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再见朱老(2 / 2)

随风飘 为博红颜笑 19116 字 2019-09-20

他不断地干呕,挣扎摸到扔在一边的三脚架。那是他用来探路和自卫的工具。

他用尽力气抬起手,对方惨叫一声跳开,他的头顶因此遭到沉重的一击。

沈培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渐渐被浓稠的血浆遮盖。

决意灭口的毒贩下了重手,钝器击打在**上,鲜血飞溅,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淹没了一切。

他的记忆就从此时开始混乱,以后的日子,一旦重复脱衣服的动作,就如一柄利刃,刹那划开黑色的记忆,令他清晰记起每一寸肌肤上灼热剧烈的痛苦。

他蜷起身体,意识渐渐模糊,一片混沌只剩下唯一的一点清明,他想起昨天他才向谭斌求过婚,他不能做食言的人。

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让他举起双臂,死死护住头脸,他要好好地回去见她,不能伤了脸让她担心。

他就这样失去了一切知觉。

两个逃犯以为他死了,随即卷起所有的东西继续向西逃亡。

半夜的时候再次下起大雨,昏迷的沈培被雨水浇醒,雨停后他看到满天的星光,也看到了北斗七星。

他想起了北京,北京有他的父母,还有他的谭斌。

他终于辨清方向,朝着南方爬过去。南边就是拉朴楞寺,车队约定的集合地。他要去那里,他要回北京……

沈培的故事到此结束,车厢里是无声的寂静。

过了很久,谭斌摸出烟盒询问,“可以吗?”

黄槿点点头。

谭斌低头点烟,嘴唇却哆嗦得凑不到打火机上。

“你也别想太多,沈培只是运气不好。”黄槿接过火机替她点着,“那位心理教授说,只要有一点希望,人就会本能选择逃避,只有拿走他的一切,他才会有勇气面对现实。你们分手,对沈培,也算是休克疗法吧。”

谭斌用力吸口烟,“黄姐,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那种特没品的女人?为更好的选择不吝伤害别人?”

黄槿许久没有开口,象在考虑如何措词,最后她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沈培就是运气不太好。”她看着谭斌,有些疑惑,“不过你真的在乎别人的想法吗?你们白领不是特自我的一个人群吗?”

谭斌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比哭更难看。

“谭斌,”黄槿望着窗外,轻声说,“其实你并不了解沈培。他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特别脆弱。十九岁刚出道的时候,有个画评家把他的技巧批评得一钱不值,他赌气之下,一把火把所有的作品烧了个干净,誓再不做画。直到先生送他去法国呆了半年,他才肯重拾画笔。”

谭斌闷头一口一口地抽烟,并不出声。

黄槿看着她泛青的脸色,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谭斌用力把烟掐灭,“黄姐,谢谢你,我走了。”

黄槿把一件东西放在她的膝盖上,“沈培的车和东西,公安局都还了。这是他让交给你的,说如果你愿意看就看一眼,不想看就扔了算了。”

那是一张自己刻录的光盘。

黄槿推开车门准备离开,又回头笑一笑,“对了,他还说,谢谢你把小蝴蝶带给他。”

光盘里的内容,完全出乎谭斌的意料。

一段数字摄像,开始是一望无际的桑科草原,起伏叠宕的黛色远山,红墙白顶的藏式建筑零星散落在碧草之上。

沈培的画外音:“你这小妞儿总是忽悠我,自己说说放我多少回鸽子?你不肯来是吧?我拍给你,回家我馋死你……”

镜头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

接着有人阴阳怪气地笑:“沈培,你丫真肉麻,把女朋友宠成这样。将来娶了媳妇儿,也是一结结实实的气管炎。”

沈培:“滚一边去,甭挡着我”

“你们看,沈公子居然气得噘嘴,来来来,牵头驴来”那人大笑,画面外随即传来嘻嘻、哈哈、呵呵各种笑声。

沈培:“李罡你让开,不然我踹你了啊”

