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两条大汉,还是躺着不动。
朱七七道:“莫……莫非这是死人?”
熊猫儿又等了半晌,终于俯下身子将两条大汉身子翻了过来——两条大汉直瞪着眼睛,张着嘴,满面俱是冰层,面上肌肉,已全都被冻僵了,但鼻孔里却还有微弱的呼吸,胸口也还温热。
这两人还是活的,没有死。
熊猫儿瞧了半晌,道:“这两人已被点了穴道。”
朱七七的双拳紧握,更是紧张,道:“瞧这两人模样打扮,便是这院子里的恶奴,两人站在这里,想必就是警戒守夜的暗卡……”
熊猫儿道:“不错。”
朱七七道:“但……这两人是被谁点了穴道?”
熊猫儿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朱七七着急道:“你不会解开他们的穴道,问问他们自己么?”
熊猫儿摇头叹道:“下手的人,不但内力深厚,而且点穴手法,异常奇特,除了那人自己独门破穴手法外,谁也无法解开他们的穴道。”
朱七七奇道:“……这又是什么人?”
熊猫儿道:“瞧此情况,暗中已有位高人,先我们而来了,你我的行迹,说不定早已落在那人的眼中……”
朱七七道:“如此又怎样?”
熊猫儿长身而起道:“咱们不如先回去再说。”
朱七七道:“回去?我来了还肯回去?纵然已有人先来了,但他既下手点了这里恶奴的穴道,想必也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咱们等于多了个帮手,更不必回去了,好歹也得查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熊猫儿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只得叹道:“好,由你。”
两人再次前行,走得更小心。
突见前面竹林中,有一片淡淡的灯光透了出来。
朱七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过去瞧瞧。”
熊猫儿知道事已至此,不由她也是不行的了,只得随她蹿入竹林,但见林中三五间雅屋,灯光便是那处窗户里透出来的。
灯光极是昏暗,已暗得有些诡秘之意。
这时熊猫儿也不觉动了好奇之心,壮着胆子,掠到窗前,两人一起在窗下伏了下来,凝神窃听。
过了半晌,只听窗子里“吱咯”一响,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呻吟了起来,呻吟之声,良久不绝。
两人对望一眼,心情更是紧张。
朱七七暗道:“这莫非是又有个‘白云牧女’犯了过错,正在受着酷刑?”
但奇怪的是,她听来听去,愈听愈觉这呻吟之声中,非但全无痛苦之意,反而有些……有些……究竟有些什么意味,她也说不上来。
这时,又有个男子气喘的声音响了起来。
熊猫儿脸色突然变了,变得极是古怪,极是可笑,拉了拉朱七七的袖子,要她立刻离开这里。
但朱七七正听得满心奇怪,哪里肯走。
只听那男子的声音喘着气道:“好么……好么……”
那女子甜得发腻的声音,呻吟着接道:“好人……好人……我受不了……受不了,你杀了我吧,我……我已经快要死了……”
朱七七就算再不懂事,此刻也听出这是怎么回事了,脸又飞也似的红了,暗中轻轻啐了一口。
熊猫儿神情也极是尴尬,两人呆在那里,呆了半晌,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影在他们头上一闪而过。
到后来两人终于齐地长身,逃出林外。
朱七七咬着樱唇,道:“不要脸,不要脸……好不要脸。”
熊猫儿道:“但由此看来,这里倒又不像有什么奇诡之处了,否则窗子里又怎么会真的有妓女和嫖客。”
朱七七红着脸道:“你怎知那男的是嫖客,说不定他……他是……他是朋友呢?”
熊猫儿暗中有些好笑:“那甜得发腻的呻吟声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根本就是妓女对付嫖客的手段,像我这样的人怎会听不出?”
但这句话他自然没有说出来。
他目光一转,却忍不住脱口道:“你头上是什么?”
朱七七道:“哪有什么……”目光一转,竟也不禁脱口道,“你……你头上是什么?”
