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月点点头。
顾长风道:“贫道也曾听闫师侄说起过祁大侠的为人,深感佩服。祁大侠与燕施主颇有渊源,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武当派也绝非是滥杀无辜之辈。若是祁大侠能够将燕施主交于我等,贫道担保绝不为难燕施主。”
祁月道:“道长是打算将飞飞一辈子囚禁在武当山吗?”
顾长风道:“黄庭古卷,修身养性岂不是很好。”
祁月道:“道长如此厚爱,在下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他话锋一转,道:“可是在下却是不能答应道长的要求。”
他的话音刚落,早有华山派的于仙童按捺不住怒火之气,大声喝道:“姓祁的,我们不是找你商量的,而是知会你的,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的能力不大,脾气却是不小。
正要站出来向祁月挑战,却被顾长风制止了。
顾长风道:“如今那燕施主背负数十条人命,已然在江湖中引起无数的风波,若还是在江湖中行走,只怕众怒难消,武林中永无宁日,还望祁大侠三思。”
祁月正要回话。
却听见于仙童大声说道:“道长何必跟他废话,他要是答应还则罢了,若是不答应,便将他收拾了,又有何惧。”
于仙童武艺并不高明,但仗着人多势众,一时强出风头。
看着于仙童这般上蹿下跳,顾长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过他自恃武当的身份,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对祁月说道:“还望祁大侠能够慎重考虑贫道的建议。”
四十六、
顾长风神采自若,颇为自信,他的身后站着明晃晃的刀剑,所以在他看来,祁月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笃定祁月会听从他的建议。
却不想祁月又是一口否定,顾长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仍然不失名门正派的涵养,说道:“祁大侠若还是拒绝,恐怕从此武林风波不断,这岂是你我愿意看到的。”
祁月说道:“在下曾经亲口许诺,绝不会离开她半步。道长的好意,祁月心领了,是可惜在下无福消受。”
顾长风淡淡地道:“看来顾某只好领教一下祁大侠的本领了。”
他缓缓地拔出紫青宝剑,剑上有一道夺目的光晕。
作为武当派的用剑大家,他的剑法一直没有落下,即便在追捕燕飞飞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间断对武当剑法的练习。
剑,对他而言,便是生命中的一部分,甚至超越了其他的部分。
他拔出紫青宝剑的时候,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个让人感到绝望的人。
祁月还没有拔刀,刀就在他心里。
顾长风挥出一剑,夺目的一剑,仿佛超越千年的时光,剑气如长河连绵不绝。
然而在祁月的面前,就在七星刀的面前,这些剑气就如同往事一样消散了。
顾长风不禁一阵发呆,生平最为自负的一剑还未见到光彩就黯然下场了,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看到众人惊讶的目光,才回过神。
喃喃地道:“好武功,阁下如此高的功夫,却护着一个魔女,只怕是武林之中再无宁日。”
尽管祁月恐怖的刀法让人感到恐惧,却也有偏偏不信邪的,这其中便有一个位崆峒派剑客——莫红焰。
他自恃自己的武功不在顾长风之下,况且祁月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此时上去自己多少会占有一些便宜。
当下便走了上去,道:“姓祁的,崆峒派莫红焰前来会一会你。”
崆峒派素有“万剑之宗,武学渊源”之名,尽管后续被武当、峨眉超越,但崆峒派留下的剑法却也是赫赫有名,尤其是掌门人云飞子也算得上武林的泰山北斗。
崆峒派日渐式微,却没有人敢小瞧了它。
这莫红焰虽然狂妄,却也有自知之明,他一上来就开始强攻,并不留给祁月喘息的空隙。
他的剑步步逼近,当真是每一剑都做到了全力以赴。
这一次祁月只是拆招,并无反击,他观察着现场人的举动。但正是这样却给了莫红焰强烈的暗示。
在莫红焰看来,经过刚才的大战,祁月已是强弩之末,不禁喜上眉梢,招式也变得越发胆大了,每一次都是只攻不守。
不过只有顾长风明白,祁月只是未发招,不然莫红焰定是凶多吉少,他连忙提示对方要小心。却不想莫红焰根本不放在心上,仿佛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建议不值一提。
他心里冷冷想道:我赢了,你是挂不住脸面吧。
在他看来,是时候重新树立崆峒派威名的时候了。
四十七、
与莫红焰持同样的想法,并不在少数。
尤其是华山派的于仙童,他甚至后悔没有抢先一步,让莫红焰捡了一个便宜。
看到祁月与莫红焰战之许久,悬而未决,他的心思打到了燕飞飞身上,心想:抓住燕飞飞岂不是首功吗?