镜头被切断了,屏幕黑了一下又重新亮起,草原的美景再次呈现眼前。

他什么都拍给她看,包括草丛里滚羊粪球的屎壳郎,镜头特有耐心地追着那行动笨拙的昆虫。

“斌斌你见过这玩意儿吗?多好玩啊”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笑。

谭斌也忍不住笑,可是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下来。

镜头拉远再拉近,日出日落,阴晴雨雾,不停在眼前变幻,画面最终出现了一片雪花。

结束了。

如影院的终场,几十分钟浓缩的笑泪悲欢之后,屏幕上终于映出雪白硕大的一个“完”字。

开始时李罡的声音,也许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记录。几天后他的魂魄永远留在桑科草原上,再也不能回来。

沈培在同样的地方,丢失了他的天真,还有他的爱情。

他用这样一段录象,最后一次和她说再见。

谭斌一个人上街去逛,人来人往,暮色渐渐苍茫。夕阳的余晖透过薄云,街边金黄的银杏树叶,被抹上一层绚丽的红色。

她从旧式小区穿过,四周充斥的是热闹的市井风情,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街边摆满了小摊,空气溢满油炸臭豆腐的特殊味道。

那是小时候她经常吃的零食,三五个要好的同学一路放学回家,一人手上一只豆腐串,吃得嘴边都是红油。

后来很长时间,她再没有站在街边吃过东西,她也再没有过那种单纯快乐的心境。

每天追随身边的,是无尽的焦虑和担心。

焦虑下个季度的数字,焦虑和老板的关系,焦虑别人比自己爬得快。

她摸出零钱,专门下车买了一串,也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抹上大量的辣椒酱。

回到车上,她迫不及待咬下一口,顿时汁水四溢,溅在她浅色的外套上。

豆腐很烫,烫得她舌尖几乎麻木,味道却没有她记忆的好,咸且辣,她的胃口早已被养刁,难以接受这种粗糙原始的食物。

但她还是一块块慢慢吃完。

也许都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可是就算此刻回头,明白如何去爱,却再也找不回原来那个人了。

第二天她去了一个地方,初夏的时候她和沈培来过。

风景依旧,只是湖水不再碧绿,因为倒映其的树林,已经呈现出京城深秋特有的层次,金黄、火红间杂其,渐入佳境。

周围依然无比安静,只能听到林间树叶的沙沙声。

依然是午后,厚厚云层后的太阳,象一个橙色的蛋黄,挂在枝叶间。

但是风很冷,无遮无拦,透骨的凉。

她紧紧裹起风衣。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她自己选择了一个人站在这里承受秋风的寒凉。

她只有忍受,愿赌服输。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无数的人和事,好的坏的,无法拒绝只有接受。但就在这些人和事,人逐渐学会成长。

瞿峰让她彻底粉碎了对男人的幻想,初恋的背叛,是她少女时期最刻骨铭心的伤害。

是沈培令她重拾爱的能力,可是依然逃脱不了注定的结局。

路不走到尽头,你永远不会知道谁是过客,谁才是可以陪到最后的伴侣。

时间能让伤口痊愈,虽然总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不过人生本来就应是酸甜苦辣尝遍,才能让人有活着的快感。

谭斌抬起头,最后的余晖映在她的脸上,她想她不会轻易忘记这天的夕阳。

回城的路上,她接到母亲的电话。

母亲一贯的唠叨:“致远你一个星期都不来个电话,知不知道我和你爸有多担心?”

