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第一次,他和老巫的差距要倒过来了。

平心而论,老贾与老巫本来没有距离,或者距离不大,起码两人技术职称上应该是平级的。他们都是****前毕业的中专生,同一年进的厂,住同一间单身宿舍,到****结束的时候,他们拿的工资都是一样的多。两人同时涨了一次3%工资,两人同时被评为助理工程师。因此,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老贾老巫都还是平起平坐,不分上下。两人真正拉开差距,就是从中级技术职称开始的。

老贾学电的,在车间当电工;老巫学机械的,在车间搞维修;按照当时的编制,两人都是技术员。

老巫人聪明,肯干。进厂不久,车钳刨磨都会了。一般的机零件,设计画图加工,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上世纪七十年代,别人都在搞批林批孔,他却在琢磨机零件加工工艺。别人都在去河边钓鱼或者打扑克,他却在单身宿舍捧着老厚一本机械工艺学认真学习。他性格有点孤僻,不大合群,有时候脾气也不大好。特别是关乎技术问题,经常为一点加工技术细节与车间主任,乃至车间党支部书记争吵。因此,尽管他工作起劲,技术也好,但每年年终评奖都没有他的份,还时常在车间职工大会上被敲打。尽管车间主任、支部书记不提名道姓,但一说到技术白专,大家都知道说的是他。

老贾则相反,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情商特别高。那个时候抓革命的时候多,老贾就往抓革命这块靠。每次车间学习,他都抢着读报纸,两报一刊社论、梁效的大批判文章读起来都声情并茂。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团组织恢复活动,他也积极参加。但与那些知青招进来的小青年相比,他年纪就显得太了一些。于是,他就积极地参加工会组织的活动。车间工会马主席是个老工人,没有什么文化,于是当年的小贾就把马主席当成自己的师傅,成天马师傅长马师傅短地围着转。与车间主任和党支部书记关系也好,要不是他也算知识分子,早就被培养成党员了。

他和老巫住一间单身宿舍,关系也好。两人都喜欢下象棋,晚上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就关起门,喝着不要票的红薯干酒,下几盘象棋。他们性格不一样,但还是有共同语言,除了当时敏感的政治,还有自家的身世,他们也聊各种各样的事情。老巫谈书多一点,老贾则谈人多一些。老巫认为现在的机零件加工工艺很落后,机零件设计和设备保养都是原来苏联那套模式,太呆板了。老贾则知道支部书记喝酒特别厉害,是个退伍军人,朝鲜战场上下来的,喝红薯干酒都用搪瓷杯子喝。那种搪瓷杯子每人都有一个,白色的,印着反修防修几个鲜红的大字。一瓶酒倒进去,可能还不满。

那个时候,因为搞阶级斗争,车间主任和支部书记平时都是板着面孔,作出很威严的样子,一般的工人都不大敢去亲近。为了证实老贾亲眼目睹支部书记能喝酒的事实,老贾还告诉老巫,他亲眼见主任和书记为一件什么事情杠上了,谁也说不服谁。于是书记就拿出那个反修防修的白色搪瓷大杯,咕嘟咕嘟往里面倒酒。一瓶酒倒完了,还抖两下,表示最后一滴都没有浪费。然后指着杯子对主任说,咱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你一口干了就听你的。主任不干,你干,你干了就听你的。书记轻蔑地一笑,端起搪瓷杯子,仰着头,咕嘟咕嘟地往嘴里倒,喉头上下滑动。一分钟不到,杯子里的酒全完了。

******倒台了,华主席要恢复抓生产,搞四个现代化。厂里要突击完成生产任务,要加班加点。那个时候还是讲政治,不容分辨,也不准请假。但工人也有实际困难,特别是双职工,都要加班,孩子谁带?动员会上,支部书记豪气冲天,谁家有孩子,全部带来,带到车间办公室里,他来照看,让大家安心搞生产。

“知道书记怎么带孩子的吗?”老贾问老巫。

“知道书记带孩子,但怎么带的不知道,”老巫老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