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十一)(1 / 2)

 管叔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的走进屋子里。【】</p>

姬妧和官清初站在门口,没有得到屋里传出来的命令,阿宽不肯放他们离去。</p>

片刻之后门露出来一点点缝隙,管叔站在门后,用沉甸甸的声音说:“少主的命令,放他们回去,备一间屋子好好守着,任何人不能动用私刑,没有少主的手谕不得探视。”</p>

话音一落,那扇门瞬间又关上了。</p>

阿宽瞪着姬妧二人,既然管叔这样说了,阿宽这回自然是信了,立刻叫来士兵带着他们二人离开。</p>

士兵带他们离开后不再将他们送去之前的柴房,而是和几名驿馆的管事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姬妧二人就被一路引领着到了其他院子,关在驿馆一间普通的房间里。</p>

不仅如此,驿馆里的小厮还送来了一碟白花花的馒头和一壶冷茶,屋子里虽然没有白凤临居住的房间那样敞亮精致,看上去环境简陋,但姬妧站在有光线的地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相较于柴房他们的境遇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p>

原本还不觉察,这会儿看到食物,姬妧才发现肚子的确是在咕咕叫,白天出门到这会儿都过了大半夜了,她一直滴水未进,的的确确是饿得慌了!</p>

她转头看着官清初,他们一起出门,他也同样到现在滴水未进,不仅如此,清初应该比她的状况更糟糕,他一直在打斗斡旋,而且左臂上还中箭受伤了!</p>

“清初,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p>

箭头已经被他拔去,染红的袖子上血迹已经干涸成印,他一直没有提起过,不动声色仿若不存在一样,但是姬妧心里清楚,那么深的箭头拉出来就是皮开肉绽,怎么可能会不存在呢?</p>

他不过是不想让她看到害怕而已!</p>

官清初摇头,拿起桌上的馒头先咬了一口,随即又倒了半杯凉茶将馒头给咽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了一口气,把剩下的馒头全部递到姬妧面前,淡淡的说了一句:“吃吧。”</p>

姬妧一怔,眼眶有些发热。</p>

慢慢拿起盘子里剩下的大半个馒头,一点点塞到嘴巴里。</p>

清初紧接着又咬了另一个馒头,但是每个馒头他都只咬了一小角,而且只咬一口。</p>

他的用意,姬妧有怎么会不明白呢?!</p>

只是心中越清楚,就越无法装作不在乎!</p>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呢喃了一句:“清初,你别这样,我想活着,也想让你活着,如果你死了,我不会独活的。”</p>

姬妧的语气异常坚决,官清初看着她,她却伸手递了一个馒头过来,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拗,官清初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和无可奈何,最后还是缓缓将馒头接过来。</p>

屋子里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p>

“阿妧——”</p>

他第一次这样亲切温柔的唤她的名字,姬妧握住馒头的手微微一颤,好半晌没有动弹,也没有开口说话。</p>

她的这颗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握住,没来由的慢慢收拢起来,她隐隐预感到,清初有话对她说。</p>

官清初将她微妙的反应收进眼里,心中的悲哀更加浓烈。</p>

他慢慢握紧自己的手掌,“你知道你的母皇临终前对我说过什么吗?”</p>

姬妧猛地抬起头来,一眨不眨的瞪着他,声音里闪过一丝不确定的情绪,“最后是你在她的身边?”</p>

官清初明白那一丝情绪隐隐掺杂着什么,他抿起唇角轻轻弯起来,然后淡淡嗯了一下。</p>

姬妧脸色微微变色,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瞅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p>

就算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无法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轻。</p>

“她说了什么?”</p>

官清初没有回答,兀自喃喃低语起来,“我爹曾经是杜皇夫的旧部,他是名忠心耿耿的武将,一生所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对杜皇夫尽忠分忧,所以他擅自纵火烧死了你的亲生父亲,惹怒了先皇,最后连累整个官家一起落难。”</p>

他静静诉说,姬妧也始终没有说话。</p>

“无忌大师是位德高望重的僧人,他从没有对官家做过任何事,而且杜皇夫也从来没有让我父亲对他下手,是我们官家欠了他的。”</p>

他看着沉默的姬妧,一字一顿道:“先帝说这辈子是我欠了你,的确没有错,是我欠了你的,所以就算我为你做过什么,你也不用愧疚。”</p>

末了,他轻轻问了一句:“记住了吗?”</p>

“清初——”</p>

姬妧眼里泪光闪动,声音低微而哽咽,“这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你不要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p>

“可是你不知道。”</p>

姬妧垂着脑袋摇头,不,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五年里她知道的事情已经太多太多,曾经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再也不是秘密,而她却渐渐成为这些宫闱秘密的一部分了。</p>

