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有气无力地转头去看顾燕飞,见这瘦不拉几、白净斯文的少年最多十四五岁,脑海中立刻就浮现了八个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顾燕飞站在楚翊身旁,近距离地审视着卫国公,直言道:“年轻时受过伤吧。”
她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断言。
少女的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脆生生的感觉,引得雅座内外的众人愕然,表情微妙。
卫国公怔了怔,再次打量起顾燕飞,见她没有喉结,脸型柔和,身形又清瘦,心里大致有数了:大皇子殿下的这位“朋友”竟然是个姑娘家。
是男是女倒也不重要,这大景朝,谁不知道他韦诜征战沙场几十年,这武将就没有不曾受过伤的!
卫国公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惨白着脸闷咳了两声,身子如筛糠般轻颤。
顾燕飞似乎没看到他轻蔑不虞的表情,背着手信步朝他走近,不疾不徐地接着道:“应该是箭伤,箭矢从小腹而入,贯穿骨盆,令你差点丧命。”
顾燕飞的神情间既没有见到上位者的惶恐,也没有对他的怜悯,仿佛在面对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卫国公的身份与地位在旁人而言高不可攀,于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卫国公浑浊的瞳孔随着这一字字、一句句微微收缩,眼睛睁得老大。
即便慕容雍也能看出来,这位姑娘肯定是说中了。
卫国公又想说什么,话到唇边,就感觉到体内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喉头咸腥,一口鲜血呼之欲出。
他赶紧闭上嘴,只能僵硬地点头。
这简单的动作又像是要了他半条命似的,呼吸断了一下,愈发微弱。
顾燕飞又道:“你现在是陈年旧疾复发。”
听到这里,慕容雍暗暗地舒了口气,心道:要是卫国公是旧伤复发的话,就和他没关系了。
卫国公惊疑不定地看着顾燕飞。
他这旧伤是二十几年前所受,在他腹部留下了道箭疤,这些年也就是随着年岁大了,肚子大了点,其它也并无严重的不适。
顾燕飞轻一拂袖,众人只看到她宽大的袖口擦过卫国公的手腕,两根手指似乎在他脉间按了按,又似乎根本没碰到。
黑袖一闪,她的手已经悠然收回,淡淡一笑,又连续对着卫国公抛出了几个问题:
“你平日用膳后,是否常有恶心、腹胀、腹痛的现象?”
“是否腹部起初是隐痛,后来,变为钝痛?”
“是否偶有便血?”
几个问题问下来,卫公国脸色青白,既震惊,又尴尬。
这姑娘说得都对了,从前他只以为是年纪大了,肠胃不好了,才会如此,太医与京中名医也都是这么说的,卫公国哪里会想到这竟然与他那么多年前的旧伤有关。
顾燕飞寥寥数语就把卫国公给镇住了。
此时,他再看顾燕飞时,眼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轻蔑到震惊,中间转为惊疑,再到此刻的信服。
这姑娘家年纪轻轻就有这般的本事,绝非凡人,她莫不是大皇子特意寻来的神医,给皇帝看病的?!卫国公心里暗暗猜测着。
想着,卫国公的呼吸微微急促,强忍着剧痛与不适,又艰难地看向了楚翊,眼眸幽深。
皇帝体弱,这些年一直没断过汤药,自年初登基后,政务繁忙,养心殿、东暖阁那边也时不时地宣太医,但宫里的太医只会开平安方,不功不过。
“能治吗?”楚翊温和优雅的声音徐徐传来。
顾燕飞没直接回答,淡淡道:“我得先算一卦。”一派闲适。
“……”小拾莫名地从这简简单单的对话中听出了一唱一搭的意味。
明明他与公子、顾姑娘都是一伙的,可小拾常常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听顾燕飞说算卦,卫国公、慕容雍等人不由一怔,恍然大悟,心道:她莫不是火居道士?
因着太祖皇帝看重天罡真人,又封道教为国教,大景朝的道士地位崇高,道医盛行。这火居道士与道观里那些出家修行的道士不同,是不出家的道士,也可以成亲。
顾燕飞从袖中摸出了她亲手所制的那个罗盘,置于掌心,对着窗外的太阳轻轻一拨磁针。
磁针飞转,少顷,又停下。
她轻声道:“国公数震卦,占得六五爻,为离卦,出涕沱若,戚嗟若……”
小拾做出一副凝神倾听的样子,可是顾燕飞说的那些话,他一点也没懂。
卫国公的长随心急如焚,连忙问顾燕飞道:“这位公子,国公爷可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