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之间,杨玄感用手指沾了壶里的水,在桌上写道:“红拂,你先回大兴向父亲报告这里的事,我一个人去姑臧。”
红拂一看大急,写道:“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一定要跟着你去。”
杨玄感摇了摇头:“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给了王世充,再去就是敌明我暗,吉凶难测了,要是你现在还跟我在一起,万一出了事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
红拂低垂着头,不停地摇着,只是不愿意。
杨玄感微微一笑,握住了红拂温暖的小手,只觉掌心已经微微地渗出汗来,可见她内心的焦虑。
杨玄感身子微微前倾,贴近了红拂的耳朵:“红拂,你应该对我的能力有绝对的信心,万一事情不顺,我一个人也好杀出来。我不想用少主的身份来命令你,请你相信我!”
红拂一眼望去,只见杨玄感的眼中写满了坚定,她知道杨玄感性格极其坚强,认定的事情是不可能回头的,自己再劝亦是无用,于是蹙眉轻叹一声,吐气如兰:“一切当心,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与此同时,就在那家马家饭馆里,王世充和单雄信坐在里间,大口地吃着面片儿汤,那个老板马老三则脸上挂着笑容,垂手恭立在一边。
王世充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打了个饱嗝,笑道:“马老板,在我看来你家这面片儿汤,可是要比薛校尉府上的大宴都要好吃啊。”
马老三笑道:“东家真是太过谦了,也就是点祖传手艺罢了。只是小的不明白。刚才那客人来此找你。东家为何不见呢?”
王世充擦了擦嘴,正色道:“这金城之中到处是薛举的耳目,我和那人在这里见面,让薛举知道了终归不好,反正我还要去趟姑臧城,就和他在那里你兄弟的店中相会吧。”
王世充站起身,看着一边早已经吃完的单雄信,摸了摸肚子。笑道:“雄信,我们走吧,去城北郑家村。”
第二天的拂晓,郑家村里施太妃家,天边刚刚露出几抹晨曦,全村的鸡还没有开始打鸣,王世充和单雄信却在两个强壮的村民的带领下,走进了施太妃家的小院,这两个村民是王世充一直派驻在这里看守和保护施太妃一家的,十几年下来。已经从毛头小伙子变成了两个中年人。
王世充在这施家的小院子里驻足观望,十多年没来了。这里还是基本上没有变化,黄土的围墙,柴门小院,只是一边的鸡笼里养着十几只鸡,而房顶上的盖草也显然是新铺的,至少不象以前那样漏风灌雨了,看起来这些年施太妃一家虽然谈不上过上好日子,但温饱是没啥问题了。
两个村民去叫门,很快,施太妃的声音从门里响了起来,带了几分惊喜:“是王将军吗?快,快进来坐坐。”
王世充微微一笑,一个人推门而入,只见白发苍苍的施太妃在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的搀扶下,坐在了外屋的一张矮凳上,而她的对面也摆了一张胡床,显然是给自己的。
王世充走了过去,对着施太妃行了个礼:“见过施太妃。”十余年不见,施太妇已经彻底变成一个老太婆了,穿着布衣,头上用粗麻布简单地包着额前的头发,鸡皮鹤发,看不出一点曾经贵为娘娘的样子,而她的眼睛,也已经呆滞无光,王世充知道,两年多前施太妃就因为思念女儿,日夜哭泣而瞎了,这件事他一直不敢告诉陈贵人。
施太妃哆嗦着伸出了手,王世充连忙也伸出手让她那只到处是裂皮,如同老树的手抓着,施太妃抓住了王世充的手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王将军,你终于来看我们了呀,宣儿,宣儿她在宫中还好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施太妃,您放心,宣儿现在已经被册封为贵人了,独孤皇后死后,现在她可谓正得宠,这回我来就是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皇上准了陈贵人的请求,准您一家搬到大兴城中居住,以后您就可以再不用受这苦啦。”
施太妃激动地老泪纵横,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在发抖:“王将军,你说的是真的吗?宣儿,宣儿她真的当上贵妃娘娘了?我们,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了吗?老身,老身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王世充心中感叹,施太妃都离开宫里十几年了,这一开口还是跟当年在宫中一样,绝非寻常乡间老妪,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施太妃,您没做梦,一切都是真的。这次我接到消息,命令已经下达到了金城的官府,我来就是专门护卫你回大兴的,到了大兴后,您先到我的家里住下,有机会我就会安排您跟陈贵人见面。”
王世充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一眼一脸激动的施太妃之子陈林之,多年不见,当年那个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虽然皮肤因为长年的劳作而被晒得有点黑,可是眉宇间仍然透出一股书卷气,这些年他也一直派人送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给陈林之看,听说他也挺用功,每天劳作之余都是挑灯夜读,今天一看这小伙子的模样,王世充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而是一个颇具才学的书生。
王世充笑了笑,说道:“听说陈公子这些年一直在施太妃的督促下努力用功,这回回了大兴,先委屈他在我的商行里做些事情,陈贵人这回求得了你们回大兴,以后一定会有机会让陈公子出来寻些事情做的,在我那里先历练一下,对他将来当官从政都有好处。”
施太妃连连点头,说道:“林之,王将军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大贵人。快来给王将军行礼磕头。”
陈林之的脸上现出一丝勉强。摇了摇头:“母妃,孩儿乃是大陈国的嫡亲王子,虽然现在大陈国没了,但孩儿的姐姐贵为贵妃,王将军于我陈家有大恩,感谢是应该的,但磕头跪拜之礼是臣子对君王,孩儿以为并不合适。”
施太妃脸色一变:“林之。你现在只是个平民百姓,王将军是朝廷命官,更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无论是陈国的法律还是隋律,百姓见官下跪都是应该的,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能忘本!”
陈林之咬了咬牙,作势欲跪,王世充笑着扶起了他,没有让他跪下。然后蹲略一弯腰,用手在地上敲了几下。咚咚作响,若磕头声,陈林之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说道:“林之谢过王将军的大恩。”
王世充哈哈一笑:“陈公子快快请起,太客气了,我还有些别的事情,一会儿你和施太妃收拾一下,我让人护送你们回大兴。先住在我的满园里,等我回来后再具体安排些事情给你做。”
陈林之点了点头,王世充对着施太妃说道:“施太妃,王某还有些急事要办,就不多陪您了,路上您可要千万保重身体啊。”
施太妃已经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王世充对着门外沉声道:“雄信,进来一下!”
单雄信昂首而入,宽大的身形一下子把门口的光线都堵了一大半,王世充说道:“你就留在这里吧,一会儿到城里雇辆舒适的大车,带上施太妃母子,再带着村里的其他护卫们一起回大兴,走官道大路,路上要行得安稳,千万不能出任何的问题,知道吗?”
单雄信微微一愣:“主公,雄信不和您去姑臧了吗?那谁来护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