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的举动是需要勇气的。

拍桌子瞪眼睛谁都会，看上去似乎很增加气势，但不是每个人的这个举动都真能起到正面作用，也有可能起到反作用。如果放在一个赛季之前，林森的这个举动无异于自杀式的动作，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只在一支升班马球队证明过自己能力的菜鸟教练，而他面对的，是一群世界级的球员。

没有人喜欢别人对着自己拍桌子瞪眼睛，尤其是名气大的球员。

哪怕是现在，林森已经数冠傍身，他眼下的这个举动，仍旧让站在他身后的基德为他捏一把汗，作为助理教练，这个动作他并不鲜见，已经在欧冠决赛等待着他的对手的那个苏格兰老人在更衣室就从来就不是什么温和又和蔼的老头，但眼下的林森，和他没有可比性。

让基德松一口气的是，对于林森“粗暴”的举动，更衣室并没有出现反弹的迹象。

依然是一片死寂。

这让基德心中又有些感概：主教练谁都能当，果然不是谁都能成功，最起码，自己看来是没那个命了。当年他离开老爵爷，不正是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命？在他的这次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之后，他其实一直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他自问从老爵爷的身上学到了所有主教练应该具备的东西，做到了所有应该做的事，但他还是失败了。

而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原因。

足球，没有范本。主教练，更没有范本。

站在基德前方的林森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举动，就能让基德想出这么多，此时的他，只知道自己很愤怒，而且他必须让自己的队员清楚自己的这份愤怒。不仅仅是因为眼下的比分，让他在赛前发布会上的话变成了自己打自己的脸，更不仅仅是因为他需要发泄自己的这股怒气，最重要的，他需要让自己的队员知道自己的这份愤怒源于何处。

来到西班牙、来到诺坎普球场，林森早就预想到会碰到哪些困难。

但困难也分两种，一种是预料之中的，譬如巴塞罗那的冷遇，譬如诺坎普的嘘声，又譬如主裁判的主场哨。这些是林森可以预期的，也是可以防备的。而另外一种，就是预料之外的，譬如眼下的这种情况。

“我很失望。”

这是林森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意外的一句话。

“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我早就说过，来到这里我们会碰到什么困难，显然我们不可能会受到什么欢迎。而来到这里之后，我也说过。在这里，巴塞罗那人的所有举动，作为对手的我们都应该反过来看待。当他们用冷遇招呼我们的时候，那正好代表了他们对你的在意程度。而当他们用巨大的嘘声招呼我们的时候，那恰恰是再好不过的掌声。”

“当然，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否认。在这里比赛，是很困难的，而且这些困难。大部分都需要你们在场上去应对。在这一点上，我完全理解你们。但是！”

说到这里，林森的口气一顿，一个但是，也让所有的人心中也跟着一顿。

“现在，我很失望！因为我想过我们可能会面临一场失败，也想过很多种失败的方式，譬如因为梅西，譬如因为主裁判，又譬如其他的什么方式，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被吓败！是的，无论你们承不承认，在我看来，在看台上的那些你们的支持者看来，在无数只能在曼彻斯特通过电视屏幕观看比赛的曼城球迷看来，你们上半场的表现，一无是处！什么都不是！

你们或许可以找到很多理由，作为主教练的我也可以找到很多借口，但如果今天我们最终失败，我不会推卸我的责任，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不可击败，但你们今天甚至连最简单的一点都没能办到，那就是永不言败！在球场上，你们就像是一只只鹌鹑一样，被看台上的嘘声吓得一动不敢动，然后任凭你们的对手在你们的身上割下一刀又一刀！

这不是我的球队！这也不是我要的球队！

是的，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球队之一，但别忘了，你们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你们甚至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就在一周之前。所以，现在比赛还剩下四十五分钟，我不会更换任何人员，我也不会改变任何战术，一切只取决于你们！

是爬着离开，还是站着离开，不论胜败，由你们自己决定！”

林森从来没有在更衣室里面说过这么多话，这么多与战术无关的话，在他看来，鼓舞人心，调动情绪，话不再多，点到为止，但就在此时此刻，他却没办法让自己言简意赅，所有的话，就这么倾泻而出，他甚至没有刻意去观察一下自己的这番话，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只是说完话，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更衣室。

背后的基德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队员们，心中叹了一口气，最终还转身跟着林森走出了更衣室。

快步追上林森。

同样是又犹豫了一下，基德最终还是开口说道，“这，合适吗？”

让他没想到的是，林森的回答很快也很干脆。

“不合适。”

基德怔了一下，“那么……”

“我很想说合适的话，但合适的话，已经无法扭转战局。”

林森的声音冷淡，但语气毋庸置疑。

基德顿时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