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倚红楼(1 / 2)

 下意识的关注那座烟波似火的楼阁,伫立在参差林总的建筑间,不怎么起眼,却总有人特地去寻。

倚红楼上的栏杆里,躺榻上歪着一个女子,枚红色团团围裹,风吹锦簇,缠缠绵绵,风流荡漾。

天峻没大去倚红楼了,每日倒在扇坊穿梭,起码把咬破的地方修好,她那么完美无瑕,纵然不能容忍任何的瑕疵。何况是一件用来怀念的,更要完美了。

清玚和清月一味的凑在人群里看热闹,明知道晓曦是喜欢娴静的,刻意冷落她。末了,他们要求去尹家看看,走了这么久,总得歇歇脚。

晓曦不愿:“说好了今晚在客栈落脚的。”清玚却嚷着银子丢了,清月怨道:“怎这样不小心?你二姐姐跟人赌气,没那个脸,免费的不住,客栈又没银子定,今晚我们要露宿街头了。”清玚便附和着喊累,有意无意的,在逼她。

最后,她想了个办法,自己躲着,让他们去尹家借住,就说是季老爷的儿女,他们不会不收留。

清玚慌得问:“二姐姐自己不去吗?”

“不去。”

“身无分文,一个女孩家,要在哪里过夜?”清月提醒的问。

吃过一次亏,提起这个就心有余悸,但上次离开的那么决绝,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样子,如今真的要上门乞怜么?

清月推搡着她,不像平日那样温和,简直在央求,在命令。清玚怔怔的跟着,偶尔附和一句,晓曦羞愤的挣开:“好了好了!拉拉扯扯的算什么!你们想得个定身之所,我带你们去就是了,不要什么都扯上我,爹娘的份儿上他们也会帮忙。”慌忙的想来想去,觉得不能妥协,被人小看。

他们三个争执不休的时候,忽有一个男子掺入:“你们怎么在这儿!”回头望去,正是清俊,惶惶的瞪大了眼,彼此心明而口浊,心跳面红。

尹夫人早想接晓曦,如今突然光顾,喜之不尽,看不是她一个人来的,姐姐和弟弟都在,便认为是无意之中,晓曦一再强调不得已才来叨扰,尹夫人有些不高兴。

还是先前的两个丫鬟,尹夫人让他们收拾出两间干净的房间,对晓曦道:“打你走了,你的屋子就一直没动,可巧真的回来了,那屋子又有主人了。”

她强颜欢笑,脸颊灼热尹夫人故意让儿子引她回房:“你不在,峻儿整天怏怏不乐,你们说说话去,清月清玚,我会照顾好的。”遂推天峻,他顺势拉住她的手,对上一双吃惊的眼,也不顾,急急的走了。

清月看了,乐得不已,与清玚在此歇了一夜,次日便走了。他们离开并没有告诉晓曦,只要尹夫人转告,尹夫人正想如此,心内喜欢。

却说昨晚天峻拉着晓曦冲到耳房,促促的拥抱她,说了好些甜言蜜语,她稍有防备的心不由得卸下了全副武装。

“我再也不去倚红楼了,”他在她耳边承诺,“晓曦,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要离开了,好不好?”痴痴地央求,她泪水滚滚,听到了想象中的言语,体会到了想象中的温柔。

