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自认德高望重的长老，纷纷直起腰，面露不满与诧异之色。</p>
赫连守信与赫连守诚两个老头，面容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的气势却不同，前一个更偏向于刻薄，看他脸上笑就知道了。</p>
穿着干净的白袍子，上面一尘不染，肯定有几分洁癖。</p>
赫连守诚却是一身土黄色的袍子，也微微的笑着，却是阴冷的笑。</p>
“夫人，椅子摆在哪？”喜鹊扛着椅子，连大气都不喘一下的问她。</p>
见婢女真搬了凳子，四位长老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p>
范老笑容里带着嘲讽，“看来新夫人身子不太好，竟跟我们这帮老家伙一样，久站不得，改日老夫请个郎中给夫人瞧瞧吧，毕竟赫连家一脉，传承接代比一般的小门小户更为重要，若是主母身子不好，影响了繁衍子嗣，也是罪过。”</p>
坐在他对面的赫连守诚紧接着插进话，“老夫记得范老家的二孙女刚刚及竿，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初一那天我倒是见过，生的端庄秀丽，个子很高，还会武功，谁家娶了她，真是得了天大的福气！”</p>
听人夸赞孙女，范老笑的眼角皱纹能夹死一只蚊子，“不敢当，论起福气，哪有您家的大孙女更有福的，生的富态，她小时候不是算过命吗？说是旺夫命，若是能入得了家主后宅，我赫连一族定能更加旺盛！”</p>
赫连守诚也乐的眉开眼笑，“襄王府后宅大，家主贵为襄王，多娶几个侧妃良娣，也无可厚非，既然家主娶了夫人，那便一同娶了侧妃良娣，让她们姐妹好好的相处，早日为赫连家繁衍子嗣，这才是最要紧的事。”</p>
一直没吭声的方坤，听到这，忽然冷冷的搭话，“老宅许久没热闹过了，新夫人虽在襄王府办过喜宴，但毕竟不合规矩，按着赫连家的规矩，该在祠堂拜天地才是，你们几个回去，从各家再挑一个女娃，同新夫人一起拜堂，以免了日后的麻烦。”</p>
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是为了木香考虑，免了她的麻烦，也不问她是否愿意，直接就定下了。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p>
木香跟赫连晟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p>
是啊，多少可笑，这几个老不死的东西，当着他们的面，居然自己就决定了，他们也不想想，这样的决定，能做得了吗？</p>
赫连明德属于旁观者，自然看的更清，更知道，那对笑的两个人随会拍桌而起，再把他们暴打一顿的可能。</p>
所以，他得赶紧我浇水，免得火势越烧越旺。</p>
“那个……娶侧妃一事，还得问过晟儿，他是家主，该自己决定，咱们几个都老了，做不了年轻人的主，对吧？呵呵！”</p>
老爷子自说自话，老杜藏在他身后的屏风，干着急，却插不上嘴。</p>
昨晚，襄王妃在自家院里，把太子揍了一顿，这事他是刚刚听石头闲聊说的。</p>
若是让这几个老顽固知道，人家连太子公主都揍了，不知还敢不敢擅作主张，把子虚乌有的事，说的跟真的似的。</p>
范老装作听不懂老爷子的话，“襄王虽功高，地位也高，可再怎么说，他也是赫连家的子孙，在我们几个老头子面前，他还是孙子一辈的，咱们替他张罗婚事，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说，正妃他自己选也就选，不管合不合格，我们也不计较了，但是侧妃一事，可再容不得推辞。”</p>
他一说，赫连守诚立马跟上，“不错，娶几个侧妃而已，我们几家也不讲究排场，彩礼也无所谓，说到底，咱们几个都是为赫连家的血脉考虑，只要子嗣得已繁荣，其他的，都不重要！”</p>
赫连守信到这里就再坐不住了，“什么叫不重要，彩礼聘礼这些东西能少吗？若是连京城一般人家都比不过，自家的面子过不去，赫连家的面子更过不去，老太爷，您说是吧？”</p>
皮球又踢完老太爷脚下，再看看，置身世外，眉目传情的两人。他忽然觉得如坐针毡，屁股在板凳上，挪来挪去，怎么也安稳不了。</p>
“这……”</p>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呢，冷眼的方坤又来了意见，“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老太爷如此为难，是不是新王妃对此事有意见？”</p>
方坤话音一落，四个老头都将目光放在了木香身上。</p>
终于，把矛头指向木香。</p>
这是赫连明德跟木香共同的心声，前者松了口气，这皮球交了出去，他尽等着看戏就好了。</p>
后者笑颜如花，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心情竟越来越好了。</p>
四个老头都在等着木香的反应，前面说的那些话，有一半是在试探她，另外一半，也是真有那个想法，毕竟能入襄王府为妃为妾，也是关耀门楣的事。</p>
反正他们家子孙众多，这家塞一个，那家塞一个，他们还准备往太子府跟五皇子府都塞几个，就算一边倒了，至少还有另一边可以依靠。</p>
试探她，如果她跳起来反对，便是善妒。</p>
