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特别篇 龙枢之殇(1 / 2)

 1998年11月

白令海峡,迭日涅夫角,乌龙港

男人穿着厚重的冬季军服在屋外站岗。

雪花纷飞,飘转,下落,凝结……打在男人的脸上,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道冰霜层。男人被裹在厚厚的衣服里,腰杆却挺得笔直,脸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但是他却不去擦拭。这个年代,摄像头还没有普及,就算他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也不会有人知道。但是男人有自己心中的信念,他是前苏联正规军的士兵,虽然这里现在已经是俄罗斯,但他心中的社会主义共和国的信念却依然像烈火般熊熊燃烧,坚定的内心就像是一把利剑,将他定在了苏联的记忆里。在苏联解体后,男人所在的军队隶属于俄罗斯,他们自发像叶利钦请示,要求来到迭日涅夫角——俄罗斯的最东端戍守。因为这里是边疆,在这里他还能想起和战友的点点滴滴,想起为了苏维埃政权挥洒热血的往昔。

男人眼睛看着远方。雪下得很大,积雪已经可以没过膝盖,乌龙港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至少在男人的记忆里是这样的。7年了,从1991年他们来到这里,乌龙港虽然严寒,但是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现在一切好像都是笼在一片纯白之中,天色昏暗,像是末日,也像是男人对国家感到的伤痛。

远处缓慢地驶来了一辆汽车,很原始的汽车是1991年时候苏联产的最后一批。他知道只有这样的偏远地区才会有这样的汽车,因为现在俄罗斯的汽车早已更新了不知道多少代,那灰绿色的车身,嘈杂的引擎声,只属于那个灰色的年代。

车近了,他放下了栏杆,车慢慢地停在了栏杆前。身穿墨绿色军装,手戴纯白色手套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冲他打了个敬礼。

“请出示证件。”他还礼。

那个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恭敬地递给了他。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沃夫曼罗斯基上校。”他打了一个敬礼。

“我来找奥斯尔曼先生。”约瑟夫棱角分明的脸上吐透着沉着,碧色的双眸炯炯有神。

“是长官。”他抬起栏杆。

“以后不用站这么长时间的岗,要学会休息,你是苏联的骄傲。”约瑟夫掏出一瓶红色的酒放在了他上衣口袋里,“苏格兰波摩18威士忌,是我给奥斯尔曼先生带的,最适合这种鬼天气的酒,你可以拿一瓶去御寒。”

“谢长官。”他的腰杆依然挺得笔直。

约瑟夫关上车门,向里驶去。许久他才落下栏杆,看着远去的车长舒了一口气,拿出了上衣口袋里的酒,看着上面的徽标。

约瑟夫在一座低矮却豪华的哥特式建筑前停下了车,一跳下车,厚厚的积雪便埋没到了他的膝盖。但他似乎毫无察觉,迈着标准的步伐向厅内走去。约瑟夫站在巨大的落地帘们前打了个敬礼。

“进来进来,我等你好久了。”帘子那边传来了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

“你好,奥斯尔曼先生,我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约瑟夫坐在了一个小小的木质板凳上,掏出一瓶威士忌放在了简陋的桌上。

“我知道。”奥斯尔曼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威士忌拧开瓶子喝了一口,“就是这个味道,一切都和当初一样。”奥斯尔曼打开小灯,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四处的家具。

约瑟夫四处打量着破败的小屋,昏暗的灯光,破败的家具,浓重的气息……他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那孩子怎么样?”约瑟夫单刀直入。

“咳咳,那个婴儿啊,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很健康。”奥斯尔曼拧了拧脖子,“但是……”

“但是?!”约瑟夫神经接着紧张起来。他知道,那个孩子不能出半点差错,她就是他的未来,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她身上。如果她出了问题,一切的一切就全完了。

“你知道,这种破地方,什么也没有,更没有女人,没办法用母乳喂养,只能喝一些面汤或是雪橇犬的奶,身体很虚弱,毕竟才五个月大。”奥斯尔曼摇摇头。

听到这个,约瑟夫才算松了口气,身体没有什么异样,那便意味着没什么大的问题。“我这次来带来了很多营养品和奶粉,足够她喝一年,这样行吗?”约瑟夫小心翼翼地问。

“与其这样,倒不如送个女人来,你也知道,兄弟们在这里也不容易……”

“你够了!”约瑟夫忽然猛拍桌子站起,“你别忘了计划,我们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奥斯尔曼吓了一跳,慢慢低下了头,把一块冰加在了酒杯里一饮而尽:“我知道你是斯大林的孙子,光复苏联是你的梦想,但是你看看现在的形式,苏联分裂出来的国家还有多少社会主义的?如果你喜欢社会主义,倒不如去中国生活。”

“不对,苏联才是我一生的目标,我不会放弃!”约瑟夫咬牙。

“但是美国不会放过你的,要不你不会像现在这样!”奥斯尔曼摇了摇头。

“哼,美国人,现在就是一坨屎,我们能成功,那孩子就是最大的筹码!”约瑟夫指着密室的们大吼。

“你应经迷失了自我,历史是不容改变的,也就是我们这帮疯子,像是见不得人的地下鼹鼠,过着卑微的日子,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知道吗,约瑟夫,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的将军,现在叶利钦能给你一个上校的位子已经很不错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呢,紧紧是为了那一腔热忱吗?”奥斯尔曼拍了拍他的肩膀。

约瑟夫又开了一瓶酒,猛喝一大口:“你根本就不知道苏维埃共和国的来之不易,你知道列宁主席那个时候过得多么苟且,你知道爷爷为了苏维埃做出了多少牺牲吗?”

