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云梦楼的宾客们还沉浸在那婉转幽美的韵律中,一脸回味的眯着眼。

嫪毐则是缓缓睁开双眼,微笑颔首,算是以示赞赏。

黄衣女子轻轻的抚摸着桌上之琴弦,妙目一转,抬眸看向嫪毐,眸光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异色,忽然轻启朱唇道:“嫪毐先生以为此曲如何?”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清冷,却如冬雪初融后的溪水潺潺一般,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听着着迷。

嫪毐唇角微扬,淡淡道:“曲嘛,自然是世间少有的妙曲,人呢,也是人间绝色的美人。”

“不过,美人再美,琴艺再高,所奏之曲再妙,若心有旁鹜,而无真情实意融合琴境之中,自然难以弹奏出动人心魄的心弦之曲。”

“心弦之曲?”

嫪毐的回答,显然让黄衣女子有些意外,她柳眉微蹙,原本淡然无波的眸子,多了几分冷意与不服。

琴艺向来是她自负的手段之一,如今却受到了一个好色之徒的质疑。

“云梦楼里,宾客齐聚,先前觥筹纷扰,喧闹如市,人家琴音一起,瞬间天地一清,楼中静若无人,喘息可闻,这还不算动人心魄吗?”

她的眸光微冷,嫪毐轻笑一声,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佳人,继续说道:“琴为知己者抚。”

“即便琴音能醉人,也不过空悦俗人之耳罢了。”

说着又正色道:“琴之所至,乃情之所至,性之所至,琴通情,至情至性的琴师弹奏出来的曲子,才是心弦之曲。”

“比如赵国旷修,传闻其所奏之曲,能让人恍若隔世。”

黄衣女子眸中冷光淡了下,语气依旧风轻云淡:“旷修乃是天下著名乐师,琴艺超凡绝伦,在下自然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似旷修那般曲高和寡之人,天下又有几个呢?”

嫪毐忍不住唇角微扬,轻笑道:“世间万物,飞禽走兽,皆有灵性,并非只有人。”

“古有萧三郎吹箫一曲,清风习习,二曲彩云四合,三曲,见白鹤成对,孔雀数双,百鸟和鸣,经时方散。

其妻秦王女弄玉以笙和之,龙凤来引。今旷修一曲,亦能引飞鸟聆听,琴艺高绝者,我见过的人很多,惊鲵是,我的姬妾紫鸢和舒欣是,阁下亦是。”

“只是琴之一道,艺高并非首要,也不能奏出心弦之曲,只有至情至性者,以心为弦,才能弹奏心弦之曲。”

黄衣女子已然收起冷色,目露向往之意,神驰思遐,喃喃自语道:“仙迹前人,令人神往。”

嫪毐不置可否的一笑过后,语带几分戏谑的道:“敢问美人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住何方,有未婚配呢?”

黄衣女子微怔了一下,娇艳欲滴的红唇忽然浮起一抹冷意,淡淡道:“小女绯烟,见过嫪毐先生。”

嫪毐轻轻眨了眨眼,以不着痕迹的掩饰自己微缩的瞳孔,眼皮一眨又瞬间睁开之时,他眼中讶异之色已然尽去。

装作不认识的问道:“绯烟,很美的名字,跟你人一样美。”

绯烟微微一笑,手合于小腹前,举止端庄高贵,隐隐透着几分久居高位的威严,冷笑道:“嫪毐先生也与江湖传闻并无二致。”

“哦?”

嫪毐呵呵一笑,有些好奇地道:“不知嫪某在江湖上有何传闻?”

眼前的女子是谁,嫪毐自然是知道,绯烟绯烟,反过来,就是焱妃的谐音而已。

焱妃,乃是阴阳家的东君大人,在阴阳家的地位曾经仅在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之下,在两大护法和五大长老之上。

实力深不可测,号称“阴阳术第一奇女”,是月神唯一忌讳的宿敌。

可谓位高权重,神秘无比,且为也与其他阴阳家的人一样,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如果说罗网是彻头彻尾的杀手,凶名赫赫,罪恶深重,那阴阳家与之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原著里,东君焱妃曾为了破解“苍龙七宿”的秘密而隐藏身份,接近在秦国做人质的燕丹。

没想到偷鸡不成,把自己搭了进去,与燕丹逐渐真正相爱,结为夫妻,甘愿遗弃原有身份,跟随燕丹逃离秦国,成为燕国的太子妃。

并生下高月公主姬如千泷。

在燕丹和女儿面前,她是端庄贤淑的妻子,温柔高贵的母亲,但面对其他人,她是一团择人而噬、专门吞噬生命的毒火。

正如其他阴阳家的人一样,她也是一个漠视生命的女人,但也是一个真正痴情的人。

可以为了爱人抛弃过往的一切,不惜牺牲自己。

“君喜我喜,君忧我忧。从今天起,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是她的痴情与誓言。

“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无论对错哪怕用毒火再一次燃烧我自己。”是她的牺牲与决心。

这样一个身材性感、容貌绝色、才智超绝的女人,得之则为人生至幸,失之则为生死劲敌。

如今对方出现在魏国大梁,又出现在自己身边,嫪毐自然能轻易猜出其目的。

苍龙七宿,七个国家,七个传人,信陵君死了,凶手被嫪毐设计成罗网的杀手,可以瞒住很多人,但也瞒不住许多人。

毕竟他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

如今过了将近两个月,他的画像只怕都已传到世间所有的大势力手中。

嫪毐一直都知道,吕不韦把自己的身份曝光,并收走掩日剑,是为了把自己摆到明面上,为新的掩日隐藏身份。

以自己做活靶子来吸引所有对手的视线,方便新任掩日行动。

但他始终猜不出,吕不韦究竟想让这位新任掩日做什么,总之,里面肯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些疑惑,嫪毐目前还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调查。

如今随着信陵君的信物落入他的手中,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开始动手了。

“呵呵,以罗网的手段,那些江湖传闻,嫪毐先生还用问人家吗?”

嫪毐扬了扬唇角,不置可否的一笑,从一进入这座小亭开始,他就知道对方是个先天高手。

对方气息内敛,若是不仔细查探,连他也无法察觉到她体内的真气波动,其修为之高,只怕至少先天二重。

黄昏前夕的阳光,温暖而刺眼,好在这高楼之上,有凉亭遮挡阳光,且风也不小,倒是不至于太热。

二人坐在凉亭下,衣袂随着大风飘舞,青丝飞扬间,尽显飘然出尘之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