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有些哽咽,“国姓爷借机诛连,到处拿捕叛逆,只能自毁长城,误了反清复明大业。”
徐国难从未听过老爹如此悲凄语气,没来由感到一阵难受,菜刀差点切到手指。
陈永华沉默半晌,轻声道:“国姓爷也有难处。郑老太爷亲笔密信要郑彩造反,帐下将领大多惶惑不安,如果不铁血镇压,示之以威,恐怕——”
徐文宏冷声道:“诛杀的有几人是真正叛逆。施琅蒙冤出逃,不分清红皂白先行诛杀满门,难道要强逼施琅投降鞑子,反过来与国姓爷为敌。”
听到投降鞑子徐国难脑海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施琅真会——投降鞑子?难道自己报恩救错了人?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陈永华苦笑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守义兄心里必定怪永华多事,与施琅无亲无故,何必暗中护送逃走,弄成今日尴尬局面。永华之所以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全是为了给国姓爷预留退路。”
略一踌躇,续道:“鞑子占据中原形胜之地气势已成,国姓爷凭借闽南区区之地绝难抗衡。永华早就设法筹谋退路,屡次建议国姓爷率军驱除荷兰白夷,收复台湾作为反清复明基业。施琅号称海霹雳,海战能力无出其右,是率军复台的最佳人选,可惜——”
接着就是叹气之声,徐国难听入耳中荡气回肠,不自禁为老师感到伤心难受,泪水重新溢满了眼眶。
急忙稳慑心神,暗忖台湾到底在哪里,居然能被老师如此看重。
他从小在刘雅萍监督下日夜苦读,用功的都是四书五经科举文章,台湾两字还是第一次听说,更不知座落哪里,物产如何。
椅子吱呀一声大响,徐文宏沙哑嗓子道:“施琅确是率军复台最佳人选。可惜国姓爷误信奸言,下令诛杀施琅满门,施琅身负血海深仇,哪肯为复台尽心尽力。”
陈永华冷声道:“不仅不会尽力,以施琅倔强性格,十有八九还会逃往福州投降鞑子,成为国姓爷的生死大敌。”
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已下令玄水堂弟兄暗中下手,绝不能让施琅为鞑子所用,妨碍反清复明大计。”
语气冷厉,透着铁血无情。
徐文宏啊了一声,半晌喃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徐国难也是啊了一声,菜刀终于不小心切到尾指,削下半片指甲。
他顾不得疼痛,凝神倾听两人谈话。
陈永华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永华料不到国姓爷误信冯锡范挑拨,下令诛杀施琅满门,自毁长城铸成大错。”
沉声吟道:“九州生铁铸大错,复兴华夏恃何人。”
语气沉郁,声音苦涩,蕴有凄凉悲怆之意。
徐国难听得眼睛酸涩,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融入已经切好的酱牛肉中。
卧室再无异样动静,徐文宏与陈永华垂泪对视,默然无言。
徐国难忙把切好的酱牛肉端了过去,笑嘻嘻道:“家里的酒刚好喝完。爹和老师先尝尝牛肉,我到村口去买。”
陈永华暗赞徐国难机灵,起身道:“酒就不用喝了。守义兄,你好生休息,永华明日再来看你。”
瞧向徐国难道:“守义兄酒醉心苦,你要好生看顾,若有状况马上告知老师,老师自有安排。”
徐国难连声答应,恭送陈永华离开。
黑暗之中隐约听到老师高声唱道:“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
歌声渐消渐远,终于细不可闻,天地重新恢复静寂。
徐国难怔怔站立了一会,晚风吹在身上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刚想转身回院,听到脚步声又由远而近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