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
眼睛睁开身边竟是谁
感激车站里
尚有月台能让我们满足到落泪
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
快不快乐留在身体里
爱若能够永不失去
何以你今天竟想找寻伴侣
——陈奕迅《人来人往》
To:沈风海
那天,我穿上了我最爱的裙子,甚至化了淡妆,在男生宿舍众多同学的围观下,把你叫了下来。
然后我开始在你的耳边唱歌,唱的是当年你送给我的陈奕迅那盘CD里的歌,你还记得吗?
最后我对你表白。
细数我们一起长大的岁月里,你令我动心的一桩桩一件件。
在告白的过程中,我紧张得手心冒出了汗。在诉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心底珍藏的关于你与我的事,竟然多如牛毛,怎么说都说不完。
你却打断了我,捧着我的脸,十分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宠溺的目光还像以前一样,像是对待自己的小妹妹。
只是小妹妹。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你喜欢的,从来都是姐姐。
而我,小心翼翼跟在你们身后的我,永远都只能是你们的妹妹。
这个结果我已经在心里预习过,只是没想到当自己真的被你拒绝时,我还是忍不住痛苦地哭了出来。
后来不明缘由的姐姐为了我去找你算账,我阻拦不及。
听说,后来你情急之下,向姐姐告白了——如果两相对峙时的气话也算是告白的话。
然后姐姐就变了。
她不爱笑了,她不理你,也不理我。
只有那个石井歌,还一脸笑嘻嘻地跟姐姐来往。
你们像是在冷战一样。
而破坏我们三人之间平衡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真的很难过。
但是,我会努力弥补的,为了你,也为了姐姐,为了我们大家。
因为我爱你,沈风海。
也因为,我也爱着姐姐。
From:易茹
1>
自那天起,我不再见任何人了。
我不去上课,也不出门,饿了就吃泡面或者点外卖。
我开始失眠,白天精神恍惚,每到夜里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脑子里各种事情连轴转,一会儿是易茹的哭泣,一会儿是沈风海的冷笑,一会儿是宋楠愤怒的脸,一会儿是石井歌无情的掌声。
这样的精神折磨几乎让我崩溃。
我每晚必须折腾到天亮才能勉强睡过去。
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是,我每天起床之后都头疼不已。
我甚至上网查询了一下自己的症状应该如何解决才好,当看到答案是再这样持续下去的话会往抑郁症方向发展的时候,我果断地关了电脑。
而沈风海被我放了几次鸽子之后,也没有再来找我。
易茹应该是也明白了个中原因,曾经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之后也不再联系。
我也刻意躲避着他们。
我忽然发现,曾经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我,曾经放肆骄傲大胆的我,因为一个沈风海,竟然已经变得如此卑微懦弱不堪了。
石井歌锲而不舍地堵在我家门口。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也就由着他去了。
石井歌开始喜欢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讲笑话:“易薇,你知道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代沟是什么吗?”
我不说话。
他就自顾自地说:“代沟就是——我问我爸爸‘你觉得《菊花台》怎么样?’我爸爸想了想说:‘没喝过!’哈哈哈,你说他逗不逗?哈哈哈,他以为菊花台是茅台呢,还没喝过!哈哈哈!”
见我没什么反应,石井歌继续说:“今天中午我去食堂吃饭打了两个菜,吃第一个我震撼了!世上还有比这更难吃的菜吗?吃第二个的时候我直接就哭了——还真有啊!”
当他说到这个老梗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他就笑嘻嘻地打趣:“是不是嫌我讲的故事不好笑?那我再问你,你知道人生四大悲是什么吗?”
我懒得理他。
他果然又自顾自地解答下去:“人生四大悲:久旱逢甘雨——?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题名时——做梦!”