“你说的都是真的?”在最真诚的时刻,最后一点质疑。水盈盈的眸子映出真相,是一瞥深情。

“当然真的。”他望着她的眼,出言吐语都是经过肺腑强烈的撼动。

他说,再也不去倚红楼,前尘旧爱,都过去了,烟消云散,他的眼里,只有她。

当尹夫人再次提起媒妁时候,她娇羞一笑。“你不说话,伯母就当你默认了。”尹夫人眉开眼笑,高兴的了不得。

然而,她并没有问过他“你会娶我吗?”之类的,只是他那样含情脉脉,以为情深似海,不用说明诸多,就能够明白。

天峻的形色,虽然嘴里不说,却像在暗暗地要求,尹夫人欢喜,当他们和好了,不好意思认罢了,想着给儿子一个惊喜。

这两天,他们格外恩爱,那柄扇子的无暇更增添了她的信任。

“原来,你为我这样用心。”她伏在他怀里,看着镶金贴翠的扇边儿,画上的人亦真亦幻,有几点水渍,他说“那是我睡觉时不小心流的口水,”足以见得,他抛弃了花天酒地,忘记了倚红楼的姑娘,真正印刻在心的,是自己。

他抚着她的柔密青丝,呐呐吐气:“从庙里开始,就定了情,你不肯认吧。”

“是你,”她抬起鹅蛋小脸儿,涨的腓红,上飞的眼角风情缕缕,“你一再的去倚红楼,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嫁给一个放诞不羁的公子哥儿吗?”

他沉默良久,挑起眉梢,收了眉心:“有什么不可以?”

她怔然了,赌气的扭过身,恨恨的瞅着他,摸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他渐渐露出逗弄的笑,嘴角越发扯开,笑容愈加灿烂。她久久的看着,不禁也笑了。

默认,一切都是默认的。

情到深处人孤独。一刻抓不住他,孤独就袭上心头,或许太深了的缘故。

好些时候,老鸨子没有接到大生意了,除了天峻手笔过大,其他人,都好吝啬,在她眼里。

翠儿寂寞,寻思:“他被吓怕了?跟他随口说个一辈子,就唬成了那样,真是白痴。”由不得的,就是想他。

他把自己包了一个月,就算没有到期,人没来,她也不能接别的客,而他只占了三天而已,往后的二十多天,可怎么过?

“听说尹公子要成婚了,我们这些闲花野草,趁早死心的好,免得到时候空自垂泪,无人过问。”这些话,不止一个姑娘说,外面的传闻越来越沸腾,倚红楼也像蜂窝,竟人人都不安了。

老鸨子盘算着他成了婚倚红楼一年的收入会消减多少,姑娘们会清瘦多少,总有几个柔弱的,咽咽啼哭。

“哎呀,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这样有福气,年纪轻轻嫁入豪门,重要是尹公子人长得那么好,真真的可惜了。”老鸨子不止一次喷云吐雾的感叹。

这一次,背后有人接话:“您就别自寻烦恼了,就算娶了老婆,他也待不住的。”

老鸨子把噙着的翡翠烟嘴儿抽离肥厚的红唇,又吐了一口浓雾,她被淹没了,声音还在:“但还是他一个人的好,有了女人,男人就容易变性。”

天峻果真成婚,老鸨子也会跟着掉眼泪。

秦翠儿例外,她是个一心想逃离寂寞的女子,只要有人陪,甭管那个人是谁,都会逍遥快活。

淡淡一笑,妩媚悄飞:“不会的,他的脾气,是讨厌长时间的对着同一件东西。”她了解他,不是她自己了解到的,而是他的另一个知己,背叛了他。

打着画像的名义,段小生又混进秦翠儿的花房。

流星点点,芳华艳艳,一层一层,一寸一寸……夜的黑幕,被重重拨去,铅华浓厚,雪肌清怜,满帐的春风,吹红了每个人的眼睛,血液在体内狂躁的跳动。

一天,尹老爷把夫人叫到房里,说:“都定了的,哪有女孩家快成婚了还留在男方家里的?”

尹夫人也为此烦恼,笑道:“我也这么说来着,可惜咱儿子赖上了人家姑娘,一刻也分不开,可怎么是好?老爷出个主意吧。”

“孽障!”尹老爷大怒,瞪着两眼,嘴唇上的两撇胡子飞了起来,“婚姻大事,他还那么随心所欲,岂能由他?”

