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些多余的杂质抹掉，把玉石边角磨得圆润好上手，这些都是不用思考的潜规则。玉不琢不成器，精心雕琢下，玉石更本质的美才会被雕玉师解放出来。

我错了吗？人老啦，也想不清楚了。

走到尽头的时候，人就会有一种很神奇的预感。好像蜡烛燃尽前会有一种啪啦断裂的声音。所以趁着这几天还能下地的功夫，不如做些更重要的事。

这些礼物要留到对应的时刻才能拆知道吗。这样，你将来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奶奶都不算缺席？

不过里面最小的那个盒子，你今天就可以拆了。——奶奶留。】

他眼睛发红，轻轻拿起最小的礼物盒，上面写着：赠今天的姬森旭。

深呼吸几次后他才忍着发酸的眼睛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一块非常眼熟的玉石。正是之前玉珏被唐析摔成两半后，奶奶从新货里挑中的另一块玉石，一块凝白的羊脂白玉。

底下的纸条写着：“这块玉留给你，它最终会是什么样子，都由你来决定，我想这应该才是我的封山之作。”

一滴眼泪低落在手里的白玉上，姬森旭来不及擦，第二滴和第三滴接连落下，他的眼前逐渐模糊。

明明信里还死撑着说不知道自己错没错，留下的礼物却······

他强撑着把所有东西整理好，拿出那个被他名为“自由”的雕花红木盒，里面放着《石头记》里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玉珏。要知道他当初和云喆说要拿回去当传家宝也是认真的。

轻轻把那块白玉和奶奶的信放进里面整齐摆好。小心盖上盖子，静默几秒，他终于伏在盒子上痛哭出声。

*

本来幸灾乐祸《石头记》这波黑点的映光高层们，还期待着《雕玉》的点击量能趁着大师去世的热度奋发起飞。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笑不出来了。

姬森旭的微博一改平时的轻佻，发了长长一段严肃认真的文字。

他承认了《石头记》那块玉珏确实和缅怀视频里的是同一块，但剧组没有任何不尊重奶奶的行为。他详细解释了一遍唐析摔裂玉珏，姬氏决定不再为《雕玉》剧组提供道具的来龙去脉。

最后附上了一块白玉和那张纸条的照片。

【奶奶的封山之作是这块留给我的羊脂白玉，她的愿望是希望我能雕出这块白玉的美。我不希望任何人为了其它的利益而扭曲事实。】

看着姬森旭的博文和照片，闻讯赶来的路人评论直接分成两种，一种为这段温情哭泣流泪：

【姬奶奶真的好暖啊，让我想到自己奶奶还有她做的红烧肉了呜呜。】

【我也是。这个留下的白玉和让姬森旭自己雕刻的纸条，还有另一种意思。

在奶奶的心里，其实姬森旭就是她的封山之作。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最终变成他自己心目中更好的样子，这就是一个奶奶弥留之际最后的愿望了。妈蛋，我要哭了。】

【楼上会说话就多说一点，姬奶奶真的是太好了呜呜呜】

另一种则是吐槽之前抹黑《石头记》的热搜：

【我就说怎么姬氏突然不给《雕玉》提供道具了，原来真正不尊重大师的是你啊，还口口声声说要记录大师传奇一生，转背就把人家大师还没雕好的作品摔了。】

【所以真正摔玉的是唐析咯？之前《石头记》被骂成那样，都没有看她出来澄清过啊，就是装死？这人品也太差了，好意思让别人帮你背锅吗？】

【这个唐析我记得她之前口碑很好啊。最近不是还拿了玉兰最佳女配吗？人设好像一直是那种努力又善良的踏实演员。啧，这是人设崩塌了？】

唐析知道热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最近都在忙着接代言带货的小活，为的就是能填补一下最近的亏空。身心疲惫的她回到宾馆还要看见这种噩耗，真的是更心累了。