想到这里,不免心里有一些得意,他可不是武当派,没有那套堂堂正正做人的道义。
于是便上前一步,向着二楼奔去。
所有的人都看出他的目的,顾长风叫道:“不可。”
可惜却是阻止不及,于仙童已经向二楼奔去,他来这么一出,便引起了群雄的轰动,其他的人也争先恐后的跟了上去。
祁月眼见形势不对,大吼一声,一招逼退了莫红焰。
跟着跳上了二楼,然而人数太多,他和后面的人牵扯到一起,无法向前一步。
若要阻止于仙童已然来不及。
他担心的并不是燕飞飞的安危,恰恰相反而是于仙童的性命。
果然一具尸体被扔了出来,刚刚还是争先恐后的人纷纷退避三舍。
那具被扔出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于仙童,却已经是面目全非,十分凄惨。
祁月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怕这道仇恨的裂缝再也难以抚平;更麻烦的是眼前的情况,此刻燕飞飞已经突破了祁月封穴,正是魔性狂发的时候。
她缓缓地走出房间,手里握着那把曾经让很多人都丧命的长剑。
她长剑一抖,便向人刺去,那动作几乎快到不可思议,又是一声惨叫,一个人从二楼跌下,这次倒霉的不是别人,而是刚刚还想给崆峒派扬名立万的莫红焰。
不过幸运的是,尽管受了些伤,他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顾长风大喝一声:“剑阵。”
九个武当弟子立马在大堂中央布下太极两仪阵,自武当派成立以来,除了对付山阳二老以外,还没有使用过这个阵法。
看着千变万化的太极两仪阵,祁月长叹一声,今日要是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战一触即发,必定是鱼死网破。
现场之中,除了祁月,还有一个人深深地感到担忧,便是武当的闫翙。他深知太极两仪阵的威力,也知道祁月的厉害,再加上一个着魔的燕飞飞,若是要战非是两败俱伤不可。
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可是阵已布,祁月的刀也已经出鞘。
闫翙不及多想,便从人群里跳了出来,大声喝道:“姓祁的,你如此袒护此妖女。我闫翙第一个饶不了你。”
一招寒梅吐玉刺向祁月,这一招乃是太乙玄门剑法的精髓。
他这一招的目的就是让天下群雄看到他与祁月的断绝,却在行刺的途中向祁月使了一个眼色。
祁月心领神会,对着闫翙便是一刀。
长剑掉落,祁月一手扯住闫翙的绣袍,反手将七星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一下的变故,让顾长风一下感到投鼠忌器。
他一面威胁祁月将人放了,一面又让太极两仪阵的道士退下。
四十八、
在这相持的时候,何来由出现了,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仿佛像天神降临一般。不但给众人注入了主心骨,也注入了灵魂。
看到有人能够和顾长风平起平坐,稍稍安静一会的莫红焰,此刻又忍不住的跳了出来,大声激昂地道:“今日要是走了黑衣魔女,只会造成更多的杀戮,我们绝不能对方抓着闫少侠就要妥协。”
这话几乎把闫翙气得怒火三丈,正要发作,却被祁月轻声制止。
只见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话:“我们追捕黑衣魔女不正是为了防止有人被杀戮吗?而如今岂能无视闫少侠的性命而不顾,这样做岂非有悖于我们侠义之举。”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并非别人,而是峨眉派的了因师太。
以了因师太的威望,得到群侠的附和,顾长风对了因师太投以感激的话,这话从了因师太的口中说出,要比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更有说服力。
莫红焰紧盯着了因师太,道:“师太是出家人,想必比在下更懂得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祖尚且能够割肉喂鹰,必要时牺牲闫少侠,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他这般牵强附会强词夺理让了因师太怒极反笑,脱口道:“真是胡说八道。”