尹夫人沉着声,不敢造次:“那我就让晓曦悄悄地回去,等送了彩礼,娶过来就完了。”

“干什么悄悄地?难道孽障糊涂至此,要坏了千百年来成婚的规矩不成!”尹老爷怒发冲冠,喝道。

夫人唯唯的说:“先前给他说了几次,他总不依,我怕硬来会闹出事,这不才来找老爷商量?”

尹老爷一抬手,面不改色:“没什么好商量的,应该即早的把晓曦送回去,也省得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二人正说着,欲辩个是非,永春忽然进来,汗颜说道:“老爷,那段老板的媳妇上门要账来了,说什么少爷拿的扇子没有付钱,小的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

二老大惊,尹夫人起身道:“我记得峻儿是有一把宝贝扇子,但我们家的声势谁人不知,怎么可能有赊账的事儿?”

尹老爷也觉不可能,但想那晚天峻醉酒归来,见到阿彦第一件就是问他要扇子,想来就是那一把?遂叫人传来阿彦,阿彦听了,立刻回道:“的确有这么一桩,但绝没有赊账。那天少爷叫我一人在扇坊等着取扇子,谁知腰上的钱不够,待要回来取,段老板说不用了,就算是送给少爷了。都兄弟一样的,几百两银子不要罢了。”

尹老爷忙问:“他那种小商人才没这种情义,他这么着,你好歹告诉一声,我知道了,自然不会欠他。如今他自己躲着,让老婆女人家喊账,可不是往我们招牌蒙灰?”

阿彦心下一惊,甚觉愧责:“小的本想着告诉来着,谁知少爷闹失踪,小的便忘了。但那段小生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必是他老婆不清楚,小的出去给她说明,大不了给她银子就是,只是别叫人听见咱家在外有过赊账的名儿。”尹老爷便将此事交给他们处理。

谁知莫慧蝶本是知道这事的,适才看见段小生衣服上有女人的头发,便惴惴不安,总想自存梯己,故这笔账重新算来。

尹夫人正想不出如何转移天峻的视线,好把晓曦送回家,忽然迸出个莫慧蝶,便赶忙着人告诉他。

天峻同晓曦日日一处起坐,恩爱似鸳鸯。还一路上街,一路划船,欢乐似神仙!

“什么,扇子是赊来的?”天峻一听,即刻惊慌。作为首富之子,从来只有多给别人钱,而决不允许“赊账”两个字发生在自己身上,遂跟了人去见莫慧蝶。

尹夫人趁空把晓曦拉到一旁,笑说:“媳妇,过了大礼,再跟峻儿如胶似漆不迟。”晓曦暗喜,从了尹夫人安排,悄悄地回了徽县。

天峻把阿彦斥了一顿,慧蝶看他颇有男子气概,且腰缠万贯,不觉动心,从怒不可遏不讲理的妇人变成娇笑盈盈的思春少妇:“尹公子,好歹你叫我一声嫂子,就算段小生他瞒着我赊掉那么多钱,我作为嫂子,不应该那么小性儿,你说是不是?”

天峻甩开扇子,让她瞧,急急的说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况且小生哥这身手艺得之不易,再多的钱,我也不稀罕,嫂子若不接,怕是弟会过意不去,就为让我心安吧。”说着,阿彦已经呈上了一千两白银,莫慧蝶眼花缭乱的笑着,假惺惺的道:“你们家钱再多,也是辛苦挣的,你非要我拿,如数也就行了。”

天峻却死性儿道:“不不不!绝对不行,近日许多事麻烦了小生哥,都未能回报,趁这个机会,嫂子都拿去。”

莫慧蝶假意推辞,阿彦把银子都塞给了旁边的两个小厮,命道:“你们帮着老板娘送到扇坊。”小厮们点头应“是,”慧蝶笑的更烂漫,故意的拿手掠触天峻的脸庞,飞着媚眼走了。

他惊异的摸上被那纤指触过的地方,目瞪口呆,阿彦也骇异不小:“少爷,没事吧?老板娘怎这样人,少爷都是订了亲的,她竟这样轻薄,被季姑娘看见了还不气死!”