两人不由自主,齐地往自己头上一摸,竟各自从头上摸下个用枯枝编成的皇冠来,上面分别插着两张字条。
两人拔下纸条,就着微弱的雪光瞧去。
只见朱七七冠上插着的纸条,上面写着:“傻蛋之后。”
熊猫儿冠上插着的字条,上面却写着:“傻蛋之王。”
这两顶王冠是谁戴到他们头上的?是何时戴到他们头上的?熊猫儿与朱七七竟是毫无觉察。
两人这一惊自非同小可,但瞧了这张纸条,却不禁又有些哭笑不得,朱七七恨声道:“放屁,放他的狗臭屁,什么傻蛋之……之……我若抓住这厮,不将他切成一寸寸的小鬼才怪。”
熊猫儿苦笑道:“你我连人家什么时候在自己头上做的手脚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抓住人家,根本人家影子都摸不到。”
朱七七想到此人武功之高,轻功之妙,手脚之快,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想到此人在自己头上放的若非是两顶玩笑的王冠,而是两枚见血封喉的毒镖时,她身上更不禁沁出了一身冷汗。
熊猫儿喃喃道:“此人想必也就是将那两条大汉点住穴道的人,但……他究竟是谁?普天之下,又有谁有如此高强的身手?”
朱七七道:“不管他是谁,我们还是……”
熊猫儿截口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朱七七道:“回去,回去,你只知道回去。”
熊猫儿叹道:“此人对你我自无恶意,否则他已可取了你我性命。但他如此做法,却显然是在警告你我,莫要在此逗留了。”
朱七七道:“为什么……为什么……”
熊猫儿放眼四望,沉声道:“这一片黑暗之中,想必到处都埋伏着杀机,只是你我瞧不见罢了。那人生怕你我中伏,是以才要你我回去。”
朱七七道:“他要你回去,你就回去么?你这么听话。”
熊猫儿叹道:“无论如何,人家总是一片好意……”
朱七七跺足道:“我偏不领这个情,我偏要去瞧个明白。”
话犹未了,人已又向前掠去。
熊猫儿纵横江湖,机变无双,精灵古怪,无论是谁,见了他都要头大如斗,但他见了朱七七,那头却比斗还大三分。
朱七七往前走,他也只有在后面跟着。
两人提心吊胆,又往前探出一段路。
突然间,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铃声虽轻悦,但在这死寂中听来,却是震耳惊心。
接着,前面闪耀起一片火光。
朱七七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禁吃惊驻足,再也不敢向前走了,只听一阵叱咤之声,自火光那边传了过来。
“谁?……什么人……捉贼!”
熊猫儿失色道:“不好……快退……”
短短四个字还未说完,已有一条人影自火光中飞射而出,疾如流星闪电,向朱七七与熊猫儿藏身之处掠来。
他身法委实太快,虽是迎面而来,但朱七七与熊猫儿也只不过仅能瞧见他的人影,根本无法分辨出他的身形面貌。
这人影已闪电般掠过他们身畔,竟轻叱道:“随我来。”
此刻火光、人影、脚步,已向朱七七与熊猫儿这边奔了过来,呼喝、叱咤之声,更是响了。
朱七七要想不退也不行了,只得转身掠出,幸好这边还无人封住他们的退路,片刻间两人便掠出墙外。
两人到了墙外,那神秘的人影早已瞧不见了。
朱七七跺足道:“死贼,笨贼,他才是不折不扣的傻蛋之王哩,他自己被人发现了行踪,却害得咱们也跟着受累。”
熊猫儿沉吟道:“只怕他是故意如此的。”
朱七七道:“你说他故意要被人发现,莫非他疯了么?”
熊猫儿叹了口气道:“他再三警告咱们,咱们却还不肯走,他当然只有故意让自己行迹被人发现,好教咱们非走不可。”
朱七七怔了一怔,恨声道:“吹皱一池春水,干他什么事?却要他来作怪。”
两人口中说话,脚下不停,已掠出两条街了。
但此刻朱七七竟突又停下脚步。
熊猫儿骇道:“你又要怎样?”
朱七七道:“我还要回去瞧瞧。”
熊猫儿忍不住道:“你疯了么?”