若是同意，那更好了，省得费他们口舌。</p>
她一个没权没势没背景的小村姑，如何能跟他们比，往后襄王府里，谁当家，谁做主，还不一定呢！</p>
木香搁下茶杯，缓缓的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眸光在四个老头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方坤脸上。</p>
她看出来了，这人才是四个里面，说话最有份量的。</p>
“几位谈的很有雅兴，本夫人听的也很有雅兴，就是有一点不太明白，你们说了这么多，到最后，才问到本夫人，似乎乱了顺序，不是应该第一个问过我？难道我不是襄王妃，不是赫连家的主母吗？”她说话之时，脸了始终挂着，清清浅浅的笑意。</p>
方坤总算正眼看她了，“只凭一块主母玉佩，当不得主母的位置，你以为是小孩过家家？笑话！”</p>
坐他旁边的范老，此时呵呵笑了，“夫人，我称呼你一声夫人，你便要当得起这个称呼，若要我们称你主母，你便要当得起主母的称呼，我且问你，家在何处？父亲官居几品？诗词歌赋懂得多少，琴棋书画会几样？每年宫中盛宴，各家夫人都要献艺，夫人若是拿不起，便会丢了赫连家的脸，听说，你封了个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呵呵，凭着家主的地位，要一个封号，确实不难。”</p>
木香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却也没有暴怒，这让赫连晟都要对她刮目相看。</p>
“比起范老，我的确愧之不如，听说范老的小女儿去年腊月里刚满月，”说到此处，木香特意停顿了下，好整以暇的看着范老神色在一瞬间，变了。</p>
木香满意的笑了，“我们夫妇刚刚才得知，真是不应该，为了表示一点心意，来的路上，差府里的下人，给你家宅子送了一筐喜面跟喜蛋，东西虽然不值钱，但聊表心意，想必范老不会见怪！”</p>
“你！”范老飞快的站起来，一张原本布满笑意的脸，此时变的有些狰狞。</p>
赫连晟冷冷淡淡的开口了，“范老，你反应的是不是有些过了，夫人一番心意，即使不领情，也不该如此态度，本王带着夫人来拜祖，不是为了听你们在这里讲上一堆废话！”</p>
他的声音虽轻，不似范老的咆哮，却震的几个老家伙，神色收敛了不少。</p>
尤其是范老，忿恨的握拳，花白的头发，气的都快竖起来了。</p>
赫连家的人，谁不知他家老太婆，当年是山匪出身，两家的亲事，是老太婆一捭强硬促成。</p>
这样说似也不对，因为范老连入洞房都是被绑着入的。</p>
婚后，范老婆子一手揽下家中大权，生儿育女，教育子嗣，都是她一肩挑，也因此在家族之中，拥用极高的地位跟声望。</p>
范家的下面两辈子孙都十分听她的话，有两个有出息的儿子，在朝中任职，官职虽不高，但前途也是一片光明。</p>
不仅如此，范老太婆子因为脾气火爆，范老在家没少挨批受虐。</p>
这也是他活该的，谁叫他好色，只要逮到机会，便要去青楼耍上一番，十回有八回，是被范老太命人押回府。</p>
碍于妻管严，范老这一辈子也就一个结发妻子。</p>
范老太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再生小娃娃，所以这满月的小闺女肯定不是她生的，可想而知，范老这回费尽心思的隐瞒，若是被范老婆子知道，后果不堪设想。</p>
范老头光是想想，都觉得身子发虚，后背发凉。</p>
他害怕了，他惶恐了，木香乐了，“范老，这大冷天的，您怎么出那么多汗，身子这样虚，想必这位小千金来之不易，您护若珍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哎呀，本夫人突然想明白了，您是怕老太太知道吧？看我这个脑子，早说嘛，早说的话，我给你送私宅去！”</p>
她说的越多，范老额上的汗就越多，腿肚子都在打哆嗦。</p>
另外四人，包括赫连明德在内，都纷纷别开脸，不看他。</p>
太丢人了，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整出个小闺女，他就不想想，那孩子有可能不是他的，随便借个种，怀个娃，给他认，他就认了，这不是蠢吗？</p>
范老头掏出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汗，“那个，你们慢坐，我先回去了。”</p>
“回去也晚了，老夫人应该快来了，我都听见她拐杖杵地的声了，”木香低头看了看指甲，一脸懒散的说道。</p>
范老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又赶紧扶着板凳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也不计较为什么老太婆来的这样快，这丫头又捣的什么鬼，一心想跑路。</p>
“老哥哥，你们家老宅有后门吗？让我先躲躲，等老太婆气消了，我再回来！”</p>
赫连明德正要说话，方坤看不下去了，“你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些，跑有什么用，小娃都生了，该来的总会来，今儿当着家主的面，弟妹不至于对你动手，先坐着吧！”“你说的轻巧，打的又不是你，我家老婆子那拐棍，可是用楠木做的，一棍子下去，桌子都得粉碎！”</p>