我叹了一口气:“石井歌,你可真够贫的,还有完没完了?我没什么事,你真不用这样。”
可是每每我如此反驳他时,他总会嘻嘻哈哈地说:“没事没事,我当然知道你没事啦!这不是我自己觉得无聊,想给你讲讲笑话解闷吗?你说了算,今天到此为止,咱不讲了啊!”
这样说着,石井歌就会暂时收敛,到了第二天,他又会继续讲他那些不好笑的笑话。
那一阵子,石井歌一个明明帅得不可一世的运动型潮男,竟然硬生生地蜕变成了一个段子手。
拜他所赐,我倒是知道了很多一句话段子。
比如——
妈妈说人生最好不要错过两样东西: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和一个深爱你的人。
——这种温馨励志型的心灵鸡汤。
或者——
遇见什么伤心事的时候,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以到周围的树上多试几次。
——这种黑暗地狱型的心灵毒汤。
石井歌会死皮赖脸地说:“易薇,我就是那个你不能错过的深爱你的人啊!”
然后装成一副深情款款的情圣样子。
石井歌也会看似一脸正经实则傻瓜似的说:“易薇,我就是沈风海周围的树啊,你可以来我这儿吊吊看啊!”
可笑又可气。
而我终究觉得难过和颓废,这样温暖的关怀对我来说实在不太受用。
也许是我要死不活的样子终于惹恼了石井歌吧,在我持续低迷了两个月后,石井歌朝我大发雷霆,然后把我拉去了电玩中心。
“这是你最喜欢玩的游戏!”他往游戏机里投下几枚硬币,然后把我的手硬生生地扯到手柄那里,“玩啊!”
那是一款赛车游戏。
玩家坐上模型,握住手柄,盯着大屏幕的变化,就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真的在赛车跑道上一样。
我麻木地开始玩游戏,也想要模仿以前的自己,在游戏厅里自由地笑,放纵地喊叫,我一连玩了十几局。
这是我最爱玩的游戏,也是我所擅长的游戏,不出所料,我是游戏的赢家。
我却并没有重拾快乐,游戏结束后,我的心头依旧像是压着一把刀一样,锋利的刀刃割得我生疼生疼,鲜血淋漓。
石井歌又拉着我去了酒吧。
我和他一起,大声唱歌、跳舞,五颜六色的光芒打在喧闹的人群里,所有的人都肆意地跳着、唱着、舞动着。
那一刻,我站在喧嚣里,忽然觉得,出现在这酒吧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
笑容是面具,狂放不羁也是面具。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真正开心——像我一样。
走出酒吧的那一刻,我异常沉闷。
石井歌看出我神色压抑,拍拍我的肩膀:“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我摇摇头:“不用了,石井歌,谢谢你。”
石井歌却安慰似的笑了笑:“放心吧,这次不是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了,明天带你去海边,就当是看看风景、散散步好了。”
我实在拗不过他的好意,就答应了。
第二天,我和石井歌如约去了海边。
正是涨潮的时候,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打在沙滩上。
初秋的沙滩阳光正好,暖暖的,海风咸咸涩涩的。
沿着沙滩静静地走着,我和石井歌谁都不再多说些什么,气氛沉静,仿佛我和他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彼此的悲伤和情绪完全不需要再用语言来讲述。
走得累了,石井歌索性在沙滩上坐了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玩着沙子。
我也坐了许久,觉得无聊,就说:“我去海边踩踩水。”
石井歌听完就要站起来,陪我一起去。
我连忙按下他:“你不用陪我,我就想一个人好好地待会儿。”
石井歌便不好再继续跟着,朝我点点头:“那你就随便走走吧。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我答应了他,然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朝大海走去。
我脱下了鞋子,光着脚丫把湿润的沙子踩得“咯吱咯吱”响。
脚掌被粗糙的沙粒硌得有些疼,但这样的疼痛对我来说恰到好处——身上疼一疼,心里似乎就不那么混乱了。
我开始蹚着海水走向更远处。
咸咸的海风打在我的脸上,令我清醒了许多。
不知不觉,我远离了沙滩,海水已经漫过了我的腰。
我正想转身回到沙滩上,猛然间——
一个浪头狠狠地砸到了我……