了因师太素有贤名,佛法精深,此刻破解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却不想莫红焰脸不红,心不跳。
笑嘻嘻地道:“今日要是我莫红焰在祁月的刀下,我莫某人也是这翻话。我们崆峒派不讲虚名,只是实实在在的想为武林做一些好事。可不想某些人,为了一个三代弟子,就畏首畏尾。”
他这般挤兑祁月也看不下了,冷冷地说道:“莫大侠要是乐意跟闫少侠交还,在下乐意之至。”
说完,用眼睛扫了一下莫红焰一眼,那锐利的目光让莫红焰不禁后退了一步。
祁月冷冷地道:“只可惜有些事情发生在别人的头上便是慷慨陈词,发生到自己身上就有一千个理由。”
何来由皱皱了眉头,心说:这云飞子前辈也是一世英名,不想今日崆峒派的名声都教他给败坏殆尽。
便对着祁月拱手说道:“何某理解祁大侠为救燕姑娘的心情,也希望祁大侠可能理解在下的心情,闫少侠对我们的来说,就如同燕姑娘对祁大侠一样重要。”
他这话说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在场之人无不感到感慨,真是名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天下第一大帮卧云楼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祁月道:“如此说来,若是在下今日带走燕姑娘,何大侠也不会反对吧。”
何来由摇摇头,道:“祁大侠要是想离去,敬请自便。可那燕姑娘背负数十条人命,在下不能擅自作主,祁大侠是明白之人,生命岂是儿戏,就别为难在场的各位武林同道了。”
祁月哈哈大笑,道:“何大侠真是好口才,好精彩。只不过在下一向也是倔强惯了,认定的事情从不会改变。”
四十九、
这时,燕飞飞似乎有些清醒,她看到现场打斗的痕迹,顿时明白了一切。
便走了出来,道:“你们不要争论,此事因我而起,那么便由我来承担。”
当她看到何来由一脸寒霜,赫然说道:“二哥,你怎么也来了。”
她竟然叫何来由二哥,在场之人无不感到惊讶。
只见何来由冷若冰霜,对着祁月说道:“祁大侠,在下对她的疼爱绝不下你,可是她犯了如此大错,在下也不能袒护。”
转而对燕飞飞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含辛茹苦地把你抚养成人,教你武功,教你做人,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怎么面对他老人家的殷切期望。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便是江湖上恶事做尽的黑衣魔女,该如何的伤心。”
燕飞飞低头不语,一直以来,他最怕的便是这位二哥。
为人严格呆板,墨守成规。
何来由激动地说道:“此事我绝不能因私护短,我便将你交给师父,听候他老人家发落。”
说完,他转过身对着群雄,说道:“各位,师门不幸,出此恶人。我一定会如实禀告家师,卧云楼一定会给武林同道一个公道。”
在这种情况下,祁月似乎已经失去阻拦的理由。
抬头便向燕飞飞望去,却对方嫣然一笑,道:“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在祁月看来,这更多像是安慰。
江漫天行事一向公正严明,即便是自己的嫡传弟子一样,何况此事牵扯各个门派,作为天下第一帮派的卧云楼大当家,岂非因私放纵他人。
祁月虽然跟江漫天见面不多,但对他的为人却很了解,燕飞飞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看着燕飞飞和何来由的离去,祁月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必须在何来由将燕飞飞送回到卧云楼总坛的之前找到蒙面人,那个幕后指使燕飞飞去行凶的凶手。
自从上次袭击燕飞飞失败之后,蒙面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无踪影。
但祁月预感,对方一直潜伏在自己的身边左右。否则,他怎么能随时给燕飞飞下达任务,还有自己和燕飞飞在庐州,又怎么一夜之间被传遍武林的呢?