她实在是不懂，明明之前的风向还是骂《石头记》侮辱大师的，怎么就变成骂她的了，难道是有人在带节奏？

仔细看了下那些疯狂给摔玉带节奏的账号，一个个点开，发现她们的微博里面居然都是对自己剧作的点赞。

感情这还是她自己的粉丝？

唐析快要被这帮粉丝的反相操作气吐血了。

要是这些粉丝不上跳下窜地吸引流量，姬森旭根本不会出来澄清，圈外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摔玉的事，只会恶心《石头记》的操作。

现在能怎么办？

唐析忍着气，开始编辑道歉博文。

尽量解释自己最近因为太忙，没有关注微博上的话题，不知道《石头记》居然因为自己的失误被黑了。玉珏是她先摔裂的，赔偿问题也已经和姬家协商好了。她以后一定会在拍戏的时候更加小心注意。

骆景简直要服了这走向了。姬森旭出来澄清后，《石头记》的点击量再创新高。

连姬筠大师的去世都能变成《石头记》的加热资源了？到底哪部剧才是姬筠大师的人物传记啊？

*

今天是凌燃双手恢复自由的日子，芝芝坐在车后座，眼神不停瞄旁边凌燃手上的石膏，满脸写着可惜。

前面开车的乌特金非常开心，凌燃自由了，他也能自由了。

不用每天为了怎么让凌燃多吃几口饭而想破脑袋了。

凌燃则安静坐在车窗边，整个人身上也有种难得的轻松意味。大概因为石膏拆除后，他终于能弹琴了。

三人来到熟悉的VIP问诊室，医生已经看着手里的X光照片，满脸笑意：“嗯，恭喜你，凌燃老师。手部恢复得很好，确实今天就能拆掉石膏了。”

他拿起那个熟悉的大钳子，眼神落到姚芝芝身上：“今天芝芝老师要帮忙吗？”

芝芝眼睛一亮。

虽然到最后她都没找到机会在那个石膏上画画了，但再拆一次石膏也可以呀。

“好——”

凌燃眼神落到医生身上，刚想说什么阻止。芝芝身上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只能拿起手机准备去外面接通：“陈医生，先别拆，一定要等我回来帮忙哦。”

等芝芝走出问诊室，凌燃淡淡：“陈医生，开始，尽量快一点。”

陈医生忍不住噗嗤，在凌燃对面坐了下来：“好的，我尽量快一点。”

他拿起大铁钳，看着凌燃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揶揄：“您放心。第二次的石膏特意绑薄了些，应该很好拆，肯定能在芝芝老师回来前拆好哈哈哈。”

芝芝一路来到没人的走廊尽头，才接通电话：“姬森旭，有事嘛？”

里面传来的声音低沉而正式：“我是特意打来谢谢芝芝老师的。谢谢您之前对我的帮助，我任性的行为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更要谢谢您出演的《石头记》，真的让我学会了很多。”

姬森旭怎么好像突然间长大了很多？芝芝很是奇怪。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里故作轻松地笑笑，避而不答。

完全没关注最近热搜的姚芝芝的好奇心爆棚，又把刚刚的问题轻轻问了一遍。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用上了人鱼魅惑的嗓音。

姬森旭一阵恍惚，仿佛再次回到了打开奶奶衣柜的时候，拿起那块白玉的瞬间，复杂而翻涌的情绪顺着声音来到电话这头芝芝耳里。

重要亲人的离去，对自己的悔恨还有萦绕在心间无法抑制的悲伤。每一样都让明明不太能体会这些感情的芝芝觉得万分熟悉。

脑海里翻滚涌出很多似是而非的记忆：哥哥半毁容的脸艰难地朝她扬起的微笑；爸爸颓丧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最后的叹息；妈妈最后一次用力地把她抱紧怀里，死死忍住的哽咽声；空荡荡的花园再也看见那个刻了兄妹俩名字的秋千。