受到海水浮力的作用,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都沉入了海水中,而我并不会游泳……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是混沌迷茫的。
海水灌入了我的嘴巴,我的鼻腔,我的耳朵。
我脑中响起轰鸣声,身体不住地下沉……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我的手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然而海水只是从我的手指间流过,我什么都无法抓住。
我觉得,我要死了。
有传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的一生,所有你曾经经历过的,值得珍惜的画面,都会像走马灯一样,在你眼前掠过……
也许传说是真的。
我真的看到了很多画面——
关于妈妈的:妈妈会给我和易茹买一模一样的花裙子,笑容慈祥而温柔,只是我对妈妈说,我不喜欢穿这样的裙子,太丑了,我还是喜欢穿自己的裤子,于是妈妈的脸色就变了。
关于易茹的:我从二楼不小心摔了下去,易茹手脚并用,像只小豹子一样用吃奶的劲把我扯上来,救了我一命。还有易茹窝在我的怀里,当我问起她是不是喜欢沈风海的时候,她羞涩点头的可爱模样。
关于沈风海的:高中的操场上,他抢过我的志愿书,二话不说抄写一通时,那飞扬帅气的微笑,还有之后他递给我的耳塞里温柔缱绻的旋律。
坠入海水中的我迷迷糊糊之间,仿佛看见了许多人,明白了许多事,我想,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浮不出海面了吧……
事已至此,我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遗憾。
我没有对易茹说对不起。
我没有告诉沈风海,我喜欢他。
我没有跟爸妈和好,我还在和他们僵持冷战着。
还有石井歌……可怜的石井歌,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他一定会很痛苦吧……
原来我竟然这么懦弱,这么不甘心。
我终于发现,自己心里竟然这么舍不得沈风海,甚至连我最讨厌的爸爸妈妈,我也开始想念他们。
我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2>
“易薇!”恍惚中有人正在拼命按压着我的胸口,“快醒过来啊,易薇!”
我的嘴巴被谁掰开了?
这是在干什么?
有陌生的气息靠近我的唇边——
忽然,有人朝我的嘴巴里吹气……
“咳咳——”
一股又咸又涩的海水从我嘴里喷出,意识终于摆脱了混沌状态,我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石井歌?你干吗?你……哭了?”
石井歌双眼通红:“易薇!你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
我赶紧解释:“我看涨潮了就想回沙滩,结果一不小心被一个浪头冲走了……咳咳……”
我尝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全身已经冷得僵硬了,幸亏有好心人把衣服借给我披着,我才不至于冻得瑟瑟发抖。
石井歌抱着我走到阳光充足的沙滩上,才勉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好像刚刚劫后余生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一样。
“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石井歌说,“下次再也不带你来海边了。我是发现了,你应该是天生跟海水犯冲,那么浅的海边,一个浪头竟然把你给拍晕了,还好我学过人工呼吸急救措施,要不然你就真的去见上帝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简直丢死人了。
我笑了两声:“说什么呢,这不是有你嘛。我一想到你肯定不会让我见上帝,就完全不担心啦。”
石井歌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错啊,遭遇一回生死劫,你看看,你还会笑了,是不是生死关头想通了什么呀?”
石井歌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我却很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嗯,想通了。”
“真的?你确定你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半死不活了?”