范老这几十年估计被打的不少，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p>
木香好心提醒他，“您这骨头碎了也没关系，反正也长不起来，顶多等您入棺材时，我多送几个纸人纸马，亭台楼阁也是要送的，您要喜欢美人，到时多烧几个！”</p>
方坤怒喝道：“襄王妃过份了，范老即使有错，也与你无关，你怎可咒他，太没规矩了。”</p>
木香眼露寒光，“他不得罪我，便与我无关，得罪我了，便与我有关，我这人便是如此，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几位别着急，等把范老的事情忙完，咱们再好好算算帐！”</p>
一句，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轰隆隆秒杀了一干人等。</p>
赫连守信两兄弟心里都一突，两人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找到了‘心虚’两个字。活了七八十年，谁还没几个见不得人的事。</p>
要真的掰扯出来，他们这面子……</p>
赫连明德也偷偷捏了把汗，这丫头很记仇啊，这么狠的话都敢放出来，幸好他早早的站对了队伍，否则最后一个被批判的，可能就是他了。</p>
赫连晟始终面带宠溺之色，他家小娘子威胁人的时候，也是那么的可爱，盯着她的小脸蛋，赫连晟神游天外，想起昨夜她在自己身下时，是如何的妖娆妩媚，申吟的如何动听。</p>
范老太杀进来大宅院子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并且她手里的蛇形拐棍也很威风。</p>
“范啸，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净干些丢人现眼，不知廉耻的龌龊事，还不快给我滚出来，”老太太在门口一吼，范老又瘫软在地上。</p>
木香走到门口，对着老夫人福身，“婆婆，范老在里面腿软出不来，不如您进来说吧！”</p>
范老太精神抖擞，虽是一头白发，却不见老态龙钟，仍然很精神，看向木香的时候，眼神十分锐利。</p>
身穿金花宽袍，很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气势。</p>
“丫头不错！”这是范老太对木香的评价。</p>
木香倒没听出什么，赫连明德却十分讶异。要知道，从范老太嘴里听到不错两个字，简直比看见嫦娥奔月还难。</p>
“你们在门口守着，我进去把那老东西揪出来！”范老太对随行的几个大汉命令道。</p>
“是，”那几名大汉守大门两边，个个跟门神似的。</p>
进到厅中，范老太一眼就看见瘫坐在椅子上的范老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拐棍狠狠的往上一杵，“就你这样，也配坐在这里审问新主母，其身不正，何以正人！”</p>
范老太的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同时也让木香对她的好感又多了不少。</p>
赫连明德见局面僵持不下，只得起来打圆场，“今儿是襄王妃入祠堂的日子，你们的事，还是回府去说吧！”</p>
“还不跟我回去！”范老太一声爆喝，震的屋顶的瓦片都在抖动。</p>
范老扒着椅背，吓的面如土色，“老，老婆子，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不是挺好的嘛！”</p>
“哼，你老不要脸，老身还要脸，子孙们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来人啊，把他抬走！”</p>
老太婆一声令下，外面的彪形大汉立即进来，四个人把范老举起来，就往外面边走。</p>
范老太走到赫连晟面前，气势收敛了不少，“襄王莫怪，老身回去之后，一定好生管教，依老身看，这长老一职，早该撤了，就凭你们几个，还想当长老，还不够丢人现眼的！”</p>
她斜看了其余三人一眼，眼中尽是轻蔑讥讽之色。</p>
方坤跟赫连守信被她激的坐不住了，都骂到头上了，谁还能漠视。</p>
方坤黑着脸，隐忍着怒火，“你这话太欠妥当，长老一职，宗祠里的族谱几百年前就有了，这是祖上的规矩，岂是说改就能改的，说撤就能撤的？”</p>
“本夫人也觉得可以撤，夫君，老爷子，回头咱们商量下，撤了更好，人多嘴杂，来，还不如不听，咱们自己拿主意即可，”木香故意抵着方坤的话，霸权宣誓。</p>
范老太对他们之间的纷争不感兴趣，“你们慢聊，老身先去了，丫头，老身看好你，有几分老身当年的气势，好好干，这几个老东西，不必在意他们，若是说不过，那便打，打到他们不敢吭声为止，有襄王给你撑腰，何惧他们几个快要入土的人！”</p>
老太太舞着拐棍，朗声笑着走了，老远还听到她的大嗓门，似乎打了范老，只听范老头嗷嗷直叫唤。</p>
木香收回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方坤，“现在轮到您了！”</p>
－－－－－－题外话－－－－－－</p>
小妞们，看看咱的评论区，好冷清哪！</p>
阴风阵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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