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后院里,四面房屋环抱,王熙凤几次喊出的声音本来是很多人都听到的,香菱率先想叫人去帮忙,奈何茗烟拦住了他,手指放在嘴边嘘声道:“我说香菱小姐,你咋不懂二爷的心呢?亏你在她身边办了这么多年的事情,那琏奶奶是怎么进来的?你想想,绝对和二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嘎嘎!所以啊,我们置身事外就好了,心病要用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茗烟也不是情场初哥了,要说整部红楼有谁对贾宝玉最了解,非茗烟莫属,林黛玉算不上知心人,只不过有共同的情趣罢了,而茗烟之所以得用,是善于揣摩主子意思行事的,当然不可能事事对心,茗烟挤眉弄眼,香菱半信半疑看着他,觉得这事还是不要掺和得好,她是宝玉一方的人,犯不着侍奉王熙凤,于是就撒手不管了。茗烟心里暗乐,不知宝玉会怎么赏赐他,其实他这次猜错了。
贾宝玉被王熙凤一脚踹下房顶,以他的仙风云体术断然不会受伤,临空一个翻转,脚步快速点地之后,他就逃之夭夭了,心里暗骂晦气,不想理会王熙凤那个泼妇,多大的事啊?我还救了你呢,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于是他好生没趣,挠了挠头找了一间厢房休息,他明天还有军务在身,王熙凤这么一闹,看风景的雅致荡然无存了。贾宝玉鞋子衣服都不脱,闷头大睡,不过心里长太息:唉!女人!
刚睡了不久,王熙凤的叫唤声传过来,贾宝玉心里那个恨啊!敢情两人真是欢喜冤家,冤家路窄,一旦对上了,彼此皆失去了沉稳的气度。
“这婆娘!三更半夜吵个什么?莫不是她男人死了三年,寂寞了?让我睡一个觉也不得安生!气煞我也!”贾宝玉恨恨地踢掉被子,狠狠地打开了门,气势汹汹地走到院子,看到王熙凤依然坐在房顶,孤苦伶仃,眼中有泪光闪动,神色却是像被陈世美抛弃了一样,还带了一点咬牙切齿,要生吞活剥某人的味道。贾宝玉一时傻眼,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下面,原来梯子倒了,王熙凤下不来了。他临走前没注意到这点,原以为香菱等人会招呼好她的,不想茗烟横插一脚,想给他们创造机会,故此让王熙凤糗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贾宝玉放声大笑,他几时见过王熙凤孤苦伶仃的样子,即便贾琏死了,贾府还有一大堆人害怕她的势力呢,然而这里是天香楼,没有多少人会帮助她的,哪怕要帮助,也只是看在贾宝玉的面子上。看到王熙凤急得要掉眼泪,贾宝玉本来想把梯子放上去让她下来,但是梯子断了,这竹竿原来这么不经敲打,暗道香菱茗烟莫非死了不成,怎么不过来帮忙捏?夜深人静,灯火阑珊,贾宝玉摸了摸下巴,打算多晾一下王熙凤,灭一灭她的威风和嚣张气焰,那多爽啊!
“你快点放我下来!”王熙凤粉面含春,霸气侧漏,咬牙喝道,刚才喊破了喉咙,硬是没人答应、没人管、没人理会,甚至声音都被天香楼前方的酒客吵闹声、丝竹管弦声、年夜烟花声、风声、雪声覆盖了。这位一向强势的女人终于明白,她不是无所不能的,这儿也不是她的家,离开了家,谁都可以欺负她,成日都是自己嚣张的份,现在被人嚣张了,滋味颇不好受,原来她平时是多么讨人厌的啊!
“咦!凤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让我放你下来?第一,难不成是我囚禁了你,如果我眼睛没瞎的话,是你自个儿跑上去煞风景的吧?第二,貌似梯子也不是我弄坏的,明明是你自讨苦吃,自取其辱,咎由自取,关我什么事啊?第三,这里是我家,啊喂?!懂?和贾府屁点关系都没有,是你来我家半夜喧哗,吵吵闹闹,搞得让人没法睡觉,我没报官说你个私闯民宅,调戏良家美男的罪名就阿弥陀佛了,你还有理了你。”贾宝玉站在小院里仰视,衣冠不整,双手抱胸,怫然不悦。
王熙凤被他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不是她没脑子,想想可不是么?贾宝玉救了她一命,替她疗伤,有什么理由、义务和责任供她驱使,自己心甘情愿爬上来看风景,梯子也是被自己踢掉的,关他什么事?一阵冷风吹来,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王熙凤气势刚萎靡下来,蓦然发觉不对劲,笑道:“好弟弟,怎么和你没关系呢?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会向你道谢?如果不是为了向你道谢,我会上来和你说话?如果不是和你说话,你会毫不正经地调笑于我?如果不是你调笑于我,我会无缘无故地大发雷霆?如果不是我大发雷霆,怎会有如此局面……姐姐这样子,全是拜你所赐,你哪能逃了干系?快快找梯子让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