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和路(1 / 2)

 姜敬宽金庸

《明报月刊》是海内外数十位学者及文化界人士长期函商的产物。此处摘载数函。姜敬宽先生系纽约《留学生季刊》发起人之一,并为《明报月刊》原主编。金庸先生系原明报社社长兼总编辑。

姜函(一)一九六五年四月二十七日

我上次信中所设想的“桥梁”概念,最关键的可说也就在此。因为把我们做的事或办的刊物比喻作桥梁是一回事,而这个“桥梁”之是否能够让人人通行无阻(换言之,即是否真正能沟通大家的思想),却是另一回事。更确切地说,真正的桥梁就是先必须至少具备以下两个条件:(一)设计时应顾及它将来所能承担的重量;(二)建筑时应该考虑它的持久性。因此,对一个刊物来说,要在精神上符合这两个条件,最基本的、最可靠的“建筑材料”便只有各人共同具备的良知良能。尤其在我们这个旧道德已经被破坏而新道德尚未形成的过渡时代,这种发自心底的声音才是我们唯一的衡量标准。因此,我个人对于已经出版了一年多的《留学生季刊》所一直抱有的一个基本希望,便是以它为考验自己的过程。谈理论、谈计划、拟大纲、编施政方针都是我们这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的长处,但一涉及实行或“言行一致”,便立刻显露出“偏差”或甚至“背道而行”。如果,我天真地幻想,如果我们都只从每个人最基本的良知良能做出发点,对任何事注重实效,按部就班,一步步本着自己的能力实行,对于别人的长处不存“文人相轻”之心,对于自己的短处不“自欺欺人”,推诚相见,互相合作,任何大事,还怕不能完成?国是问题——分裂与违背人性的措施等——还怕不能迎刃而解?

姜函(二)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日

如我在信中所说,我的基本态度是希望建立一座人人可以通行的桥梁,绝无私心,亦无政治企图,完全以新闻从业员一分子的身份,尝试建立一种超然的民意机关,为我们的前途奠定一点真正“民主”的基础,为丧失信心与希望的人民开拓一条道路,在思想上发生一点导引的作用——这难道不是每一位现代的知识分子应担负的历史使命?

姜函(三)一九六五年八月二十七日

八月廿五日函奉悉。蒙你提及我上次“股东订户”或“订户股东”之建议,愿就浅见所及略加补充如下:目前一般知识分子,由于生活及工作之紧张忙碌,特别在英国,除非与自己有关之刊物,极少去注意的。尤其今日中英文刊物如此之多,事实上也不可能兼顾。因此,许多精彩文章及有思想之创见,均消失于无形。是以弟有“订户股东”之建议,目的不在图利,而在能使刊物与读者(或作者)真正打成一片,不但在思想上求其交流与共鸣,在业务上与生活上也能互相取长补短、互相充实。这个理想,事实上也就是我以前所说的“文字桥梁”的具体表现之一,如能逐步实现,则不仅我们的理想刊物可以发生较大影响力,即我们的民族劣根性(不合作主义),也可逐渐破除。因此,使我感到,“明报月刊”这个名称,是否能代表更深一层的现代历史意义?我曾希望把《留学生季刊》改为《国际中华》(ChineseInternational):一方面表示目前的世界潮流是“国际化”,另一方面也可以显示出读者对象之以海外所有华人为主,同时并兼为国人与异族思想文化之交流媒介。未知尊意如何?至于专栏转载一节,实与弟之私意不谋而合。美国《文摘》及《新闻摘要》刊物之风行一世,主要原因即系人人忙碌不能兼读所有出版品所致。《明报月刊》如并非专门性刊物,对于无政治色彩之重要新闻文献之摘要,似不应忽视。最理想,当然是能有《明报月刊》一卷在手,重要国家(中华为重心)及国人动态均可一目了然。否则,如以意见为主,势必发展为“宣传”刊物。国人对“宣传”品之厌恶心理,相信你是比我了解得更多。不早加避免,则前途可虑。

姜函(四)一九六五年九月二十一日

《明报月刊》出版日期很近了,你一定很忙,而能抽空给我写信,实很感激。我的信件多为兴之所至写成,颇不成章。不过如果你觉得有刊布价值,希尽量修改斧正后发表,以免引人见笑。以下我愿再就浅见所及,将我对《明报月刊》内容方面的希望,提出数点如后,以供参考。

(一)《今日大陆》专栏,如能每期将有关文化、教育、学术研究及文艺创作各方面之新闻,做一简单扼要之报道,则可满足许多在海外的知识分子对大陆动态新闻之渴望,这是香港“地利”之便,其他刊物是不可能竞争的。但在取材行文时,务必要避免“宣传”或教导的口吻,以免引起读者反感。

(二)《海外集锦》专栏,可将海外出版界(中英文刊物)所刊载之有关中国政治、学术、人物等之文字,做一简单介绍,以便无暇遍览所有刊物之读者与时代不致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