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恩公主无声倒下,她的心也随之沉沦,就像被河水没顶。瑞丽菲娜夫人小心地抱起公主走向王宫。
奇尔丹看到欧罗费尔的眉梢不易觉察地耸动了一下,轻轻放下的酒杯自然磕出一声细小的空响。只有熟悉欧罗费尔的老友才明白,这是他极力压制情绪的反应。
庭葛王看不出变化,众精亦不敢做声。
奇尔丹晶亮的灰瞳藏起一丝奸笑,精芒闪烁,嘴角似有还无地上扬,不声不响端坐桌旁拈来水晶葡萄细尝。老狐狸心知瑟兰督伊若是真想杀死贝伦就不会斜向出刀恰巧避过心脏,也不会又快又稳地刺入与拔出不见血光。
最后,庭葛王拂袖而去,宴会草草散场。
精灵们走后的空地上铺满宁芙瑞凋落的花瓣儿,厚厚的像雪,将生命的馨香奋力颂扬。繁花落尽,树林重归冬天,光秃秃的枝桠间仍留有一片微弱的银光,那是精灵尚未消逝的力量。
欧罗费尔推开儿子卧室的门,看到他站在窗前眺望远方。
“不高兴了?”
瑟兰督伊转回身叫了一声ADA,再度凝眸树影。
欧罗费尔心痛地看了儿子一眼坐到桌边,拿出两只杯子倒满,他想先聊轻松点儿的话题转移瑟兰督伊的注意力,不要受困于悲伤。
“听说你将国王的宝库打了个对穿,还摔碎不少上等的宝石。”欧罗费尔语调轻松地说来。
瑟兰督伊忍不住抱怨,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说好了不再追究,精灵王还会背地里打小报告。
欧罗费尔看着儿子既屈委又难以置信的神情轻声解释:“不是庭葛王亲口说的,而是你的NANA听侍女们传扬。”
“过来坐下。”欧罗费尔晃着酒杯,目光落在桌旁的矮凳上。
“ADA要说的不是这个吧?”
“让我先想好怎么罚你,庭葛王不追究也就算了,但家教不能忘。”欧罗费尔将另一杯红酒推到儿子面前。
瑟兰督伊一饮而尽。
“有什么感觉?”
“什么味道也没有了。”
“有些感情需要时间去品鉴,时机未到谁也尝不出应有的滋味。结果需要时间去分辨,并且无可替代,也帮不上忙。”欧罗费尔饮尽杯中酒,继续说道,“就像这杯葡萄酒,至少需要一个冬天的发酵与储藏,不然它只是葡萄汁。葡萄的心意橡木桶不必清楚。精灵护卫的职责不包括维护公主完整的心。”
“我知道了,ADA!”瑟兰督伊看到父亲眼里好像还有许多未完的话,然而欧罗费尔终未点破他刺杀时没有翻腕撕裂贝伦的创口。
这样的结果庭葛王同样看得到,不是么?欧罗费尔在心中说道。
庭葛王快步来到女儿的寝宫,瑞丽菲娜夫人正在诊疗中。露西恩平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呼吸轻浅,眼角挂满晶莹泪珠儿。
“陛下请放心,公主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了。她没有伤心过度。”说完,瑞丽菲娜起身让开。
庭葛王握住女儿冰冷的手,原来鲜嫩的水仙花变做苍白的草纸,微微刺痛王的指尖。他低声轻唤:“露西恩,我的女儿,你还好吗?”
一连几天,露西恩困守闺房以泪洗面。她无力地仰躺在长榻上观望窗角白亮亮的天空,回答侍女因为阳光蜇了眼睛所以泪流不止。天蓝纱裙笼住她姣好的身体,胸前的山谷展示着原本成熟的美韵。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只有憔悴不已。
为公主奉药的侍女行走在空落落的通道间与同伴议论:“陛下没有说要杀死那个人类。”
“可他就像个刺客!”
“我可做不出杀死贝伦的谄媚行径,公主会伤心会恨,王也不一定会高兴。”
“想杀贝伦的精灵可不止瑟兰督伊一个。”
“要说男精灵都会仇视贝伦,他是个让公主伤心的窃贼。”
“噢,女精灵可能对他又爱又恨的吧,他身上有一种迷人的野性的召唤!”
“公主太可怜了!”
“公主的房间有声响?”
“嘘——”
“近日以来,公主需要清静谁都不见呢!”
“会是谁呢?”
“国王!”两位侍女大吃一惊疾步退走,差点泼翻了汤碗。
“露西恩——”庭葛王捉住女儿双肩将她从长榻上提起。
露西恩不再唱歌,毫无生气地垂着头不肯看父亲一眼,像个被水洗糟了的残破娃娃挂在庭葛王手边。
“露西恩,贝伦已经死了,你这样子是在折磨ADA吗?”
“ADA,我只是伤心,我不可抑制地伤心,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露西恩艰难地开口,说出她不愿出声的每一个字。她的声音仿若来自天边,像心灵的低语扩散,凝聚不出焦点。
“你不死心,你还不死心?”庭葛王尽乎狂吼了,“即使瑟兰督伊没有杀死贝伦,冬日混着冰凌的河水也断不会留他活命。这就是脆弱的人类,他不值得你倾心!”
“不——”露西恩流着泪水辩解,“他热情、坚定、纯真、正直,他没有欺骗我!”
“他能带给你的爱远不及施于你的痛!人类百年的寿命注定了他们无暇分心,事实却是哪个人类奢望的不多,他们狂热的追求、不断膨胀的野心,缺少宽容与怜悯,没有恒心。身为公主,你有看清过人王后宫的那些女人?”
“ADA,他们都不是贝伦!”露西恩柳叶薄唇轻启似锋利的刀片将国王的心一刀一刀割成刺身。
国王的手失力,公主滑落倒在榻前,漆黑如墨的发丝遮住了半张娇颜。她保持着这个委屈的姿势将脸埋入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