他又痴又惊,与阿彦奔回房,用花瓣水洗了又洗,搓了又搓,歪着脸让阿彦看:“瞧瞧,还能不能闻出味儿?”

阿彦使劲嗅嗅鼻子,花瓣水的味道刺激了他,一个“喷嚏”打在天峻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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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烟滚滚,吞没眼前路。

打开折扇狠狠地扇扇,扇不去一身的汗水,啐道:“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走,她竟偷偷地走了,不回来了么!”

阿彦的脸被赤日蒸红了,牲口般喝着气:“少爷,醒醒吧,成婚前,季姑娘是不能待在婆家的,否则如何迎娶?”

他愣了愣,燥热难耐,把领子扒开许多,转回身,不停地扇扇子,眉毛皱作一把:“谁要迎娶了?”

一语未了,只听一中年妇人在后面呼哧呼哧的喊:“峻儿,你想把娘累死不成!”

“夫人,小心点!”两个丫鬟左右搀着尹夫人,追了来,天峻无奈:“娘,这样大老远,您跑来做什么?”

周围是荒郊野外,沙尘造就的羊肠小道,被季风吹的漫天飞。

无法想象,尹夫人如何徒步走了离京城差不多五里路,命也不要的追儿子,一步不肯停。如此,天峻才不得不回去。到家尹老爷又给他作了番大道理,他才怏怏的定下心神。少顷,忽记起莫慧蝶有意勾引,素日又常见她打扮艳丽,刚才那模样,绝对的有别样心机,想着弄个明白,便瞒着众人,悄悄地去了扇坊。

段小生不在,老板娘独坐,正算着自己的私房账,另一面盘算那腰缠万贯的少爷:“认识了那么久,我怎么就一根筋的没有想到讨好他呢?段小生对我不忠,我干嘛对他忠。”一想起那根长长的飘着香气儿的发丝,就气不打一处来,暗骂,“气死老娘了!”立刻有人以一种调戏的口吻接道:“姐姐气什么呢?”

猛抬头,却见尹天峻已到了跟前,那双俊逸的桃花眼,勾魂摄魄,怔怔的回过神,羞红了脸,笑道:“尹公子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个声,人家的心都吓出来了!”

他应和的伸出手,捏起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低沉邪性的笑问:“你有心么?”

铺子的门大开着,里面的情形引人侧目,莫慧蝶得逞的朝他傲然一瞥,推开他的手,抽身把门关了。

作为风尘中的常客,他不紧张,只是从未沾过朋友的女人,这一点让他稍有顾忌。朋友妻,不可欺,如今是欺还是不欺?

莫慧蝶却扭着腰肢走来,拉起他的手,摁在胸前的突兀上,问道:“有没有心,你觉得呢?”

这般迫促,他感受着手心里的柔滑,像捧着一堆膨胀的棉花,不禁骨酥筋软,又有毫拘泥:“你会不会为段小生守身如玉?”

她的纤纤玉臂揽上他的脖子,心脏的剧烈跳跃使脖颈显出丝丝红晕,仍然问:“你说呢?”

掉到嘴边的肉,他倒有些迟疑,胆寒的说不出话来。

“我的人,都在你手掌心了,你却磨磨蹭蹭的,在倚红楼,莫非也是这个样子?好坏呀!”低下头,眼睛使劲上看着,继而伸出艳嫩的粉舌,在膨胀的乳沟间妖媚一舔。

见状,他的喉结明显抽动了一下。自己有婚约在身的,能够么?就是理智应允,环境也不合适,万一兴起的当儿,段小生突然冲进来,那被打断的快感还不如没有开始。

扇坊不大,后门外是一条河,河沿上杂草丛生,蜿蜒向前,直直的同乡一座二层楼阁,正是莫慧蝶和段小生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