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卖!您,您看给个多少合适?”她的眼此时亮得跟天上北斗星一样,锃锃的,喉间上下涌动着,口水吞了又来,吞了又来!
“揽春阁的孙妈不是给两吊吗?我给三吊!”男人盯着她,满意的看着她垮下一张老脸。
“三,三吊啊!”张大姑吞着口水,想还价,张了张口,对着他眼中的两把飞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不卖算了!孩子多的是,不一定非买这个!”男人将手中的鞭子松脱开来,随意的一抖,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催马便要前行!
“卖,卖,三吊就三吊!”张大姑跟蚀了老本一样痛心疾首,一边向后走着一边念叨着:“我养她都不止三吊呢!三年啊,足足三年呢!”她拖死狗一样的将地上的小孩直提起来,一边向这边走着,一边还说着:“大官人器宇宣昂,我也是慈悲啊,跟着我,总不及跟着大官人呢!要不是为了她好啊…….”
“哼!”听者对她一番表白全无兴致,这个粗鄙的村妇,一边能把她打的死去活来,一边还能拎着血淋淋的她说是为她好,真是厉害啊!
男人将她直丢掉辕板上,看着她满头满脸的血皱了皱眉头。他伸手从怀里舀出三吊大钱,直丢到老妇的手里去:“你也没正契,我就省了签了,银货两讫了!”
说着,他一抖缰绳,车子就渐行渐远了!
“哎,哎,大官人不喝了茶再走啊!好茶呢!”她怀揣着三吊大钱,一脸的眉开眼笑。身后的白狗不甘休的追了几步,咆哮着,似乎不满意她就此离去!
她半睁着眼,倾听着狗叫声,微微的抽动了下嘴角。却是半点声音也没出!车帘微掀起一道细缝,一个略低哑的男人声音传出来:“劲,让她进来!”
“老爷,她脏的很,全身都是血呢!”被称作劲的男子谦恭的说着:“不如到县里洗洗再说吧?!”
“没事,让她进来!”低哑的声音说着。
“是的,老爷!”说着,他手一送,便将她推了进去!
车里真宽敞,还铺的织锦的厚毯,两个软榻相对而放,一个小几堆在窗边。比起外面的燥热来说,这里凉爽的紧,因为几上有一个大托盘,竟是有一个很大的冰块。只融了少许,透着凉意!她看到一对靴子,从未见过这样华丽的靴子,干净的青灰色,一丝尘都没沾上一般的。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一针一线都细细密密的缝着。有袍襟坠下来,同样的色调,顺滑的垂坠着,一定是非常名贵的布料。她的眼就这样直直的看着这双脚和垂下的袍襟,血还在流,染上了地上的织毯,好大的一块红渍!
“你叫白夜黄泉?”低哑的声音近了,然后一只削瘦的手伸过来,捏住她的脏下巴。再然后,她就看到一张脸,一个半老的男子,头发已经略是花白,绾着整齐的髻,束着冠。他略瘦,脸上都是皱纹,却因保养得益而泛出光泽。他的眼微微的眯看着她,尖挺的鼻和棱角分明的轮廓召示着他年轻时的俊秀,唇抿着。丝毫不在意她的血泥弄脏了他的手指。
“是。”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开口,声音略嘶,却宁静。光听她的声音,像是刚起床有些破嗓,绝不是被殴打成这样之后所发出的。
“白夜涤是你的什么人?”他问着,眼神犀利。
“不知道。”她清晰的答着,声音中没有她这个年纪应有童稚,眼中也没有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仔细看,她的眼是黑白分明的,瞳很大,眼白很少,凝看着人的时候,有一种墨墨的静,有如黑夜!却是空泛,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白夜洛希呢?白夜若素?白夜至?”他一连说出好几个名字,得到的都是三个字,不知道!他长长吁了一口气,丢开她的下巴,重新坐回去:“那你怎么记得你的名字?”
“只是记得。”她轻声说着。
“怎么打都不会死吗?”他忽然问:“创口这么大,这么流血,都不会死吗?”
“是!”她清楚的回答,是啊,不会死。怎么都不会死,所以她还留在这世上!她的记忆,只有这个名字,除此以外,都是漫骂,全是殴打!她不会死,血流到荒都不死。她也不会哭,疼痛到极致也不会,她的眼冲撞,却没有泪,她的血横飞,也不流泪!她挣扎过,反抗过,但没用,越是挣扎,越是反抗,更是激起更强的碰撞。最后倒下的那个,一直是她!她的颈上绕着绳,像一条狗一样让人拉在街上卖,一长串的人,有谁,已经记不清了。她被买走的时候,便是被天天的打,她忍受不了,反抗了,跑了出来。她现在后悔当初的决定,天天打还有饭吃,跑出来,一样是天天打,却没饭吃!她饿急了,想着该饿死了吧,却还是不死。她学着人家在城角蹲着要饭,还是被打,被乞丐打,因为那是他们的地盘!她想到死,撞墙,投河,却死不了。她终是明白,她死不了,她老是活着,活着就得吃饭,虽然饿不死,但饥饿的滋味更胜过挨打。要吃饭,就得挨打!
“为什么甘心挨打都不还手?我在集上看你,被小孩打,动都不动!只护个破篮子!”他低低的说。
“篮子没了,没饭吃!”她短促的说着。
“呵~~~!”他忽然轻笑起来,忽然又弯下腰看着她:“我给你饭吃,你能不能当一条忠诚的狗?”
她抬起眼看着他,迎着他的目光,狗?狗都比她强,张大姑家的小白,每天都有饭吃。只是偶而才会被打,小白!想起来,只有小白对她好,小白肯把饭分给她。小白愿意舔她,小白让她摸,小白会给她取暖。当一条狗,很好!
“我愿意!”她清楚的说着,眼中依旧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呵呵呵,好好!”他越加大笑起来,笑意里透得志得意满:“你不会死,你把血给我的鸟吃,我给你饭吃,好不好?”
“好!”她不假思索的应着。
“哈哈,乖,乖!”他摸着她的头发,像摸着一条狗:“你以后就叫小白吧!”
小白?她愿意,愿意叫这名字,这让她觉得,她快要接近小白的生活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