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殊山细雨(1 / 2)

人去何方 困满 0 字 2022-10-01

 四时轮替之中,文人骚客们最是钟情于春秋,盖因一场春雨便见花开朵朵香飘深巷,一阵秋风便有落叶纷纷北雁南飞。春秋之季,往往会在恍惚间发现已是时过境迁。

醒来虽然没有见到花开千树的奇景,但那暖熏熏的微风,密麻麻的丝雨无不昭示着已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了。

村里为数不多的农人们偶有念叨:春天三场雨,秋后不缺米。虽然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春的第几场雨,但是这并不妨碍欢快的气氛随着雨落洋溢开来。烟雨迷蒙,村里的农夫们有说有笑,出海的渔民们也为之欣喜,按当地的话来说这是龙王爷赐福,天降甘霖,此去必然大获丰收。

纵然这场春雨下到了许多人的心坎里,但是屋外人的喜悦依旧不能冲淡屋内人的愁苦。李尧典手捧一卷古籍,正襟危坐,嘴里念念有声,偶尔也摇头晃脑,眼睛不时瞥一下身旁泼墨挥毫的师父。

既然下雨,那么原定的比斗考核自是不用了,谁知李山平心血来潮,突然考校起李尧典的经书水平,向来认为读那些经传史书于修行无益的李尧典自然是一窍不通,被李山平骂了个酣畅淋漓。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咦——师父,你写不来诗就别写嘛。”顾安可读了几遍李山平誊写在画卷上的词句,嫌弃地摇了摇头。

“是啊,写不来诗就别写嘛。”李山平收好笔墨,冷冷地瞪了眼一旁偷瞧的李尧典,笑着拍了拍顾安可的脑袋,“人小可说得多好。”

“诶?这是木木写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虽然不为人尽知,但它确实存在过,也影响过。就像我画的雪,你看看,能找到我落下的第一个墨点吗。”

“哝,这里,这里还是这里?师父你也不说清楚些,再说,哪里有黑色的雪嘛。”顾安可撅着嘴在画卷上指指点点,未干的墨迹悄悄地把她的指尖染成了黑色。

“怪我,怪我。”李山平顿了顿,笑着说道,“我曾见过一幅绚丽的画,此后便常常想着自己也画上一幅。从落笔的第一个墨点开始模仿,悉心勾勒,本以为也能绘出一片水墨山河了,现在想想也是照猫画虎,似是而非呀。”

“呐啊?”顾安可困惑地眨了眨眼,别过脑袋,伸手拍向了李山平刚刚换上的衣裳,“师父,你在说什么嘛?”

李山平也不避开,任她将自己的衣袖点上几朵墨梅,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个小滑头,我训你师兄是因为他荒废年华,虽然我不要求他博闻强识,但肚子里好歹要有些墨水,天天带着你七跑八跑的,像什么样子。”

“师父,你又说我是小孩子了!”顾安可捏拳叉腰,撅着小嘴斜视李山平。

“是是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过,诶,算啦。”李山平收卷起身朝屋外走去,将要迈出门口的时候扭头看向李尧典,“今天就先记到这一章吧。我等会儿要出门,你们两个呆在家里别乱跑,听到了没有!”

“知道啦!师父你安心去吧!”顾安可连忙冲李山平挥手告别,三步并作两步走,蹦到李尧典面前,张扬地把头发一甩,“还不快谢谢师姐。”

李尧典低身躲过她那战绩显赫的“魔爪”,顺势合拢书卷,坐倒在一旁,尴尬道:“你先去把手洗了吧。”

“哼,你个忘恩负义的臭木木!”

片刻光景,云销雨霁。李山平已经收拾好行囊出了柴门,看他那副模样一时半会儿大概是回不来的。李尧典收拾好书卷,本想打坐练功却提不起气力,挣扎了一会儿便摊了个“大”字,咸鱼般僵死在竹席上。

“木木,木木,雨停了。我们出去玩吧!”顾安可轻快地闯进了简陋的练功房,正好撞见了李尧典颓废的模样,顿时收住脚步,挺直了腰板,只手叉腰,义正言辞地指着他的脸,严肃道,“你偷懒,我要告诉师父!”

李尧典早就对她这吓唬人的假把式熟视无睹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翻了个身,拖沓地回话:“出去干嘛啊,有什么好玩的?”

“哎呀你笨呐!”顾安可气鼓鼓地蹲了下来,拽着李尧典的胳膊往上拉,“师父都走了,午饭肯定我们自己解决啊,我们今天到山里打猎去!”

“打猎就打猎,你别扯我胳膊,快被你拉断了。”李尧典鲤鱼打挺起身站稳,按着肩膀轻轻轮了轮手臂,皱眉看向师妹,“师父刚说过别乱跑,他才出去多久。这样,不大好吧。”

“家里没米了,中午咱们俩一起饿肚子好了。”

“‘打猎’,去‘打猎’,嗐。”李尧典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等我一下。”

“那你快点,我去拿网。门口等你!”

李尧典耸了耸肩,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天色又转身回到屋内,翻出一把油纸伞放手里掂量掂量,捏几个手印把缩小后的伞揣到怀中,匆匆朝门口跑去。

“你好慢哦!”

“来了,来了。”

暮云村背山靠海,背面倚着的小山叫做殊山。殊山,顾名思义是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峦。有别于周遭山脉常年积雪,殊山虽小,但是一年到头四季常青。因为山上多竹,人们又习惯把它叫做竹山。

雨后的殊山空寂幽远,自半山腰的平地向下望去,山脚的旷野里农人正俯首躬耕,顺着清渠向上瞧便见着那青翠欲滴的竹林在山风里轻轻舞动。竹林里有山涧淌过,不过却不是李山平养鱼的地方。

沿着山涧向上走,周遭的树木就不再是细长的竹子了,这儿更多的是那些岁月悠久的古树,偶尔还能在片片杂草丛中瞧见几朵小野花。被雨点踩碎的花瓣落入水中,为这涓涓细流添了几分颜色。却是应了古人那声喟叹,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殊山不高,相较于它身后的那座白雪皑皑的山脉它只是个小前哨,小半天的功夫就能爬到山顶。与其说称山顶倒不如说是地势更平缓的树林,雪山融化流下的雪水在这儿水势最大,甚至汇成了一块半大不小的深潭。

李尧典洒下渔网,静静站在潭边看着顾安可东张西望地找柴禾。

山雨后,林间草地最多的便是千奇百怪的小水洼,一路走来纵然小心也难免误踩,脚上的布鞋自然已经湿透了。顾安可似乎是踩上瘾了,专门挑那种正好能装下一整只脚丫的洼地踏水,鞋底与水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溅起的水花悄悄地抱紧裤脚,不一会儿就染深了颜色。