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后,远方的云天渐白,旭日东升之时,木屋里头缓缓传出一声婴孩微弱的啼哭。 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嘹喨,直将屋外正瘫着的几人震了个七荤八素。 “生了!生了生了哈哈哈哈!” 老爷子伏在门边,一拍大腿笑得牙口都打颤。 几大侍卫一听里头的响动,俱是大大松了口气,若再没动静,他们还真准备直接闯进去了! “小姐生了,这会儿该能进房了吧?” “管她的!不能进也得进!难不成当真要让小姐一人独自受苦嘛!进!” 两丫头按捺不住,小心翼翼推开了门,见着里面一切平静,房里陈设整齐不杂乱,心下才陡然一松。 还好还好,看来小姐将异能压制住了,不曾爆发。 二人欢欢喜喜进了房,便见陆离瘫软无力躺在床里,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怀里一个白嫩嫩的小娃娃正嗷嗷大哭,小小的手紧紧抓着陆离的衣襟,一双小短腿却是蹬得格外有力,腿间蜷缩着一团颤巍巍的小东西,像一只出壳不久,躯体还是半透明的小鸟儿。 陆离满目爱怜看着怀中这小人,疲惫的面容闪过暖暖的浅笑。 “小姐小姐!” 翠柳急吼吼贴到了床边,好奇宝宝似的瞧着那小人儿,红儿守在床边,又担忧看着陆离,“小姐身子可还行?” “没事的,就是累了点,歇歇就好了。” 她冲俩丫头笑笑,忽听房门处一阵响动,接着外头的向南一只脚猛的踹上房门,闲了一整夜的稳婆便被他毫不留情推进了房里。 昨晚他们急得上蹿下跳,这稳婆倒是闲出了屁,竟然躲在角落安安稳稳睡了一夜,岂有此理。 稳婆忽然在角落被向南叫醒,还没缓过神就让他提溜进房了,这会儿迷迷瞪瞪,一见床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稳婆霎时呆了呆,“这就生了?” 苍了个天。 稳婆唤来丫头们递上热水,帮着陆离清洗了一番,床上的被褥换了新的,将她怀里的娃娃接过,看了眼孩子两腿间,用预先备好的襁褓将孩子裹好,这才眼睛眯起,“恭喜娘娘,是个俊俏的小世子呢!” 躺着的陆离轻轻掀了掀眼皮,淡笑回视她,“有劳婆婆了。” “呵呵” 稳婆勉强扯着嘴角笑得尴尬,她这后半夜在外头迷糊睡过去了,倒是王妃自己争气,在里头熬过去了。 虽是不明白为何中途被王妃赶了出来,可到底也不敢问,官家的事,还是少操心为妙。 她将襁褓中的孩子交到红儿手中,这才退了下去。 至此,陆离人生的又一大关已然过去,心里仿若放下了一颗悬了许久的大石,却不知道为何,看着怀中的孩子,她欢喜之余,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景羿好些日子没有来信了,如今孩子都出生了,边境那边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孩子还没取名呢。 此后她连续写了几封书信,托羽卫传到边境大营,却迟迟等不到景羿的回信,陆离暗暗忧心。这一年春,少了景羿在朝中坐镇,又有左贵妃一手把持朝政,朝里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皇帝日日沉迷酒色不理朝政,皇后失宠,膝下几个幼小皇子便遭了殃。 左夕颜因着膝下无子,变着法向皇帝哭诉,是以,几位小皇子被迫早早的与母亲分离,被寄养到了重华宫。 外人以为左贵妃心善,抚养皇子只为心中欢喜爱怜孩子,却不知,背地里对几名皇子处处刁难往死里欺压。 子嗣么,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怎能有? 孩子困在重华宫里受尽欺凌,冷宫里,皇后得知真相面容哀戚,她当初仅因为劝说陛下,一言不合触犯了圣言,便被皇帝打入了冷宫,这其中少不了左夕颜的推波助澜。 她心里清楚,却对她无可奈何,陛下欢喜她,宠得无法无天,在后宫向来横着走,如今皇帝犯了糊涂,连带着几位皇子也活得凄惨,这让她这个当娘的如何受得住? “不行,我要出去见陛下,求他护佑我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皇后哭得凄惨,身边伺候的青丫头看着很是揪心,可皇帝如今不理事,找他于事无补。 