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希望他们不要再成为妖,就做野路旁盛开的紫云英,就做花丛中破茧而出的蝴蝶,就做无忧无虑扑蝶的狸猫。
如果她知道这如幻境一样的生活只有三年,她一定会再多看一眼园子里的紫云英,再多喝一口丁香茶,再多和无为剑说上几句话。
做完这一切,花如雪起身带着木牌走向落英谷外。
如今始魔的右手就在她体内,在轮回石清醒过来找到其他地方,重新将魔手封印之前,她不能死,所以她该做些什么?
青阳山因魔气扩散死伤无数,她一只小小的狐妖,极有可能会被迁怒,要赶在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溜出去。
花如雪看了眼手上的临时契约印记,恍惚想起还有苏奕,走之前她还要去找苏奕解除契约。
离开青阳山之后,要不要藏起耳朵尾巴,像人一样生活?以她练气一层的修为,能去哪呢?
低头思考间,寒风迎面而来,花如雪浑身一颤,原来已经出了落英谷。
就在她思考苏奕此刻是在长夏谷还是玄英殿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和交谈声。
“苏夏师姐,我不想去!”一女子带着哭腔道,“魔气扩散,落英谷中的金丹期弟子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事发之时,因传音符文一事,各长老为给苏怀柔长老做证,都入了长夏谷,这才逃过一劫。”苏夏声音微微颤抖,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三位太上长老合力才将落英谷中的魔兽全部抹杀,之后才许我们过来,待会进去先找师弟师妹们的弟子牌。”
突然一人小声问道:“如果世间没有妖兽,就不会有魔兽,是不是师弟师妹他们就不会死?”
“从三万年前就错了,就不该救下那些妖兽!”
一字一句就像这漫天飞雪一样冰冷。
“为什么?”为什么不该救?花如雪不明白那些弟子为何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喃喃道:“我们是无辜的,我们也不想魔化失去理智。”
像是回应她似的,又传来一声:“那些丧命于魔兽口中的人何其无辜?他们本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就因为妖兽的存在,才会带来这无休止的杀戮!”
花如雪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话:“青阳苏氏迟早毁在这群孽畜手中。”
那是在久孤山时听到的,起初花如雪并不相信,但现在她有些信了。
如果没有妖兽,青阳山就算被魔气笼罩也不会有任何危险,没有人会剑不离手,没有人会受伤。
也许妖兽的存在,一开始就错了。
花如雪回身将怀里的木牌小心翼翼地放在落英谷入口处,随后借着鹅毛大雪藏匿身形,快步离开。
离开时又听弟子道:“魔气出现之时,少主想要入落英谷,但被家主困在玄英殿,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少主仁心,一心想要缓和人与妖之前的关系,谁也不知道他知晓坤灵丹的事情后会怎么做。”
花如雪记起那身青衣,还有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快速向玄英殿走去。
玄英殿,那里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大概十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绣着祥云花纹的蓝色长衣,背脊挺的笔直,眉毛黑而不密,眼尾微挑,脸上带着未褪的稚气。
花如雪站在白石台阶下,抬头就见一袭青衣身形消瘦的公子缓缓向她走来。
记忆里那对琥珀色盛满星子的眼睛里,突然没有了光芒,如没有星月的黑夜般。
就好像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忽然碎裂,此刻的他青丝间点缀着风雪,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肆虐的风雪中。
“苏奕!”花如雪踩着积雪的台阶快步走到苏奕身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奕。
苏奕停下脚步,在看见花如雪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习惯性地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但眼底却满是悲伤。
他伸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揉一揉她的发顶,却在即将接触到的时候,忽然收回手掌。
花如雪见状,握住他还未收回的手掌,原本温暖的掌心此刻如周遭的风雪一样凉,她一向手冷,竟觉得他的手掌更冷。
“苏奕,坤灵丹不怪你。”
她很想说,你已经尽力了,你和他们不一样,这就足够了。
只要还有人真心护着妖兽就足够了。
可是,正如那些弟子说的,这一切的灾祸都源于妖兽,如果没有妖兽,青阳山满是魔气也不会有人受伤。
作为为青阳山带来灾祸的妖族,她没有资格说话。
苏奕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回话,似乎是透过她看到了其他的事情,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抹希望,但随后又再次破灭。
他将手心覆在临时契约印记上,寒风吹过两人,蓝色的印记消失,他收回手,柔声道:“你自由了。”
说完,苏奕错开身继续缓缓朝下方走去,他挂在腰间的久渊剑消失了,身影单薄的叫人心疼。
花如雪看着手心消失的印记,这明明是她一直期盼的事情,现在却有些失落。
苏奕在红妆阁受的伤还未好,唇色苍白,眉宇间满是疲惫。
早在苏奕第一次受伤的时候,花如雪就明白这个临时契约并不能将苏奕身上的伤转移到她身上,因此小石头说这个契约有益无害。
“你要去哪?”
“去寻一个答案。”
苏奕没有回头,声音极轻,仿佛痴人自语。他不确定能否找到答案,但他必须去,就算是为了给他那犹如笑话般的过去找一个存在的理由。
花如雪跟在他身后,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央求道:“苏奕,一起。”
“好。”那声音很温柔,压抑着无尽的悲伤。
这一刻,花如雪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切切实实的明白,回不去了。
他口中“充斥着人与妖欢闹的世间”再也无法重现。
花如雪跟在他身后,站在漫天风雪中,暗暗决定,她要保护好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