“可是事实证明社会主义并不适合历史的发展,苏联才会解体。”奥斯尔曼脸上带着一些同情,“就算你想用那女孩的力量,但对那女孩来说,太不公平了不是吗?她虽然是极地寒芯孕育的芯灵,但是她也是个正常又普通的女孩啊,你忍心看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次上演龙枢的悲剧吗?”

“我知道的。”约瑟夫的眼眶发红,“从龙芯中得到这女婴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其实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也好,生活让我不能结婚生子,但我多想要一个孩子,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开心地生活一辈子,但是宿命……”

“不用什么宿命,兄弟,那孩子很可爱,社会主义的话,你大可去中国生活,钱不是问题,相信我。”奥斯尔曼咧嘴笑了。

“我……”约瑟夫低头不敢看他。其实宿命是他的借口,一直以来约瑟夫想要放弃,从爷爷的塑像被推倒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爷爷推行的斯大林模式是错误的,在解体之前,政界的领导不断更换,没有一人替爷爷说话,都是在否定斯大林模式,否定爷爷的为人。他那时就在想,是不是爷爷的所作所为真正是正确的,如果是,为什么人们还会对他恨之入骨?

一个黑影忽然闪入黑暗。

“谁?”约瑟芬拔枪指着那黑影。

黑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它腰间别着两把匕首,黑色的紧身衣紧绷在身上,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它戴着撩人的面具,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鬼魅。

“孩子交出来。”黑影发出似人非人的声音。

约瑟夫开枪了,但子弹打中了墙上的灯泡,顿时一片黑暗,黑影消失了。

“糟了,看看孩子!”奥斯尔曼大吼着向密室跑去。

还好,女婴在摇篮中安静地睡着,红嘟嘟的小脸上散发着点点灵气。

“真可爱。”约瑟夫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脸。他顿时感到一种和谐,他希望这是自己的女儿。

“是吧,是不是动摇了,你能相信这小家伙是龙枢吗?”奥斯尔曼拍了拍约瑟夫的背。

“刚刚那人……可能已经暴露了目标,没想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也能找到,我要带这孩子离开这里,先去阿拉斯加,去了美国,他们就找不到了。”约瑟夫神情有些紧张。他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冥冥之中,老天真的可怜他,送一个孩子给他陪他走过下半生。但他却丧心病狂地想要毁掉这孩子的前程。没错,看到这孩子,他动摇了,他以前只知道复仇,只知道宿命,他的内心里却是渴望一种安宁,约瑟夫不想要什么权利和名誉,这些东西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生活一直没有目标,没有寄托。然而这个孩子却给了他希望,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好了,兄弟,也许这个孩子跟你有缘吧,你走了,兄弟们也就解放了,这里很是危险,那帮人已经发现了这里。乌龙港的破冰船还可以用,你可以换个身份去阿拉斯加,把这孩子带大吧。”奥斯尔曼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

“等她长大了,就去中国。”约瑟夫笑了。

“兄弟,你终于开窍了。”

北冰洋的冰期今年来的很早,即使在北极圈附近,海面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奥斯尔曼在前苏联争取了一艘巨大的核动力破冰船,这艘船可以在严寒的天气下直接行驶到北极点,从迭日涅夫角行驶到阿拉斯加几乎不成问题。奥斯尔曼和士兵们都要护送约瑟夫去往阿拉斯加,因为那个黑影他们都见过,那时一股势力,不只是一个人。枪法极准的约瑟夫居然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无法命中那个黑影,可见黑影的实力不容小觑,也许一个可以对付,但是一群呢?士兵们都有冲锋枪,他们相信有了这武器,装备原始的黑影是不敢靠近的。

船行驶得很慢,厚重的船底钢板和坚硬的冰面对抗,发出‘嗤嗤’的声响,船在行驶过得海面上,留下了一大道白色的豁口,像是纯净海面上的伤口,在对着黑暗的夜空哭诉。这个季节,这里的白天只有四个小时,太阳出现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约瑟夫想着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抱着孩子去甲板上晒晒太阳,但他又怕零下30°的低温会伤到孩子。

这就是父爱吧。他这么想。

船平稳地行驶,约瑟夫听着音箱中播放的肖邦的乐曲,怀里抱着孩子,心里忽然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吧。这就好比是一直受了伤的大雁,在黑暗里静静地****者自己的伤口,并发誓这辈子不会再飞向蓝天。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荒诞可笑的,但是大雁如果自己高兴的话,何尝不能再大地上过完一生。何必非要飞向天空,再次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呢?

船行驶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忽然停下了。船舱里的奥斯尔曼和约瑟夫正在挑逗孩子,这时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副,大副,那边怎么样了?怎么不走?”奥斯尔曼用对讲机呼叫。

“……”对讲机那头没有声音,只是莎莎的机器轰鸣。

“不好,驾驶室出问题了。”约瑟夫背后浸出了冷汗,拔出了那把枪。

“来人!”奥斯尔曼大喊。

两名士兵打开船舱门进来:“有何指示,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