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他爹眼瞅着自己的老兄弟让六枝一枪喷倒在地,立马“嗷”地一声怪叫,举起手里的镐把儿,豁命似的猛扑过来,无奈他和六枝之间隔了一张大圆桌。而此时老猫双手一抬,将整张桌子掀翻了,汤汤菜菜的洒了一地。二黑他爹一伙人没了阻挡,叫骂着就往上冲,有几位冲得太急,踩到满地油腻的菜汤滑倒了,立刻爬起来又往上扑。二黑他爹一伙人,全带着镐把木棍,按理说都比我们手上的家伙长,打起来应该占优势,可有一节,参与群殴的人数太多,饭店二楼的空间也有限,镐把木棍施展不开,真说动上手,我们手中短小兵刃反而占便宜。
红旗饭庄楼上这一场混战,罗圈架已经打乱了,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了,一齐动手的不下三十口子。正所谓江湖险恶,李斌也不是吃素的,他早已吩咐老三、宝杰、国栋、司令等人,埋伏在饭店对面华北影院旁边的胡同里了,这几位瞧见有十多号人杀气腾腾地进了饭店,就知道情况不对,又听到火枪响了,立时冲上楼来,加入了这场混战。老猫原本就在东北角一带混,饭店里边的食客之中,不乏有他相识的,根本不用招呼,自然会给老猫帮忙。在场有一位老猫的相识,自己没带家伙,急中生智跑到后厨去找菜刀,被大厨们给推了出来,临到后厨大门口,一瞥眼看到门边立着一根火筷子,是大灶上捅炉子用的,当即抓在手中,冲上楼乱打一通。
红旗饭庄二楼,俨然变成一个敌我双方拼命的战场,一时间刀光剑影、棒来棍去。大香手握两个酒瓶子,瞅准二黑一个伯伯的脑袋狠命砸了下去,酒瓶子底立刻在对方的头上砸得粉碎。大香却没住手,而是用酒瓶碎裂的碴口继续捅那个人的肚子。二黑的这个伯伯愣被她吓懵了,捂着肚子被大香追得满屋子乱跑。也不知是谁扔出一把椅子,朝人堆儿里飞了过来,可这椅子扔得太高了,撞掉了屋顶的吊扇叶子,连椅子带吊扇一同落在人丛之中,直砸得下边的人哭爹叫娘,乱成了一团。混战当中,我不经意和六枝、老猫碰到了一起,看见老猫脸上全是血迹,当时也分辨不出是不是他自己的血了。我急忙对六枝吼道:“你还不赶紧带着猫哥走?”六枝一手紧握一柄三棱刮刀,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火枪,火枪搁在当时已经没多大作用了,只要一开枪,弄不好就得误伤自己人,所以他往房顶子上开了一枪。枪声一响,人群再一次被惊吓住了,都跟着一缩头。趁着众人惊愕的一刹那,六枝和老猫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到了楼梯口。我也拽上李斌且战且退,猛然间看到二黑跪在地上,正拿着个酒瓶子,一下一下往他自己脑袋上砸。我能体会到,二黑左右为难的尴尬处境,一边是自己的血肉宗亲,一边是平时罩着自己的江湖大哥,在当时的情况下,你说他该怎么办?也只能用酒瓶子自己砸自己了!
二黑那个混蛋爹已经打红眼了,对此全然不顾。眼见着二黑把自己砸得头破血流,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上前一把扯住他,想让他停手。正当此时,忽然从脑后袭来一阵恶风,我再躲可来不及了,后脖梗子上狠狠挨了一镐把,只觉俩眼一黑,双腿发软,直接趴在了地上。给我这一下的,正是二黑他爹。这个人的智商一直不在线,此时此刻他可能误会我要对跪在地上的二黑下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子看见儿子挨打,那还能不拼命?疾奔过来,一镐把抡在我后脖梗子上,不知道是这一下砸中了我的颈椎,还是打在我后颈的大动脉上了,反正在那一瞬之间,我立刻丧失了意识,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二黑他爹又一镐把抡下来,多亏二黑用胳膊替我挡住了。二黑声嘶力竭地大声哭喊着,脸上的血水混着泪水。他爹见到误伤了自己的儿子,顿时从打斗拼杀的癫狂状态中分离出一丝清醒,急忙俯下身子查看二黑的伤势。二黑早已哭得声带嘶哑,鲜血、泪水、鼻涕、口水,在他歪斜的脸上恣意流淌着。
说一千道一万,到了这时候还得说是亲骨至肉,二黑他爹也已无心恋战,想抱起二黑撤走。可是现场的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你惹下那么大的乱子,却要拍屁股走人,老猫六枝大香他们能干吗?此时此刻,二黑他爹刚巧暴露在老猫他们面前。六枝毫不犹豫地举起火枪,枪口紧紧顶着二黑他爹的后脑勺,如果说这一枪搂响了,二黑他爹的脑袋准得被喷成筛子。以六枝的个性,举了枪来绝没有不响的道理。眼看着他二拇指头紧钩扳机,难道说这一枪膛火药与滚珠的混合体,当真要在二黑他爹后脑袋上崩出一个“万朵桃花开”吗?
在六枝即将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老猫突然抬起左手,一把握住了枪管。六枝心领神会,放手将火枪让给老猫。老猫把枪交换到右手,缓缓压低枪口,咬着牙撒着狠说出一句话:“老子狗熊儿混蛋,你们坏了圈儿里的规矩——两辈不伤一人!今儿个必须给你们爷儿俩留个记号,也不枉你们爷儿俩在我老猫手上过了一回!”三傻子赶忙拦挡着,给二黑父子俩求情。老猫一把推开他,坚称今儿个谁的面子也不给,随后对着二黑他爹的大腿轰了一枪,仗着当时是严冬,穿得都比较厚,即使这样,二黑他爹的棉裤也被炸出一个大窟窿,棉絮乱飞,鲜血殷红了洁白的棉花,血迹慢慢散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钢制滚珠钻入大腿皮肉,形成一个个密集的出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