致远的声音非常正常,却在听到母亲声音的那一刹那,泪水夺眶而出。

她说:“妈,我很好,以后我一定记着按时打电话,骗人是小狗。”

她誓这是最后一次落泪。

路边经过的人们步履匆匆,表情各异,奔向他们各自的家门。

生活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难过而改变步伐,仍在继续。

十月的最后一周,普达集团久候不至的集采标书,终于公布了。

还是分技术标和商务标两部分,和常规档没有太大出入。

技术标的截标日期,是三周后,即十一月十六日。

商务标,包括商务条款应答和最终报价,向后延迟一周,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十点截标,并当场唱标。

随后是为期十天的全封闭综合评标。

按照技术和商务的加总分数,从七个入围供应商淘汰得分最低的两名,再把进入srt1ist的五名供应商排出名次。

这个名次,对一期招标的后期商务谈判,以及市场份额的分配,都有重要的参考作用。

致远和乔利维带着几个销售经理,用一下午时间,把标书内容全部过滤了一遍。

将标书里各省分公司的实际需求,与销售经理们挖到的情报两相对照,虽然个别省份让人大跌眼镜,但整体规模的偏差,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致远十分疑惑,看上去相当正常的一份标书,为何会一拖再拖?

找个机会问田军,他回答:“设计院审查各省配置耽误了时间,没别的意思。”

联系其他部门的内线,打听到的消息,都和他的解释大同小异。

与刘康商量,他没有太在意,只叮嘱和客户加强联系,边走边看。

虽然难以释疑,但时间紧迫,也容不得致远多想,任务很快布置下去。

工作强度相当大。

最终的技术建议方案书,包括二十多个省的软硬件清单,都要在三周内完成。

除了几个正在进行的项目,mp1售前所有的资源,几乎都被调动起来。

十六层的会议室,全部被投标团队占满,日日人声鼎沸,热闹得象集市一般。

用夜以继日形容,并不算夸张。

每天晚上九点,当天的汇总会按时送到致远的邮箱里。

她是Bidmnger,要对整个投标期间的协调管理负责。

而内部销售管理系统,流程环环相扣,每天的件,都需要Bm一份份过目,及时批准后才能转至下一步骤。

所有工作完成,回家洗完澡躺下,通常已是凌晨。

有上次高烧的教训,致远不敢再大意,每天如常锻炼,即使没有食欲,也强迫自己按时进餐。

只是天天十几个小时盯着电脑,眼球四周的肌肉隐隐作痛,似已不会转动。

抽屉里常备着眼罩,实在难受就躲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闭眼热敷几分钟,出来再接着工作。

一片忙乱当,反而象完全找回了自己,心情异常平静。

愧疚心痛依然存在,但不再象开始时那样尖锐。

慧曾陪她去医院点滴,听完经过,什么也没有说,只叮嘱她少想多睡。

致远问她:“你不打算教训我?”

慧说:“男女之间缘来缘去,各有对错,局外人哪有资格评价是非?”

致远刹时泪盈于睫,这是多日来听到的最窝心的话。

难以入眠的时候,她枕着手臂假寐,一阖眼便似听到沈培的声音:“致远,我明白你,你的世界完全容不下弱者。”

没想到把她看得最透的,还是沈培。

一直以来,他几乎把她奉做神明,走到尽头,他觉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和京城各大写字楼里出入的白领女性,没有任何分别。

甜蜜的时刻有很多,但致远已经不愿去回想。

健忘和迟钝,很多时候倒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方式。

对错无妨,她只想往前走,不愿再难为自己。

这期间王奕帮了不少忙,工作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

这女孩和人交往的态度,在致远看来,总是有点儿轻浮。可她嘴甜心细,做事麻利,周围的男性,老青无论年纪,都挺喜欢她。

和不肯合作的产品经理沟通,她一跺脚一撒娇,对方立刻软化,虽然一脸无奈,还是乖乖听她吩咐。

致远叹为观止。

往回追溯几年,她会对这种风格不以为然。如今不得不承认,此方式简单直接,有的放矢,省却了不少无效沟通的时间。

她很庆幸,原是不得已的选择,如今竟是新添了一支生力军。

借着王奕在普达总部的背景,她把北京地区销售额最高的客户——北京普达分公司,调整到王奕的名下。

周杨很不高兴。可他刚捅过的娄子还没有撇清,心里再不愉快也不好说什么。

致远不知道自己做得对或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