她头痛欲裂，心如刀绞，眼前发黑。

“你怎么了？”已经拆完石膏的凌燃走出来，发现芝芝在走廊尽头摇摇欲坠。

他快步向前，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低头查看，居然看见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苍白的小脸双眸紧闭，睫毛颤抖楚楚可怜。

“芝芝？”凌燃不自觉放轻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但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担忧皱眉，轻轻帮她擦干泪痕，弯腰把人打横抱起。

很轻，好像抱着一团柔软的云絮，又像是什么柔弱无助的小动物，小脸乖巧地贴在他胸口，让他的心在担心中又升起一种柔软的情绪。

他抱着人回到私人问诊室。

乌特金和医生看这情况都一惊：“怎么啦，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陈医生赶紧掰开眼皮查看了一下：“好像，是睡着了？您等一下，我再找一个同事来看一眼，我毕竟是骨科医生不对口。”

很快另一个对口的医生奔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结果也是一个说法：“芝芝老师应该是太累了，现在睡着了。”

乌特金完全不买账：“你家睡着叫不醒的吗？”

医生也是无奈：“真的是睡着，有的时候人力竭就会进入这种叫不醒的睡眠状态，不知道最近芝芝老师是遇到了什么让她身心俱疲的事吗？

不过这种情况，等她睡饱之后就会自然醒了。您要是还不放心的话，我帮芝芝老师开一间单独的病房，这样万一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喊医生。”

凌燃点头，抱着姚芝芝来到不远的VIP病房里。他轻轻把芝芝放到床上，帮她掖好被子。

“你通知一下她家人，我先守在这里。”

乌特金点头，出门开始翻通讯录。

芝芝安静睡在柔软的床上，没有泪痕的脸，真的就像是医生说的那样，一副安静睡着的样子。

凌燃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静静出神。

到底是什么事，会哭成那样？

他忍不住凑近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手下触感滑腻柔软，他眸色渐深。

手指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路顺着眉头往下拂过温柔的眉骨，来到软白的脸颊，微微停顿一秒，又轻轻向下滑动，来到绯色樱唇上。

凌燃不自觉轻轻下压，指尖传来的温热的潮湿感，心脏和指尖都一阵阵发麻，灰蓝色的眼睛里暗流涌动，让他垂眸不自觉俯身凑近眼前这个诱惑的集合体。

芝芝翻了一个身，打断了他的动作。

下一刻一个柔软带着香气的少女身躯撞进他怀里，把他紧紧搂住拉向单人床。

他整个人被迫直接压在芝芝上面，身体僵硬，呼吸稍微大一点都能清楚感受到身下人起伏柔软的曲线。

静默几秒，凌燃拿出这辈子最大的自制力，双手撑在枕头上，小心避过身下人的身体准备起身。某鱼好像发觉猎物要跑路，双手和腿再次发力。

凌燃闷哼一声，两人位置互换。他仰躺在病床上，芝芝侧枕着他的手臂，一只腿还横在他身上，继续呼呼大睡。

他算是见识到了，某人的力气是真的很大。

他无奈地看着病房上方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微微撇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海棠春睡图，他放弃挣扎，右手拂过芝芝的侧脸，手指捋过她的发间，一边用眼神细细描绘这朵呼呼大睡的海棠花，一边不自觉地把玩起发梢，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午后温暖的阳光散入房间，这个姿势也让他愈发困顿。暗香浮动里他轻轻侧身搂过少女，抱着怀里的软香闭目睡去。

“芝芝——”明疏一脸着急地推门进来，就看见窄小的单人床上凌燃和自家妹妹相拥着睡在一起，发丝交缠，亲密无间。

阳光散在两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层暧昧的暖光，不得不说是一副看到会让人忍不住露出姨母笑的爱情剧画面。

如果他不是芝芝哥哥的话。

跟在后面进来的乌特金觉得自家好友估计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