦?这话怎么说?”

“是,臣以为,海军创建,非一日之,总要京中各部、天下督抚会商共议之后,拟定章程,方好施行。”许乃钊抬起头来,怡然不惧的和皇帝对视着,口中侃侃而谈,“而先期出以舰船购置,补充各方武备之力,我大清旧有水师,兵士齐备,将佐听用之人大有,又何必仓促之间,靡费国帑,……将我天朝所有良善百姓,送往夷人苦寒……”

“大胆”皇帝yīn沉着脸sè,语调缓慢的吐出两个字来,许乃钊不敢再说,伏下头去。

“咸丰八年,天朝与英各国签订《北京条约》,内中所列款项,有从今以后,概不准以‘夷人、夷国’等语贬低西洋各国的文字,难道你不知道?”

“是,臣糊涂,一时忘却忌讳,请皇上恕罪。”

皇帝自己也知道,这样纠结于蝇营狗苟的细节,不能折服众人之心,当下继续说道,“你未必是忘记,只不过以为我天朝上国,千载而下,文华典籍,无所不有,又何必屈尊降贵,去学那些西洋奇技yin巧之学?但尔等不要忘记,咸丰七年安山湖一战之前,虎mén、黄埔、广州城下一线,面对英人的火炮,殊无半点抵抗之力,让人家打得一塌糊涂”

“还说什么兵力齐备,将佐听用?你当朕不知道吗?长江水师,多年积弱,自咸丰二年,朕巡视天津之后,曾有上谕,舟行水上,一概舍弓箭而就火枪火炮之物,但长江江面上航行的水师舰船,兀自以弓箭为迎敌之术?像这样不思进取,不知变化的一众庸钝之人,你以为朕还能把耗费重资购进的新式铁甲船,jiāo予这样的人来cào行吗?”

皇帝厉声质问,让人根本无从作答,“若是尔等都知道不行的话,将来新购进的舰船,又要jiāo予何人管理?要朕亲自上船,cào行这艨艟巨舰,于海上吗?”

“这,臣等焉敢有如此之想?”

“既然没有,那怎么又不让生员学习?自己人做不来,又不要派新人去学习?还能jiāo给谁?”

“这……这?”许乃钊给皇帝hún不讲理的话挤兑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肃顺跪在一边,看看不是事,碰头奏答,“皇上天语,开臣茅塞,我等自将于日后行政之间,秉持不悖,上纾廑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