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父亲似乎是没有想到,阿蝶向自己学做这道菜,居然就是为了亲手做给他们吃。可在反应过来以后,他面上的神情却全然不是惊喜感动,而有些莫名的烦恼与挣扎。最后,他还是在阿蝶的催促下勉强尝了几口,夸赞时也显得颇为漫不经心、神情犹疑而躲闪。
与之相比,母亲的表现甚至要更为怪异,那副温婉柔和的眉眼间,清晰可见地瞬间浮起几分厌恶的意味。而且,哪怕在阿蝶的撒娇缠人之下,她也始终没有动口品尝,最后甚至以身体不适为由,托辞离席而去了。
“……”傅小昨看得有些无语。这对父母也太奇葩了吧?面对女儿懂事献孝心,不欣慰领情也就罢了,这么泼冷水是怎么回事?而且她看着阿蝶做的那道菜,品相上还是挺不错的,何至于要摆出这么一副难以下口的样子?
她正默默吐槽着,那厢面对默默伤心的女儿,阿蝶的父亲微微叹了一声气,上前来将她抱在膝上,小声安慰。
她听见阿蝶抽泣的哭腔:“……妈妈是不喜欢阿蝶吗?”
父亲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会呢?阿蝶是我们最心爱的宝贝……妈妈她、她只是不喜欢吃紫苏而已……要不,以后我教你做其他菜给她吃,她肯定会很高兴呢。”
“……”
傅小昨已经顾不上去听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了,方才那个字眼仿佛一道惊雷劈过她的脑海——紫苏。
阿蝶做的菜原来是紫苏?阿蝶的母亲讨厌紫苏……
紧接着,她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一些什么。要是这具身体能够受她的意识支配,此刻阿蝶必定已在自己父亲的膝上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从这天以后,阿蝶的生活仿佛走入了某个奇怪的死胡同。她每天都要以紫苏为材料,做菜给父母吃,似乎是抱着某种诡异的执念,不逼母亲亲自品尝便绝不罢休,于是每天的饭桌都以不欢而散为收场。
更奇怪的是,第一天还会劝阿蝶尝试做其他菜的父亲,似乎已经将自己的话忘得精光,只会不停重复着前一天挣扎的烦恼。
……不合理。
就像对阿蝶“上一辈子”的“观后感”一样,傅小昨再一次产生了那种不真实、不合理的感觉。可是她没有办法做出改变,只能看着情况一天天地重复恶化下去。
直到某一日,面对如以往一样请求自己品尝菜肴的女儿,母亲终于拂袖而起,脸色难看地跑出了家门,一旁的父亲则在对阿蝶短暂嘱托几声后连忙急步追了出去。
“……”
面对一室的安静,傅小昨仿佛觉得,自己内心某种不祥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她就这么默默看着,心里几乎与此时的阿蝶一样无措。
过了不知多久——在这段时间里,傅小昨看到的画面始终只有眼前这空无他人的房间,阿蝶木木地盯着门外,整个过程中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在这样漫长沉默的等待中,终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家门前。
——是阿蝶的母亲。
“妈妈……?”她听见阿蝶怯怯的喊声。
“阿蝶。”对方那张秀美温婉的面容,此时透着一股反常的苍白。她低着头半晌,然后朝这边招了招手:“……乖,过来。”
——别过去!
傅小昨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此时达到了顶峰,她想大喊一声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随着阿蝶听话走过去的脚步,视野中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终于近在咫尺。
她看着对方俯下身来,抱住了“自己”。
按理说,她只能借由阿蝶的视角与耳朵,看到、听到周边的事物与声响,而并体会不到对方的其余感觉。可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使然,亦或者是她精神过于绷紧而产生了错觉——
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颈边那道突兀尖锐的、被穿透皮肤血肉的疼痛感,以及随之在鼻间泛起的那股腥涩的味道。
紧接着,随着阿蝶眼睫的闭阖,她眼前也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
傅小昨瞪着眼前不透光的黑色,良久才脱力一般后怕地用力喘了口气——虽然她其实也不确定,自己目前有没有实体做这个动作。
——所以,阿蝶其实是吸血姬在被转化成血族前的人类形态?
傅小昨愣愣地想着,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思维不是一般的混乱。
阿蝶就是吸血姬的话……那么是她救下了黑羽秀树,之后变成了吸血鬼,然后被阴阳.师与那位戴着面具的神秘女孩合力杀死,关进了蔷薇城堡?言则,她根本不是身为外来者而死在这里。
可要是这么说的话,既然她心里最重视的是父母亲情,那么“第一辈子”里,一心追求弓道的阿蝶又是谁?
——不对。
——她似乎又陷入了误区。
——她看到的阿蝶的“第一辈子”,结合现实判断,必定是虚假的;可是这“第二辈子”,就一定是真的吗?
傅小昨刚刚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下一秒钟,眼前黑暗已然倏地散去——
阿蝶第三次“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