朱七七冷笑道:“我半点儿也没有疯,我头脑清楚得很,他们捉不着贼,自然还是要回屋睡觉的,我为何不可再回去?”
熊猫儿叹道:“我的好姑娘,你难道就未想到,人家经过这次警觉之后,警戒自要比方才更严密十倍,你再回去,岂非自投罗网?”
朱七七咬了咬牙,道:“话虽不错,但这样一来,我更断定那里必定就是那魔窟了,不回去瞧个明白,我怎能安心。”
熊猫儿道:“你怎能断定?”
朱七七道:“我问你,普通妓院中,又怎会有那么多壮汉巡查守夜?而且……那人既三番两次地来警告咱们,想必已瞧出那院子里危机四伏,那么,我再问你,普通的妓院里,又怎会四伏危机?”
熊猫儿默然半晌,叹道:“我实在说不过你。”
朱七七道:“说不过我,就得跟我走。”
熊猫儿道:“好!我跟你走。”
朱七七喜道:“真的?”
熊猫儿道:“自是真的,但却非今夜,今夜咱们先回去,到了明日,你我不妨再从长计议,好歹也得将这妓院的真相查出。”
朱七七沉吟半晌,道:“你说的话可算数?”
熊猫儿道:“我说的话,就如钉子钉在墙上一般,一个钉子一个眼。”
朱七七道:“好,我也依你这一次,且等到明天再说。”
两人回到欧阳家,宅中人早已安歇,似乎并没有人发觉他两人夜半离去之事,两人招呼一声,便悄然回房。
冬夜虽长,两人经过这一番折腾,已过去大半夜了,朱七七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张开眼来,日色已白。
她张着眼在床上出神了半晌,想了会儿心思,似乎愈想愈觉不对,突然推被而起,匆匆穿起衣服,奔向沈浪卧房。
房门紧闭,她便待拍门,但想了想,又绕到窗口,侧着耳朵去听,只听沈浪鼻息沉沉,竟然睡得极熟。
忽然身后一人轻唤道:“姑娘,早。”
朱七七一惊转身,垂首站在她身后的,却是白飞飞,她暗中在男子窗外偷听,岂非亏心之极。
但此刻被人撞见了,她终是不免有些羞恼,面色一沉,刚要发作,但心念一转,又压下了火气,笑道:“你早,你昨夜睡得好么?”
这两天她见了白飞飞便觉有气,此刻忽然如此和颜悦色地说话,白飞飞竟似有些受宠若惊,垂首道:“多谢姑娘关心,我……我睡得还好。”
朱七七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白飞飞“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这时大雪已住,朝日初升,金黄色的阳光,照在白飞飞脸上,照着她鬓边耳角的处女茸毛……
朱七七叹了口气,道:“当真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难怪那些男人们见了你,要发狂了。”
白飞飞只当她醋劲又要发作,惶然道:“我我……怎比得上姑娘……”
朱七七笑道:“你也莫要客气,但……但也不该骗我。”
白飞飞吃惊道:“我怎敢骗姑娘。”
朱七七道:“你真的未骗我?那么我问你,你昨夜若是好生睡了,此刻两只眼睛,为何红得跟桃子似的?”
白飞飞苍白的脸,顿时红了,吃吃道:“我……我……”
她生怕朱七七责骂于她,竟骇得说不出话来。
哪知朱七七却嫣然一笑,道:“你昨夜既未睡着,那么我再问你,你屋子便在沈相公隔壁,可知道沈相公昨夜是否出去了?”
白飞飞这才放心,道:“沈相公昨夜回来时,似乎已酩酊大醉,一倒上床,便睡着了,连我在隔壁都可听到他的鼾声。”
朱七七忖思半晌,皱了皱眉,喃喃道:“如此说来,便不是他了……”
只听一人接口笑道:“不是谁?”
不知何时,沈浪已推门而出,正含笑在瞧着她。
朱七七脸也红了,吃吃道:“没……没有什么。”
她瞧见沈浪时的模样,正如白飞飞瞧见她时完全一样——红着脸,垂着头,吃吃地说不出话来。
白飞飞垂着头悄悄溜了,沈浪凝目瞧着朱七七,金黄色的阳光,照在朱七七脸上,又何尝不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
沈浪忽也叹了口气,道:“当真是颜如春花,艳冠群芳……”
朱七七道:“你……你说谁?”