我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确定我不会再那样了,还保证以后都会健康生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啊,今天这个意外,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啊,免得人家笑话我。”
石井歌也付之一笑:“哈,这你放心。”
自从不慎落海一事之后,我认识到了生命的宝贵,决定不再虚度光阴。
只是我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重新面对易茹和沈风海,所以我暂时没有过多地与沈风海接触,还是先把落下的课程补上再说。
易茹仍旧跟沈风海同进同出,沈风海虽然拒绝了易茹的表白,但是仍旧如同小时候一样待她犹如妹妹一般。
这让我放心不少。
虽然还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学习,但我的状态已经不同于之前的昏昏沉沉、得过且过。
石井歌偶尔还是会来看我,讲一讲他参加滑板比赛时的趣事,或者说一些依旧不好笑的段子。
我会配合地笑一笑。
石井歌有时候也会说:“易薇,我发现你没有以前的锐气了。”
我笑,人哪里会来那么多所谓的锐气,那些嚣张的状态,只不过是初生牛犊时,什么也不懂,才会喜欢张牙舞爪。
用易茹的话来说就是,我以前情商太低,才会干出那种事。
石井歌表示,还是有点担心我。
我摆摆手示意没必要。
石井歌凑到我耳边说:“易薇,下周末是你的生日,来我家吧,给你庆祝一下。你也该和集体融合融合了,到时候叫上几个同学,可以吧?”
我笑了笑,心想:以前还没这样过过生日,倒也不错,于是随意地道:“成,你看着安排吧。”
石井歌打了个响指,右耳的黑色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似乎很高兴:“好,没问题。”
然后石井歌就走了,像是争分夺秒地要去想点子一样。
不得不说,石井歌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好朋友。我的生命里除了易茹和沈风海之外,没想到还能迎来这么一个看似冷酷张狂、实则外冷内热的阳光男孩。
这个时候,我才自私地奢望,如果能与石井歌保持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该有多好。
很快就到了我生日当天。
石井歌勒令我打扮得好看一点,我就挑出了之前易茹曾经夸赞过的一条裙子换上了。我鲜少穿裙子露面,以至于当我穿着那条天蓝色的长裙出现在石井歌家里的时候,石井歌盯着我打量了好久,才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来了两个易茹呢。”
我被他逗得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也对,他们分辨我和易茹的方式一般都是通过穿着:我爱穿裤装,易茹喜欢长裙。这下子我和易茹都穿着裙子出现,他们免不了要议论一番了。
石井歌的家就在S市,他平时为了方便才在学校住宿的。他家房子很大,甚至还有个游泳池。他在家里为我开了一个派对,请了十五六个人,大多是我的大学同学,还有沈风海和易茹。
气氛难得的热络,石井歌准备了不少糕点和酒水,外加放着愉快而舒缓的音乐,倒真有点小资格调。
我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嘻嘻哈哈说笑,其间还在同学们的起哄下,跟石井歌跳了一段探戈,虽然一点也不专业,倒也像模像样。
一时间也忘记了尴尬,抛却了烦恼,玩得很疯。
不知不觉,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我走出客厅,想去透透气。
我一边参观着石井歌家里的景色,一边随意走着。他家是栋独立的小公寓,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看得出来,石井歌的父母是很热爱生活的人。
也难怪,石井歌是独子,才能活得这么肆意潇洒。
我不禁有些羡慕。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家的小型游泳池旁边。
一个落寞的、冰冷的、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竟然是沈风海!
我知道石井歌也邀请了沈风海来为我过生日,还奇怪刚刚在客厅一直没看到他,不想他竟然一个人躲在这里。
我慢慢地向他走近。
这才看到——沈风海的指间,竟然捏着一根烟!
他没察觉到我,只顾着自己抽烟,娴熟的动作,吞吐的烟圈,简直让我看傻了眼!
我愤怒地小跑上前,一手就抽掉了他的烟,二话不说狠狠地扔到地上,踩灭。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我暴躁地质问他,“你怎么能抽烟?”
我无法相信,从前那个干净的男生,竟然会染上这样的陋习。
以前他的身上只有清清爽爽的皂香,现在我一靠近他,就嗅出了他身上弥漫着的烟草气息。
这样的沈风海,实在让我难以接受!
“你说话啊!沈风海!”我大声呵斥着,“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的?谁教你的?你必须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