看来对方不仅一直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还能通过各种方式将自己的消息透露出去,江湖上能做到这些的人并不多。
会是谁呢?祁月渐渐地了有了一些察觉。
没想到一场轰轰烈烈的争斗就这么消散了,下面的群雄也索然无味的一个个散去了。临行之际,闫翙拍了拍祁月的肩旁,意味深长看了看祁月,虽然没有说话,但祁月显然看到对方眼里的担忧。
对方说了一声,好好珍重。
顾长风看着祁月,施了一个礼,道:“顾某对祁大侠的刀法深感佩服,如果祁大侠有空,定要来武当山一趟,贫道一定尽地主之谊。”
武当不愧中原的大派,其门人的气度自是与众不同,尽管刚才还与祁月对战,却并没有因为败在祁月手中而感到脸上无光。
五十、
目送闫翙他们的离开,正欲转身离去。
突围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祁月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离去的闫翙。
他从马上跳下,对着祁月道:“刚刚走得急,有一件事未来得及告诉祁兄。”
他们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闫翙瞧了瞧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说道:“这几个月下来,小弟在江湖上也没有白走,我已有察觉燕姑娘背后另有其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祁月点点头,把蒙面人的事情跟闫翙说了一下,道:“只可惜,在下一直没有发现他的老巢,不过就算是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我也会把他找出来。”
闫翙说道:“我曾经有好几次接近过对方,都被对方察觉,对方实在是狡猾无比。”
说完之后,闫翙叹了叹口气。
那口气中有一种可惜,闫翙继续说道:“每一次都是近在咫尺,又被他躲过。有一次,我甚至差点揭下他的面目,可惜最终功亏一篑。”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
接着才说道重点:“但也并非一无所获,我发现他有一个落脚点。”
他压低了声音,把蒙面人落脚的地方悄悄地告诉了祁月。
之后,闫翙又恢复了往日神采飞扬的神情,说道:“只可惜小弟要回武当山清修了,不然一定和祁兄一道,去铲除这个恶贼。”
祁月拍了拍他的肩旁,说道:“世上有太多不平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你还怕有力无处使吗?”
然后祁月看了看天边的夕阳,沉声说道:“蒙面人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处理吧。”
告别闫翙之后,祁月马不停蹄地来到巢湖。
面对浩浩汤汤的巢湖水,天下有事是必争之地,但此刻却是那么的宁静。
连码头上的船夫也似乎是懒洋洋的,并不搭理渡湖的客人。
祁月跳上其中一条渡船上,船夫爱理不理地说道:“客官,今日初六,船并不出港。”
祁月淡淡地说道:“这哪家的规矩。”
船夫道:“这是圣妃娘娘定下的规矩。”
祁月从口袋里掏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扔给了船夫,道:“我去的就是姥山岛。”
银子自然有银子的魅力,那船夫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
连忙陪笑道:“有了银子供奉,别说是姥山岛了,就是天际长江也能去上一去。”
船随着波纹离开码头。
船夫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嘴巴也抹上了蜂蜜似的,说道:“看公子这身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公子是要到圣妃娘娘庙上求一灵签吗?圣妃娘娘最为灵验了,有求必应。”
他一边划船,一边说起姥山庙一带的传说。
倒也是说得不亦乐乎,船行至湖中央的时候。船夫说道:“公子坐稳了,马上要起大风浪。”
祁月看了看天空,一片宁静。
便问道:“如此风平浪静,又怎么会起风浪呢?”
船夫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说完,便从船上噗通一声跳到湖里,湖面平静,暗浪滔滔,哪里还有船夫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