沈浪笑道:“自然是说你,难道还会是别人。”
朱七七脸更红了,她从未听过沈浪夸赞她的美丽,此刻竟也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垂首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沈浪笑道:“自然是真心话……外面风大,到房里坐坐吧。”
朱七七不等他再说第二句,便已走进他屋里坐下,只觉沈浪还在瞧她……不停地瞧她……
只瞧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手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终于忍不住轻轻啐了一口,笑骂道:“你瞧什么?我还不是老样子,早已不知被你瞧过几百次了,再瞧也瞧不出一朵花来。”
沈浪微笑道:“我正在想,像你这样的女子,头上若是戴上一顶王冠,便真和皇后一模一样,毫无分别了。”
朱七七暗中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什么皇后?”
沈浪哈哈大笑道:“自然是美女之后,难道还会是别的皇后不成。”
朱七七忍不住抬起头,向他瞧了过去。
只见沈浪面带微笑,神色自若,朱七七心里却不禁又惊又疑,直是嘀咕:“难道昨夜真是他?否则他怎会如此疯言疯语,忽然说起什么王冠之事……”
沈浪道:“天寒地冻,半夜最易着凉,你今夜要是出去,最好还是穿上双棉鞋……”
朱七七跳了起来,道:“谁说我今夜要出去?”
沈浪笑道:“我又未曾说你今夜必定要出去,只不过说假如而已……”忽然转过头去,接口笑道,“熊兄为何站在窗外,还不进来?”
熊猫儿干咳一声,逡巡踱了进来,强笑道:“沈兄起得早。”
沈浪笑道:“你早……其实你我都不早,那些半夜里还要偷偷摸摸跑出去做贼,一夜未睡的人,才是真正起得早哩,熊兄你说可是么?”
熊猫儿干笑道:“是……是……”
沈浪笑道:“小弟方才刚说一个人颇像皇后,如今再看熊兄,哈哈,熊兄你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再加上顶王冠,便又是帝王之像了。”
熊猫儿瞪眼瞧着他,目定口呆,作声不得。
沈浪突然站起,笑道:“两位在此坐坐,我去瞧瞧。”
朱七七道:“瞧……瞧什么?”
沈浪笑道:“我瞧瞧昨夜可有什么笨贼进来偷东西,东西未偷到,反而蚀把米,将自己乘来的马车也留在门外了。”
他面带微笑,飘然而去。
朱七七与熊猫儿面面相觑,坐在那里,完全呆住了。
过了半晌,熊猫儿忍不住道:“昨夜是他。”
朱七七道:“不错,必定是他。”
熊猫儿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行迹飘忽,神出鬼没,咱们的一举一动竟都未瞒过他眼睛,唉……好武功,了不起。”
朱七七“扑哧”一笑,道:“多谢。”
熊猫儿奇道:“你谢什么?”
朱七七嫣然笑道:“你夸赞于他,便等于夸赞我一样,我听了比什么都舒服,自然得谢你,你若骂他,我便要揍你了。”
熊猫儿怔了半晌,苦笑道:“他昨夜那般戏弄于你,你不生气?”
朱七七笑道:“谁说他戏弄我,他全是好意呀,这……这不都是你自己说的么?我们该感激他才是,为何要生气?”
熊儿猫又怔了半晌,道:“我却生气。”
朱七七道:“你气什么?”
熊猫儿也不答话,站起来就走。
朱七七也不拦他,只是大声道:“干生气有什么用?今夜若能设法摆脱他,不让他追着,这才算本事,这样的男人才有女子欢喜。”
熊猫儿大步走了出去,又大步走了回来,道:“你当我不能摆脱他?”
朱七七含笑望着他,含笑道:“你能么?”