辉游尚书此前已然辞官归隐,娘娘大孝,未免二老忧心,愣是没将自己的境况告知他们,是以,这会儿便是求助也没法了。 “娘娘,陛下如今日日在乾阳殿醉酒不醒,左贵妃时刻守着,只怕……你便是出了这冷宫,也见不着陛下。” “那要如何,难道要让本宫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儿受苦吗!” 皇后心中悲凉,到此时亦不敢相信,昔日与她相敬如宾的皇帝,会变成如今这样,她已不奢求自己能有机会再见天颜,可她的孩子不能出事! 此时青丫头亦是愁得不行,“如今左贵妃一人独大,若想回转局面,只有将她扳倒,可朝里敢与左贵妃叫板的,怕是只有羿王殿下了,偏偏他人在边境。” “羿王?” 听丫头随口这么一说,皇后眼睛忽的亮起,“对啊,羿王行事果决,自是不会畏惧左夕颜,况且他与陛下也颇有交情,或许羿王能挽回大局!” 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皇后瞬时心中无比期待,“羿王几时还朝?” 青丫头看着她那希冀样,不忍打击,却只得实话实说,“边境战事未绝,只怕一时半会羿王回不来的。” 她听说西北战事严峻,照这情况,羿王远水救不了近火。 “娘娘,恕我直言,您还是通知一声尚书大人吧,兴许看在老丈人的薄面上,陛下能通融通融?” “呵,青丫头,陛下与我少年夫妻,我岂能不知他的心性?看着温和的人,狠起来更为可怕。” 父亲既已远离朝堂,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便与他无关,她无法留在身侧尽孝,起码不能给他们添乱。 皇后如是想着,忽然想到个可行的法子。 “青丫头,帮我偷偷传个信。” 她在简易案桌上快速写了封信,封好口后匆忙塞进丫头身上,“你偷偷去趟羿王府,将此信交由羿王妃。” 青丫头纳闷接过,却也依言退了出去。 此时陆离已然在月子中,孩子一生完,老爷子担心庄子里仆人不够,深怕对这宝贝孙媳照顾不周,是以,老早就命人收拾家伙领着一众老小回了羿王府。 这日陆离正躺在床里养身子,小世子窝在他的专属小床里咿咿呀呀,由苏贺两位嬷嬷守在床边悉心照看。 翠柳大老远从外头拎着封信跑进了屋。 “小姐,有您的书信!” 王爷可算记得往府里传信了! 翠柳丫头笑嘻嘻把信递了过去,陆离一见来信,眉目下意识扬起,定然是边境来信了! 她缓缓拆开信封,看清里头的内容后,两弯细眉顿时拧起。 翠柳看着不解,忙问,“小姐,王爷说什么了?怎的不开心?” 纳闷之际,便见自家小姐眉头紧皱,缓缓冲她摇头,“不是王爷的信,是宫里。” “宫里?” 可宫里几位大人物,几时传唤要靠信件了?方才府门口送信的那人,看着也不像宫里的呀。 “翠柳,这信是几时送来的?” 皇后的亲笔信,怎么会送到她这来?居然还是如此大的事! 翠柳挠着后脑勺满脸不解,“就在刚才,府门口来了个信差,说是有人托他往羿王府送信。” 她还以为是边境那寄来的呢,那时还纳闷,为何不是羽卫来传信,原来这信出自皇宫。 “小姐,宫里怎么了?可是有事?” 陆离兀自看着那信陷入沉思,如皇后在信中所说,陛下性子大变,不但将丽贵妃腹中胎儿堕了,朝政亦荒废落于左贵妃之手,三位皇子被左夕颜变相扣在重华宫里受尽欺压,南阳的朝堂只怕危矣。 心里门清,面上却沉静自若,“小事而已。” 原本前朝的事该是景羿这个王爷要出面解决的,偏偏他此时不在,是以,陆离隐约猜到了皇后暗中找她的目的。 皇子在左夕颜手上,等于是变相将唯一可能继承皇位的可能行掐了,她如今垂帘听政,目的已然明显至极。 万万想不到往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贵妃,居然打起了南阳江山的主意,她近日为了安胎一直住在郊外庄子里,倒是对南阳前朝的风云变幻一概不知,今天见着皇后的信,她不免心下震惊,当朝国母,居然被皇帝打入冷宫了! 这事不得不让陆离深思,皇帝从前看着虽不如景羿霸气果决,可向来是仁爱亲和,与皇后更是相敬如宾,如今忽然翻脸不认人了,却是蹊跷得很。 “许久未回娘家了,过几日待我出了月子,去趟陆相府吧。” 她扭头淡淡冲翠柳说着,心里已然是百转千回,宫里这趟浑水,她其实是最不愿意沾染的,可左夕颜插手了朝堂,陆鹤青作为一国丞相,对于祸乱朝堂这事可不能撒手不管! 她既为羿王的妻子,皇后都求到她头上了,自己再不出面怕是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