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妹(1 / 2)

 我一个人开了大铁门上楼去。

其实,也有人估猜卷款而逃的事,是黄兢冈和夏朝圣两个串通了干的。

大楼上下有一道铁门隔着,每夜由老吴上锁,有时,老吴把钥匙给我。

我一个人和公司的女孩子们住在上面,我因此常常失眠。这天夜里,我突然想起海英那天哭得很惨的情景,怕她吃了亏,怀了那小子的孩子。

陌生的女孩是新鲜的。

瓯女说温州话。

霓裳说闵南话。

霓裳是一个鬼妹,她们寝室搞过一次民间秀发评比,请我和老吴做裁判,最后评出了霓裳的头发最美,所以,她们也叫她美发妹。

霓裳又来找我下棋,其实她的围棋水平还处于启蒙阶段,问我什么叫单飞,什么叫做眼,什么叫点三三。

我比她高半段左右。

我当然很乐意跟她下棋,她每落一次棋子,都掠一下头发,鬼眼眨一下,看我一眼,随之一巧笑,她的表情都躲在一头纷披的秀发里。

她的头向前倾,她很注意身体的姿态,她很注意每一个表情。

鬼妹霓裳长得清秀大方,眼能杀人。我刚来时,她染了黄发,穿黄褐色的包屁股短裙,夏天也穿包腿皮靴,后来,她变身穿黑装,从头到脚都黑,里面两点肌肤白,让人心动。

霓裳的眼是黑白眼,朝人群里扫一下,就能扫倒一片。她一边跟我下棋一边教我用温州话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她嘴上说要拜我为师,可她并不学棋。

她说:“你一个人在温州,你老婆一个人在家会很苦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有老婆?你怎么知道她一个人在家会很苦的?”

她又说:“不说了不说了。……哎,这个地方怎么下?”

我故意说:“霓裳,跟你谈恋爱真累。”

霓裳立即大叫起来,说:“喂!谁跟你谈恋爱了?你不要自作多情邪!你是跟瓯女泊拖吧?”

我说:“不是谈恋爱,谁跟你下棋呀……她太小了。”

我和她下棋,原先我坐桌上,可她不允,支支吾吾的,半天后才说清楚我在上面能看见她胸口。后来,她坐桌子上,我坐在椅上,她又不允,说我看见她短裤。

最后,我们两个都坐在桌子上,来了人就坐在椅上。

王丽薇从底下机房里来,说那里又短路了,要我下去检查电压。

霓裳嗷嗷叫着,用手拉住我,不让我走,说:“不下就是耍赖皮,这盘我要赢了!耍赖皮就是小狗,小狗就吃屎,吃屎就是小狗!”

我说:“你坐在桌上别动,等我。”

霓裳从我的桌子上下来,坐在我房间的椅子上,用脚蹬着,把自己一下推近,一下推远,又把自己弄得左扭右扭,等我。

过一会,我回来了,我说:“下不下了?”

霓裳还坐在我房间的那把老板椅上,她也不过来下棋,而是说:“我以后肯定当老板的。”

我说:“你家里有两个厂子,你干吗还到这里来做?”

霓裳说:“啊?你怎么晓得的?”

见我没回答,她说:“……人不能没有理想。家里雇了工就行了。我家里让我回苍南,可我自己想到福州,我只是不想在温州干了。在外面做工把心都做野了,我也弄不清以后要做什么了。”

我问她:“你出来几年了?”

霓裳对我说:“福州那边像你这样的人年薪还要高哩。”

我又问她:“人家说你给台湾老板当过小姐,当小姐是什么意思?”

她白了我一眼,说:“当小姐就是当小姐,就是当秘书。”

我到了棋盘边上,说:“来吧。”

霓裳说:“不来了。我不会下的。”

她一手打乱了黑白棋子,说:“我会下象棋。”

我又和霓裳下象棋。我看到她的炮来了,要打我的马,故意装着不知道,拿起一个卒子往前不疼不痒地拱一步。霓裳屏住了呼吸,胸口在动,等我落定棋子,她“哇!——”地像个疯婆一样,喜得不得了,尖叫起来。同时,把我的马一下抓去,牢牢地攥手心里。

“哎哟!”我做出吃惊的样子,从椅子上一下弹起来。

霓裳露出她一嘴漂亮的细碎白牙齿,对我召唤,说:“来,不许走开!来,我和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