熊猫儿大声道:“好,你瞧着。”
跺了跺足,又自大步转身去了。
朱七七望着他身影消失,得意地笑道:“你这猫儿不是说从来不中别人的激将计么?如今怎地还是被我激得跳脚?……看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个能受得了女子的激将,只……只除了沈浪……他这个冤家……”
想起沈浪那软硬不吃,又会装聋,又会作哑的脾气,她就不禁要恨得痒痒的,恨不得咬他一口。
但——只是轻轻咬一口,只因她还是怕咬痛了他。
欧阳喜自然留客,朱七七此刻也不想走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伙人自然又在欧阳喜家里住下。
到了晚间,自然又有丰盛的酒菜摆上。
酒过三巡,熊猫儿突然道:“小弟突然想起了个有趣的问题。”
欧阳喜最沉不住气,道:“什么问题?”
熊猫儿道:“你我四人,若是真个拼起酒来,倒不知是谁最先倒下?”
欧阳喜道:“这……”
他转目瞧了瞧沈浪,又瞧了瞧王怜花。
沈浪不响,王怜花也不响。只要是能喝酒的,只怕再也无人肯承认自己酒量不行,大家喝酒时自己会最先倒下。
欧阳喜哈哈一笑,道:“这问题的确有趣得很,但确不易寻着答案。”
熊猫儿笑道:“有何不易,只要欧阳兄舍得酒,咱们今日就可试个分晓。”
欧阳喜不等他话说完,便已拍掌笑道:“好……搬四坛酒来。”
顷刻间四坛酒便已送来。
王怜花笑道:“如此最好,一人一坛,谁也不吃亏。”
沈浪微微一笑,道:“若是一坛不醉,又当如何?”
王怜花道:“这四坛不醉,再来八坛。”
沈浪道:“若还不醉呢?”
王怜花笑道:“若还无人醉倒,就喝他个三天之酒,又有何妨?”
熊猫儿拍掌大笑道:“妙极妙极,但,还有……”
欧阳喜道:“还有什么?”
熊猫儿道:“喝酒的快慢,也大有学问……”
欧阳喜笑道:“你这猫儿能喝多快,咱们就能喝多快。”
熊猫儿大笑道:“好……”举起酒坛,仰起头,将坛中酒往自己口中直倒了下去,一口气竟喝下去几乎半坛。
朱七七听得熊猫儿吵着喝酒,便知道他必定是要将别人灌醉——沈浪若是醉了,自然就无法在暗中追踪于他。
她暗暗好笑。冷眼旁观。
只见这四人果然俱是海量,片刻间便将四坛酒一齐喝光,欧阳喜拍手呼唤,于是接着又来了四坛。
等到这四坛喝光,再来四坛时,这四人神情可都已有些不对了,说话也有些胡言乱语起来。
朱七七忽然觉得甚是有趣,也想瞧瞧这四人之间是谁最先醉倒,但心念一转,突又觉得无趣了。
她暗惊忖道:“这四人酒量俱都相差无几,熊猫儿若是还未将沈浪灌倒,自己便已先醉,这又当如何是好?”
话犹未了,突见沈浪长身而起,高声道:“老熊老熊,酒量大如熊,喝完三坛就变虫。”
哈哈一笑,身子突然软软地倒下,再也不会动了。
熊猫儿大笑道:“倒了一个……”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道:“他莫非是装醉?”
朱七七虽想将沈浪灌醉,但见到沈浪真的醉了,又不禁甚是着急,甚是关心,一面俯身去扶沈浪,一面应道:“他不是装醉,可是真醉了,否则,那些村言粗语,他是万万不会说出口来的。”
王怜花笑道:“不想竟有人先我而倒,妙极妙极,且待我自庆三杯。”仰首干了三杯,三杯过后,他的人突然不见了。
原来他也已倒在桌下,再也无法站起。
熊猫儿哈哈大笑,推杯而起,笑声未了,人已倒下。
欧阳喜大笑道:“好……好,武功虽各有高下,酒中却数我称豪……”
手里拿着酒杯,踉跄走出门去。
过了半晌,只听门外“哗啦”一响,接着“扑咚”一声,于是,便再也听不到欧阳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