深深抽了一口气,姬妧的眼睛平静没有波澜,她看着官清初,“你是不是还想说,母皇最后喝下的那些毒药都是你亲手端上去的?”</p>

官清初微微一怔,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说,不,应该是没有预料到她知道这件事,没错,就如同她所言,姬悦女帝最后不见任何人,只有他可以走进殿内,而那些催命符般的药水都是他亲手端给她的。</p>

他点头,然后无可奈何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就不应该再离我太近。”</p>

“你就是这样想的?”</p>

姬妧狠狠咬牙,瞪着他时眼里闪过一丝薄怒,“你休想!这辈子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除了我死掉,否则你休想甩掉我!”</p>

官清初心里一震,有些生气起来:“不许再说这种话!”</p>

“好!”</p>

姬妧爽快的答应下来,说着把盘子里最后一个馒头递给他,“那你也不许再故意推开我了!”</p>

官清初盯着她瘦长的手,末了,还是把馒头接过来,“为了我,输了整个天下值得吗?”</p>

姬妧坐在桌边用手撑着脸颊,不以为然的笑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要我愿意就够了。”</p>

她粲然一笑,两只眼睛弯成迷人的月牙儿,“我愿意为了你放下这片天下!”</p>

儿时的一句无知的话,她却一直用行动在证明。</p>

这些年,他们之间究竟是谁轻易辜负了诺言?</p>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了。</p>

姬妧走到门边,敲了敲门,终于将一名士兵引过来。</p>

士兵站在门口出声询问:“出什么事了?”</p>

“这里有人受了伤,麻烦你们那边准备些创伤药和止血的布条过来。”</p>

姬妧一字一字清晰无比,不卑不亢道。</p>

士兵迟疑了一下,又听见里面的人说:“虽然我们现在是被关在这里,但我比较是凤国的女皇陛下,倘若有个闪失,恐怕你也是担负不起的。”</p>

淡漠的口吻,却是一针见血,直接击中对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p>

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p>

士兵听完果然态度有所转变,“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回禀给大人。”</p>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士兵带着一名大夫回来了。</p>

大夫恭谦的踏进房间,为官清初查验伤口,撕开那些被血粘住的伤口时大夫一直皱着眉头,姬妧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头皮一阵发麻。</p>

“大夫,你轻点儿!一定要轻点儿——”</p>

嘴里不停的嘀咕,她的样子看上去比当事人还要紧张,官清初咬着嘴唇没有露出声音,他另一只手不着痕迹的轻轻握住姬妧的手心,感受到对方投递过来的目光就翘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p>

笑容十分苍白,姬妧看着他佯作无事的样子,心里更加难受。</p>

官清初的额头上冷汗涔涔,他瞅着大夫,声音有一丝微弱,却异常的坚决:“大夫,你快点动手吧,我不要紧!”</p>

他盯着姬妧,只有早点结束这个过程,她才能够放松下来。</p>

好在大夫处理伤口的技法还算娴熟,约莫半个时辰清理完伤口缝好线后,再撒上一些消炎止血的药粉就重新给他包扎起来。</p>

“不要沾到水,也不要触动伤口,多多静养。”</p>

大夫简单吩咐了几句,又留了一些伤药后就跟着士兵重新离开了。</p>

姬妧愣愣的站在一旁,还有些回不过神来。</p>

“好了,过来吧。”</p>

官清初浅浅而笑,朝她招了招手,姬妧抿起嘴角,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p>

“你感觉怎么样?”</p>

小心翼翼的语气,她不敢朝他受伤的地方看。</p>

刚才大夫撕开衣袖时,她的确是被吓坏了,箭头拔出来带着皮肉外翻,由于伤口太深隐隐可见血肉之下森森的白骨。</p>

官清初察觉到她的微妙情绪,若无其事的笑起来:</p>

“大夫已经给我包扎了,别怕,我不会有事的。”姬妧点头,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大颗大颗往下掉落,“是我连累了你。”</p>

“傻瓜!”</p>

官清初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是说不要计较这些吗?”</p>

“可是——”</p>

官清初摇头,止住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冲动,“没有可是,就像你说的,不管是我欠了你,还是你连累我,我都不在乎,我惟一在乎的,是你好好的活在我的面前。”</p>

姬妧怔了怔,乌溜溜的眼睛有零碎的水光闪烁,璀璨得耀眼。</p>

驿馆里的另一边,屋子里白烛煌煌,床榻上的人气息微弱,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p>

但是他知道身边有人。</p>

管叔恭恭敬敬的候在他的床边,神情深沉而肃穆,没有一丝不怠。</p>

“管叔..”</p>

“老奴在这里。”</p>

床上的男子似乎听不清他的回答,又轻轻呢喃了一遍:“管叔..”</p>

“老奴在,少主有何吩咐,只管说便是,老奴一定替你完成。”</p>

这一回,管叔的声音微扬起来,听上去更加清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